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怎么穿不上,我原是做來在棉衣外頭晚上看書穿的,格外寬大,跟床小被子似的?!瘪疑厝A自干了面料這行,衣裳什么的一般是不用花錢的。這種斗篷也是極寬大的,不惜工料,聞知秋穿上都覺身上一沉。還有個帽子,褚韶華給他扣上,“別凍了耳朵?!庇终伊穗p棉手套給他。 又找出平時用的油紙傘來遞給他,褚韶華自己也拿條圍巾圍嚴實,才帶著聞知秋去外間兒,兜頭就是一陣朔飛裹挾著飛雪撲面而來,褚韶華送聞知秋到大門口,問聞知秋,“冷不冷?” 聞知秋笑,“暖和極了?!泵疑厝A的手,一觸即收,“快回吧,我這就走了?!?/br> 褚韶華瞪他一眼,把手里的西洋手電筒遞過去,讓他照路,接著就俐落的關門鎖門。雪夜其實并不是完全漆黑的,因著下雪,倒是有些雪夜瑩光,可地仍是暗的。聞知秋混身裹的厚實,一手撐傘,一手握著手電筒,迎著朔風大雪走出巷子。 上海鮮少下這樣大的雪,聞知秋到家后母親和妹夫周雨都沒還睡。周雨撐傘出去開的門,聞太太原是要抱怨兩句想著不叫兒子出去,非得出去,結果遇著大雪。倒是一見兒子身上披著厚披風,戴著帽子,頸間有圍巾圍住口鼻,手上剛接下的棉手套,放到幾上的黃銅手電筒,聞太太滿肚子的抱怨就壓了回去,幫著兒子脫了這厚披風,接過女婿端來的熱水遞給兒子,“這是褚小姐那兒的衣裳?!?/br> 聞知秋點頭,“出來時下雪了,她就借了我一件披風一件圍巾?!?/br> 聞太太把那披風拿起來,這披風大的驚人,領子是那種女式的小翻領,遞給錢嫂子說,“把上頭的雪打一打?!眹硪步绣X嫂子收好,這是要還給人家的。 聞太太見兒子沒受凍,心里高興,說,“褚小姐真是個細致人,我還怕這風天雪地的,豈不受凍?” 周雨也說,“褚小姐細心又體貼?!敝灰缶诵趾婉倚〗汴P系依舊,這生意他便是不愁的。 聞知秋可沒有周妹夫這般樂觀,看他一眼,“我問清楚了,褚小姐說,你們原來與威利洋行合作的商家,以前什么樣,以后也是什么樣的?!敝苡耆滩蛔∶嫔弦幌?,聞知秋繼而一盆冷水澆下,“你家例外,春華這回可是把褚小姐得罪慘了,把人家手都撓爛了,去德國醫院包扎的。褚小姐說以后不跟你家合作了?!?/br> 第149章 賠禮 聞知秋這話不啻于一晴天霹靂。 要知道,聞知秋少時喪父,這人偏又資質出眾,自幼便是家里頂梁柱。聞知秋在家鮮有說笑,他這樣把話說出來,就是事實陳述,絕對不帶嚇唬周雨的。 周雨頗是擔憂,“可見褚小姐是真的生了氣。大哥,不知褚小姐傷的如何?” “手都包的紗布?!?/br> 周雨撫額,聞太太不忍女婿為難,同女婿道,“明天你買些東西,帶上春華,去看望褚小姐,跟褚小姐賠個不是,她是個極通情理的人,興許一時氣惱了?!?/br> 周雨嘴里稱是。 時已不早,外面風雪的呼嘯聲愈大,聞太太同這郎舅二人道,“都早些回房休息吧?!钡冗@半宿,聞太太也累了。 —— 聞知秋看過褚韶華便放心了,自始至終,他根本沒將周家的生意放在心上。周家有周家的路,聞知秋自己的事還cao心不過來,不可能去管他家的事。主要是,聞知秋想到同褚韶華告辭時,褚韶華借他衣裳圍巾手套手電筒,就知褚韶華并沒有生他的氣。想到與褚韶華一起讀德文的情形,聞知秋不禁一笑,沐浴后自書房取了本德文書看了約摸半小時方闔眼睡去。 周雨卻是另一番心事,他回房時聞春華已經睡了。算了,就算妻子醒著,就憑妻子這炮仗脾氣,也打聽不出褚小姐的喜惡來。倒是這位褚小姐,當時的服裝展示會就瞧出這位小姐十分精明能干,如今看來,性情亦是厲害的很。