第6節
傅尋給她的感覺很奇怪。 像是熟悉的,那種熟悉帶著疏離和冷淡,像一個不知在什么時候就已經穿透她人生的旁觀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曲一弦覺得他不會回答時。 傅尋避開她的視線,喉結微滾,淡聲道:“我這趟,來尋寶的?!?/br> 第6章 尋寶? 曲一弦沒立刻吱聲。 大多世人眼中的西北,貧瘠落后。這些年要不是靠著旅游業和政府的支持,不可能發展得這么快。 話是沒錯。 這些年西北開發的旅游大環線,政府扶持的“一帶一路”,都給西北創收不少。但只有真正來西北走過一遭的人才知道,這片土地,它到底擁有著怎樣的財富和底蘊。 曲一弦沒貿貿然問傅尋要尋什么寶,這樣顯得不禮貌。 她很講道理,只是問:“如果還沒尋到,不介意先陪我尋回人吧?” 傅尋沒作聲,只低頭,瞥了她一眼。 神情淡漠,事不關己。 曲一弦也能理解,畢竟他當初只答應給巡洋艦送補給,車在半道上掛了,他愿意過來也已仁至義盡。 她不會道德綁架,拿情懷當人情。 所以想搭同一艘船,就必須要有談判的砝碼。 “我帶過地質勘測隊,也給考古隊當過向導,整個大西北就沒有什么我不知道不能跑的地方。你愿意讓我搭車,我也愿意還你這個人情,想尋什么寶,我都能帶你去?!?/br> 其實起初,曲一弦是想說她租用兩天大g。油費、損耗、只要是這兩天內產生的費用都算她的。 但這個念頭在她走到傅尋跟前的時候,就被她直接否決了。 傅尋看著就不差錢,萬一給她開出個天價,她是要還是不要? 要了傷腎,不要……那她老臉往哪擱? 所以思來想去的,還是得把自己擺在貨架上,各憑本事。 也不知這舉動是不是對了傅尋的胃口,他凝眸,思索數秒后,跟她確認:“想尋什么寶,你都能帶我去?” 曲一弦抬眸,瞅了眼他帶著的海軍帽。 她前陣子在一位姓燕的女客人頭上也看到過,當時覺得挺酷的,就順口問了句在哪買的。 那女人咬著煙,很不正經地回了句:“祖上傳的?!?/br> 雖說這回答挺不靠譜,但曲一弦想到這,心下稍定。也不擔心傅尋是心思不正,作jian犯科之人,很篤定地點頭:“任何?!?/br> 傅尋勾了下唇角,目光下落,和她對視一眼,頗有興趣:“如果找不到呢?” 曲一弦輕笑一聲,說:“如果連我也找不到,那就沒人能找到了?!?/br> 天色雖還亮堂,但時間已經不早了。 曲一弦回車里收拾東西。 不過,也沒什么可以收拾的。她這趟去玉門關原計劃當天來回,個人用品除了一個保溫杯什么都沒帶。 左右也就這兩天時間,找不到人……估計就是收尸了。 她索性就只帶了衛星電話,手機和手持的gps。 鎖上車門那一刻,她突然有些舍不得。 這些年,無論是雪山還是荒漠,是翻山越嶺還是跋山涉水,她都沒丟下過巡洋艦。 平日里遇了風沙,淌了水泥,回程定要親自擦洗。 愛車如命。 這還是頭一回,巡洋艦半路擱淺,不得不棄車。 曲一弦輕輕擦落引擎蓋上附著的沙塵,原地站了片刻,這才轉身,坐上身后等了許久的黑色大g。 上車后,她先給袁野打電話,除了說巡洋艦擱淺的事,還報備了在大柴旦沙粱上的發現。 曲一弦和袁野是單線聯系,最新的消息還需要袁野做中間人,在救援小組和她之間互相調和。 聽她說搭了傅尋的車,袁野搓了搓掌心,聲若蚊蠅:“曲爺,有件事等你回來,我告訴你?!?/br> 曲一弦挑眉:“關于誰的?” 袁野生怕傅尋聽見,壓低聲音,用確保只有曲一弦能聽見音量小聲道:“傅尋的?!?/br> 曲一弦被勾起了好奇心,但現在顯然不適合在正主面前聊八卦,只能按捺下來,一本正經道:“成,我回來再說?!?/br> 掛斷電話,曲一弦扭頭看了眼窗外和沙粱背馳的風景,問:“我們這是去哪?” 傅尋說:“先和保障車匯合?!?