大舅兄親自過去,都沒能讓褚小姐松口,可見褚小姐是真氣的狠了。 褚小姐雖是生氣,卻也沒讓這點子氣影響自己的心情。要憑著與這些渾人生氣,褚韶華早該在老家時就氣死了。第二天照例早起,拉開窗簾,外面已是潔白天地。褚韶華不禁輕呼出聲,說來,在北方下雪原不稀罕,可在這南方就不同了,冬天難得有場雪。就算偶有下雪,也是稀稀拉拉的小雪渣子或是落地即融的小雪,如這樣的大雪,當真難得。褚韶華臉上手上涂了兩遍雪花膏,才推開窗戶,果然一股冰肌銷骨的寒氣迎面襲來,冷的人愈發精神。 褚韶華起的早,出去便找掃帚,準備先掃條路出來,她還要練八段錦哪。這掃帚尚未著地,就聽咚咚響聲,褚韶華抬頭,見容老爺正披著件襖子敲玻璃,力道之大,把窗框子都敲的顫顫發抖,接著是容老爺一聲大吼,“不準碰老夫的雪!” 褚韶華還是頭一回見不叫掃雪的,好在她素知容老爺古怪,既不讓掃,也便丟了掃帚,就在雪地里練起八段錦來,待一套八段錦練了一半,容老爺就一身長袍馬褂的出來了,先哼一聲,“險壞我大好雪景?!?/br> “你們這些南方人就是大驚小怪,不就是點兒破雪么,我們北方,哪年不得下個十場八場的,還當多稀罕似的?!瘪疑厝A練著八段錦,也不妨礙她開口噎容老爺幾句。 容老爺連連嘆氣,直說褚韶華粗俗。褚韶華笑,“我是粗俗,您老不叫掃雪,可仔細著腳底下些吧?!?/br> 容老爺搖頭,不與婦人做口頭計較,轉身去賞院中雪景,對著竹子吟幾句“ 已訝衾枕冷,復見窗戶明。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一會兒又對著桂樹念幾句“雪下桂花稀,啼烏被彈歸?!?,褚韶華忍不住說,“這桂樹也沒開花啊?!?/br> 容老爺更是大搖其頭,“無知無知?!?/br> 容太太走出來,問丈夫,“你賞完雪沒?賞完了我可就掃院子了?!?/br> “再容我半刻鐘,不,一刻種!”容老爺抓緊時間賞雪景,容玉穿著一身厚呢料兔毛領大衣,手里提著個竹籃,笑瞇瞇的跟父親和褚韶華打過招呼,問褚韶華早飯想吃什么,褚韶華說想不出來,你瞧著買吧。容玉便出去買早餐去了。 褚韶華練完最后一式,也不管什么詩啊景的,用手心搓搓冰涼的面皮,回屋讀德文去了。 這一場大雪自然是好景致,只是早飯后出門上班,因著雪大,擠電車的人委實多,褚韶華便叫了黃包車,路上見有氈帽氈衣的拖著平板車的車夫,那平板車上蓋著草墊子,不必說便知是雪夜凍死的乞丐了。 縱如上海這樣有東方巴黎之稱的大都市,在這樣的年代,也有這諸多衣不蔽體,死于凍餒之人。這樣情景,憑誰看到也沒了詩情畫意的心,褚韶華到了商行,下車時給了這拉車的一毛錢,拉車的千恩萬謝,褚韶華擺擺手,推開門見程輝已經在用電爐燒水了。 辦公室里水汀剛剛燒起來,還不是特別暖和。褚韶華想到昨夜的大雪,問程輝,“育善堂的情況如何?” 程輝還是住在育善堂,暫時沒有搬出來。程輝道,“這幾年孩子越來越多,炭火不大夠。昨夜太冷,各屋都加了炭爐,今天早上我聽到高主任跟修女嬤嬤們商量著買炭的事了?!?/br> 褚韶華想了想,暫未說什么。 褚亭來的也不晚,只是褚亭過來的時候,身上大衣帶了一層薄薄雪花。褚韶華不禁道,“又下雪了嗎?” “可不是么?!瘪彝ぜ译x商行很近,他過來都不必坐車,遛達著就能來。褚亭收起擋雪的油紙傘,掛在辦公室漆紅木門的把手上,脫下大衣抖掉上頭的雪花,才到座椅上坐了。電爐上的銅水壺嗚啦嗚啦的響了起來,程輝先拿三人的杯子泡了茶,再把兩個水壺灌滿。褚亭抱著茶杯暖手說,“昨晚下了一夜,這要再下下去,真要凍死個人?!?/br> 褚亭喝了杯茶水就帶著程輝去倉庫發貨,走前同褚韶華說,“要是今天雪太大,我和小輝中午就不回來吃了?!?/br> 褚韶華道,“先別急著走,叫汽車吧?!?/br> “這么冷的天,雪又大,路上太滑,怕出事故,出租公司都不接活兒的。我們出去攔黃包車?!?/br> 程輝道,“要不我去瞧著發貨,褚總你別去了,我看今天這雪也不能小了?!?/br> “行了,莫啰嗦?!瘪彝み€握了握程輝身上的衣服,程輝身上的是一件深色粗呢絲棉內膽的大衣,呢料褲子配短靴。這算是公司員工的福利,每年都會剩下些樣品,這些料子要是處理給雜貨鋪也能賣些錢出來,打發給親戚也能賺些人情。褚韶華同褚亭商量過,在公司工作,最好穿公司的面料做的衣裳,可以為公司做宣傳。褚亭認為這話有道理,主要是褚韶華具有極高的審美,她讓裁縫鋪做幾十套衣裳就能籌辦一場成功的服裝展示會。那些裁縫鋪,給外頭人做衣裳什么價錢,給他們公司做衣裳又是另一個價位,并非全因是長期合作客戶,那些裁縫有時都要同褚韶華請教衣裳樣式,這里頭有許多是褚韶華的人情,換第二個人,不一定拿得到這個價位。 所以,褚亭現在都穿公司的衣服,程輝也一樣。 程輝還繼承了褚韶華的一樣好處,愛到二手商店去買便宜貨,像程輝這雙短靴,就是去二手商店淘來的,打好鞋油也有五成新,里頭是毛的,毛已經不大保暖了,程輝穿兩雙毛襪子,皮鞋就比布鞋要搪冷。何況,他在外做事,穿皮鞋比較精干。 兩人走后,褚韶華便守在辦公室,一則整理賬目,二則要負責聽電話。 周雨是一個人來的,很是置了些貴重禮品,什么人參燕窩的備了一些,給褚韶華補身體的。褚韶華眼皮一抬,淡淡道,“周先生客氣了,周先生請回吧,現在敝號太忙,沒空接待?!?/br> 周雨賠將禮物放下,極是歉疚的說,“褚小姐,實在對不住,內子無禮傷了您,我特意代她過來向您道歉?!?/br> “哦,原來是周先生你指使她過來我這里撒潑的?” “不不不,褚小姐這話從何說起,我要知道她來,只有攔的。要我知道,定會把事與她說清楚,她著實是誤會了?!?/br> “既不是你指使她來的,那你道哪門子歉,賠哪門子不是?”褚韶華半邊唇鋒一挑,“沒聽說過道歉還有代的?她是瘸了還是癱了,還是不認識到我這里的路了?可千萬別,昨兒不來的挺順溜的?” 周雨叫褚韶華噎的說不出話,褚韶華冷笑,“周先生恕我無禮,就不請您坐,也不敢倒茶給您吃。畢竟,您家夫人來我這里都是頤指氣使站著發號施令的?我這里的茶是給人喝的,不是給人砸的!周先生請回吧!我今兒心情不好,沒空招待!” 饒是周雨偌厚臉皮過來,硬是叫褚韶華一頓排揎給排揎出去了。 周雨告辭時不忘給褚韶華關好門,褚韶華一聲冷笑,周雨在外聽到,硬是給冷笑出一腦門子的冷汗。心說,我大舅兄可太有膽量了,找了這么位厲害小姐談戀愛。 褚韶華瞥周雨帶來的那些禮物一眼,拿起來放到辦公桌的一畔,待傍晚下班,褚韶華就拿著營養品到藥鋪兌現,然后坐車去了趟育善堂。褚韶華給高主任放下了一百塊大洋的支票,問,“如今怎么樣了,炭米還夠?”這樣的冷天,人最基本的兩個訴求便是吃飽、穿暖。 高主任收起支票,在賬簿上記了一筆,又請褚韶華簽了字,給褚韶華開了收據證明。兩人頗是熟悉了,褚韶華先時做售貨員時每個月也會過來,只是那時褚韶華賺的少,基本上每月就是買些米面打發人送過來?,F在褚韶華賺的多了,又是這樣的大雪,她工作太忙,就直接開的支票。高主任給褚韶華倒了杯熱水,說,“今天打發人去買了五千斤炭,真沒想到這個冬天這樣冷?!?/br> “誰說不是,我去上班時見有市政雇的板車往外拉死人,一車一車的,不知凍死多少?!