/br> 夜晚的荒漠不適合趕路,趁天還亮著,多叫一輛車找人,多一份效率。 傅尋開車,曲一弦就研究地圖。 在沙粱上發現沙坑時,傅尋說過,走失的游客失聯前,很大的可能是在那里撥出的最后一通電話。 曲一弦試過,手機的信號雖弱,但還能刷開網頁。 沙粱橫亙在戈壁上,延綿數百里,附近很有可能有基站的信號覆蓋。 如果是她,這個基站會是她首選要去的地方。 約十分鐘后,傅尋和保障車匯合。 相比體面的大g,掛著青a本地牌照的途樂風塵仆仆。 接到傅尋電話后就朝坐標一路趕來的保障車,在進入對講機的使用范圍后,就憋不住了:“傅老板,你現在改路線的話,明天上午在水上雅丹的補給就來不及去拿了?!?/br> 傅尋進荒漠前,不止包了輛保障車,還跟當地的營地備份過路線。每個站點,或扎營點都提前有人等著送補給。 曲一弦暗暗想:這一看就是有經驗的穿越老手,估計沒少偷摸進來尋寶…… 許是察覺到她心里所想,傅尋轉頭,看了她一眼。 曲一弦做賊心虛,被他一瞥立刻老實了。 對講機里講不清楚,傅尋在路邊停了車,下車去解決私人問題。 曲一弦隔著車窗,看見保障車的司機往車里看了一眼,然后不斷點頭,片刻后,傅尋轉身回來,司機也隨即上車。 上車后,傅尋沒急著趕路。 找人,沒有可循的導航路線,也沒有捷徑可走。 與其跟無頭蒼蠅一樣繞著戈壁到處亂轉,不如先停下來,規劃目標地點。 曲一弦早覺得傅尋思路清晰,沉穩可靠。但見狀,還是忍不住多瞧了他兩眼。 傅尋似無察覺,接過她的gps,翻看她剛才定下的目標點。 基站在地圖上并沒有明確顯示地標,曲一弦根據玉門關和敦煌多次往返經驗,在離大柴旦沙粱最近的公路附近畫了一條線,定為基站。 除此之外,她還跟著地形,圈起了形似臥龍的沙粱。 傅尋抬眼,無聲詢問。 曲一弦會意,解釋:“整個沙粱地貌占地好幾百公里,他走不出去也正常。萬一基站找不到人,就只能用這個笨辦法了?!?/br> 聽著是有點道理。 傅尋問:“沙粱沙丘起伏,最遮擋視野。如果是你,翻過沙粱看到一馬平川的沙地,是走是留?” 話落,他抬手扣住曲一弦的后頸,輕轉了方向,示意她去看地平線的盡頭:“看見什么了?” 海市蜃樓啊…… 光的折射,能在荒漠的盡頭形成海市蜃樓。 遠看像一片水澤,像一座小鎮,也像茂密的森林?;哪忻月返娜?,最易受它蠱惑。 它就像是一個障眼法,能勾出最強大的求生欲,也能催生出漫無邊際的絕望。 迷路的人,一旦將它當成救命稻草,直到體力耗盡,也仍走不出這片荒漠。 曲一弦懂傅尋的意思了。 如果基站還算靠譜,繞沙粱幾百公里……是真的蠢得沒邊了。 荀姓游客既然不會待在原地,那肯定也不會待在沙粱里等死。 按失聯的時間計算太陽的直射角度,他應該……偏離方向,往北走了。 幾乎是曲一弦想通的那刻,傅尋點了點北方:“我們往北走,但笨辦法也不能不用,你聯系袁野,讓后面的大部隊在大柴旦沙粱附近再仔細找找?!?/br> 第7章 移動的信號基站在東面,不順路。 傅尋和保障車的司機商量過后,兵分兩路。 保障車只去信號基站,如果路上沒找到人,就折回沙粱附近扎營;大g往北,無論有沒有線索,天黑前回營。 時區的關系,七月的西北日落時間基本在七點左右。徹底天黑,是在八點以后。 傍晚起了風,風夾著細沙兜面迎來,有碎石落在擋風玻璃上發出窸窣聲響。那聲音,像是雨天墜落的雨珠,時起時歇。 不一會,rou眼可見的,那些飄不走的細沙在雨刷上堆積起了一層薄薄的風沙,猶如一條細線,逶迤蜿蜒。 風沙在西北的荒漠里很常見,但七月,敦煌已進入暑夏,極少再起沙塵。 可今天這風,有些怪。風里的含沙量像是足足剝掉了整座雅丹土臺,一股腦全卷進了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