瘪疑厝A問,“五千斤炭能支撐多久?” “一個星期?!蔽迩Ы锾柯犞?,育善堂孩子就有上千,再加上管理的修女、里面的干事等人,一個星期也得是省著用的。高主任笑,“我今天出去化緣,也化了一萬多斤炭,待這些炭送來,還能支撐些時日,待雪化了,天氣轉暖就好了?!?/br> 這會兒天黑的早,褚韶華并未多留,與高主任打聽了些育善堂的情況就告辭回家去了。 第150章 雪夜 這場雪下了一夜未能盡興,又浩浩蕩蕩的耀武揚威了一個白天。 褚韶華從育善堂出來,路燈下依舊雪花飛揚,褚韶華裹好身上的大衣,坐車去了圣約翰大學附近約翰老師的家里學習德文,這包夫也是褚韶華以前用慣的,褚韶華多給他兩毛錢,讓他在外找個暖和的小店等著,待她八點鐘出來還坐他的車。這樣冷的天,車夫也是愿意給人包車的,錢不少拿,還能少受些罪。 約翰是位三十幾歲的德國人,金色直發,蒼綠眼眸,皮膚雪白,高鼻梁,刀鋒一樣的薄唇,身量高大瘦削,相對于那些不耐老的洋人,約翰簡具備所有想像的中紳士的英俊。他見到褚韶華時的面部表情極為夸張,用一種優雅夸大的英文語調說,“褚,今天這么大的雪,我以為你不會來了?!?/br> 約翰雖然對中文很有興趣,學習中文的進度卻是一般,所以,他與褚韶華都是用英文交流。褚韶華笑著用英文回答,“我如果不來,會給你打電話。既然沒打電話,那是必要過來的?!闭f著,她放下油紙傘,落下帽子,順帶去了身上積雪厚重的的斗篷圍巾,到盥洗室抖落積雪,約翰把掛衣裳的架子移到壁爐附近,讓褚韶華把衣服展開放,可以烤一烤。 盥洗室那里有女傭去整理,約翰與褚韶華開始今日的課程。德國人極具嚴謹作風,這從他們的語法上也能看得出來,所以,當聞知秋過來的時候,也是在傭人的帶領下到一畔的小廳稍坐,并未打攪到約翰的教學。 一直待兩個小時的學習結束,聞知秋方過來,約翰起身與聞知秋打招呼,眼神靈落的往褚韶華臉上一瞟,笑意頑皮,問,“是來接褚的嗎?” “今天的雪有些大,我接她回家?!?/br> “真是位體貼的紳士?!奔s翰對褚韶華贊美聞知秋。時間已經不早,褚韶華收拾好書本,兩人便同約翰告辭了。聞知秋是開車過來的,褚韶華說,“這會兒還租得到車嗎?” “借的車?!甭勚锏卣f,先給褚韶華打開副駕的位子,讓她先坐上去,車里與外頭一樣冷。 褚韶華不忘給黃包車夫一毛錢,打發他回家去。既有汽車,她也便不坐黃包車了。褚韶華見聞知秋臉色冷淡,不似尋常溫和,說他,“怎么臭著個臉,誰得罪你了?” “沒人得罪我。這么冷的天,略停一兩日的課也無妨,市里小學都停課了?!甭勚锸炀毜膯悠?,瞥褚韶華一眼,眼神中有疼惜和責備,“晚上這么冷,天也黑,不要說萬一有個好歹,吹著凍著也不好。到時去醫院看病耽擱的功夫比這一晚上大的多?!?/br> “我注意著哪。晚上又沒什么事,我才過來的?!瘪疑厝A也知聞知秋好心,說他,“你就別臭臉了,我心里有數?!?/br> 聞知秋哼一聲。 褚韶華另起個話題,“你今天挺忙的吧,這一場大雪,還不知要凍壞多少莊稼哪。那些家里貧寒的人家,炭火可足?這不關我這種平頭老百姓的事,就得你們當官兒的多cao心。這么忙就別過來了,你這么頂風冒雪的來,我也一樣擔心?!?/br> “知道就好。下了班去容家找你,才曉得你沒回去,我就猜著你過來學德文了,這雪越來越大,把我急的?!闭f著,聞知秋看她一眼。 褚韶華說,“你還會開車???” “傻話,我不但會開車,我還會修車呢?!币酝疑厝A并未見過聞知秋開車,但聞知秋車技十分不錯,開的極穩。褚韶華好奇,“你怎么會修車的?你又不是學的這個專業?!?/br> “在英國時修車工的工資很不錯,我就學了學,后來給人修車賺了一些錢?!甭勚镎f的輕描淡寫,褚韶華想著,不說在英國,就是眼下在上海,汽車修理工也是極高檔的職業,聞知秋并不是汽車相關的專業,當時又是在國外,人生地不熟,還不知當時經了多少艱難。 褚韶華點頭說,“不錯,做人就得多會些技藝才好,我就得向你學習。是不是,密斯特聞?” 聞知秋忍不住唇角微勾,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唇間吐出四個字,“巧言令色?!?/br>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啊,你還沒完沒了啦?!瘪疑厝A歪著頭看聞知秋,不樂意的說,“不趁年輕好好學些本領,難道七老八十再學?不就是下個雪么,要是下雪不來,刮風來不來,天冷來不來,天熱來不來?人不能這么嬌氣,你說說,像咱們這種沒什么出身,沒什么依靠的,不靠自己能靠誰呢?” “你可以依靠我?!甭勚锏穆曇糁袔е撤N承諾的重量。 褚韶華心下動容,前面車燈打出的光柱,照亮積雪重重的道路與空中仍在飛舞的雪花。褚韶華的心卻是比鐵石還要堅定,她說,“我在精神和實力上追求門當戶對?!?/br> 汽車盡管開的不快,較之黃包車也是快的,到家時也就八點半左右。褚韶華到正屋同容太太說了一聲,待一會兒送聞知秋走她順帶鎖門。容太太溫聲應了。 褚韶華回屋時很是感動,她因白天要出門工作,所以屋里的炭爐都是晚上回來再升。如今炭爐是升好的,床上的被褥也鋪好了,被褥腳下略微隆起,褚韶華過去摸摸,里頭的湯婆子也是灌好的,整個屋里都暖乎乎的。聞知秋倒了兩杯熱水,遞一杯給褚韶華,說,“容嬸子這人真好?!?/br> “是啊,我多得容太太照顧?!瘪疑厝A問聞知秋,“你下班就往我這里來,吃飯沒有?” “這你就別管了,瞧瞧你的手?!甭勚锏?,“不是說每天都要換藥的嗎?” 褚韶華這才知道聞知秋什么傍晚過來,原來是給她換藥來了。褚韶華道,“以后別來了,我叫阿玉給我換是一樣的?!甭勚镏萌糌杪?,拉起褚韶華的右手就把紗布給她揭下來了,聞知秋一見,當時臉就黑了,恨恨的說,“你怎么不狠捶她一頓!” 褚韶華那手給撓的著實不輕,都見了血,七八條血道子,如今已是消了腫開始恢復,可褚韶華這手生得好看,手指纖細修長,她人生得也白,美玉雕琢一般,如今給撓成這般,聞知秋極是疼惜。況,褚韶華這傷不是一時能好的,他那蠢meimei早活蹦亂跳能吃能喝的了。 褚韶華下巴微抬,她皇城根兒呆過的人,跟這些南蠻子能一樣么。褚韶華頗是自矜身份,“難道我要跟個潑婦打架?你這meimei跟你真不像一家人?!?/br> “她興許是像我爹,成天昏頭昏腦?!毕劝雅f藥膏用醫藥酒清洗去,用新紗布擦干,拿簽挑出藥膏來給褚韶華上藥,上好藥再貼上紗布,手指也重新包扎好。 給褚韶華換好藥,聞知秋方起身道,“這也不早了,我就回了?!?/br> 褚韶華撐傘送他到大門口,雪光映出聞知秋有些模糊的五官,眼睛里那一點光卻是溫柔明亮的。褚韶華把傘遞給聞知秋,“路上開車小心些?!?/br> 聞知秋接過傘,“回吧?!?/br> 彼此都已經過了為愛情要生要死的年紀,或者,過于理智的人所青睞的也并不是那種激烈的情感。倒是這般瑣碎而溫暖的歲月,就如雪夜中的一把傘、黑暗中的一盞燈,不知不覺溫暖了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