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小孩子很容易忘記悲傷,也并不懂死亡的意思,陳大順過逝時,萱姐兒還太小,以至她對父親的記憶并不深,偶然會說個一句半句,褚韶華會倍覺心酸。褚韶華打疊起精神,把閨女喂飽,心下卻是打定主意,必要尋法治住陳二順方好。 好在,做賊的人膽子都不大,褚韶華把陳二順宋蘋打發到隔壁去住,又讓陳二順去墳前給陳大順燒紙,陳二順很是安分了些日子。 只是,陳二順一安分,宋舅媽反是急了。 事情發生在重陽那一日。 平時鋪子里都沒的休息,一般節下褚韶華都會放假發些東西,也是令手下人歇一歇的意思。重陽前就說了,重陽是大節,雇來的孫裁縫發一個肘子兩條魚兩壇酒,三妮則是一個肘子兩條魚,少兩壇酒,倆人都是放一日的假。故,重陽前便都帶著節禮回家去了。宋蘋這里,被宋舅媽不知尋了多少由頭接回了娘家去,宋舅媽原是想把陳太太一道接去的,陳太太不愿意去,宋舅媽也便罷了。 如此,家里就是陳太太、褚韶華母女、陳二順一同過節。 褚韶華昨日就把肘子燉了出來,魚也炸好,中午把肘子熱一熱,魚燉上,再炒了兩個素菜,燒個湯,有肘子有魚,也是一桌席了。陳二順笑,“大節下的,該吃兩杯酒?!?/br> 陳太太興致也不錯,笑道,“是啊?!?/br> 褚韶華道,“我就不吃了,若午后有人來裁衣裳,一身酒氣不好?!?/br> 陳二順去拿酒,說是什么朋友送他的老汾酒。陳二順與陳太太都喝了幾盞,褚韶華冷眼看陳二順一杯又一杯的喝,心下冷笑,面兒上不動聲色只管與閨女一起吃飯,陳太太還說,“說是節下,也別喝醉了?!?/br> 陳二順臉上微紅,擺擺手,“哪里就能醉呢?!比舨皇墙鑲€酒膽,陳二順還真不敢貿貿然向褚韶華出手。 后面的事簡直是順理成章,吃過飯,陳太太叫著兒子去屋里吃醒酒湯,褚韶華收拾殘席,萱姐兒原是要跟著mama玩兒的,陳二順不忘說一句,“萱姐兒也過來喝點水?!?/br> 萱姐兒跟在mama身邊像個小尾巴,“二叔,我不渴?!?/br> 陳太太叫兒子,“你先進來醒醒酒吧?!?/br> 陳二順跟著陳太太進屋去,褚韶華唇角掠過一抹冷笑,把東西都收到廚房。因這小院兒窄巴,廚房是搬來后另搭出來的,就是正屋與西屋之間的過道里搭了個簡易的小屋做廚房了。褚韶華洗著碗筷,萱姐兒蹲在一邊兒玩兒,就見陳二順過來,陳二順道,“萱兒,奶奶叫你哪,去奶奶那屋兒吧?!?/br> 因褚韶華事忙,萱姐兒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陳太太帶,因家里就這一個孩子,陳太太也挺疼這個孫女。萱姐兒聽說奶奶找她,就站起來去屋里找奶奶了。陳大順見褚韶華把碗洗好,他立刻接了,放到碗架上去。褚韶華另舀了清水洗手,先用香皂打一遍手,洗出粉白的香皂沫,再用水沖去。天兒已是冷了,陳大順就見那清涼的水沖流過褚韶華十根雪白的唯指尖兒略帶一絲酥紅的手指,心下愈生癢意,忍不住湊近了些,亦將手放在銅盆里,嘴中道,“我這手也臟了,跟嫂子一起洗洗?!闭f著,一手已覆上褚韶華的手去。褚韶華早知這畜牲怕是不安好心,卻是沒想到陳二順當真敢做,褚韶華當下一抽手,反手就給了陳二順一記大嘴巴,接著將銅盆里半盆冷水朝陳二順潑去,抄起案上菜刀,連著就是幾下子。陳二順一聲慘叫,便自廚下逃走,褚韶華追在后頭一頓猛砍,陳二順見褚韶華完全是要殺人的架式,當即嚇的一身冷汗,慘叫著逃到了陳太太屋里去。 褚韶華跟著追過去,立要砍死陳二順! 陳二順躲陳太太身后,陳太太見二兒子身上帶著血沖進屋來,接著褚韶華cao刀追進來,一時又驚又嚇,本能的先護住兒子,“這,這是怎么了?” “畜牲!”褚韶華怒斥陳二順,“你大哥活著時有沒有半點對不住你的地方!你敢對我不尊重!我今天非宰了你!” 陳太太都覺著自己是聽差了,連忙又問一遍,“老大家的,你說什么!” 褚韶華兩眼噴火,“你去問他!” 陳二順抱著他娘的腿就跪下了,苦苦哀求,“娘,我真不是有意的,我真不是有意的?!苯又桶ち岁愄魂嚧?,陳太太邊捶邊罵,眼淚老淚縱橫,哭罵,“畜牲啊,你個畜牲!你怎么敢做這樣的事!” 褚韶華拿著刀近前,陳二順險沒嚇癱,正當這時,萱姐兒突然“哇”的一聲,嚇的大哭起來,褚韶華去看閨女,陳二順見她分心,立刻趁褚韶華不備,爬起來逃命出去。褚韶華見他奔逃,當時手里的菜刀就掄飛出去,堪堪貼著陳二順的頭皮,嗖的一聲,正斫在門框上,陳二順是真嚇去半條命,不敢有半點停留,撒腿狂奔,一溜煙出了裁縫鋪子。 褚韶華也不去追他,過去看閨女,萱姐兒嚇壞了,哭的停不住。褚韶華耐心哄她,陳太太也拍著大腿哭罵一頓,又去倒水給萱姐兒喝,摟著萱姐兒道,“這孩子是受了驚,我去找個收生姥姥給她收收驚?!?/br> 褚韶華冷聲道,“太太,以后我這鋪子是再不能留他了。他敢再來,我必要他命!” 陳太太哭著點頭,“誒,誒?!毕胫约阂簧坏脙蓚€兒子,原本長子是老來依靠,偏生這樣命短,剩下這個,又做出這等樣沒天良的事來。陳太太不禁又是傷心,剛止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給萱姐兒請了收驚姥姥來收了驚,褚韶華就要出門,陳太太苦苦相求,“媳婦啊,這事可不能說給別人知道啊。你想想,要是叫人知道,不說那畜牲,可叫別人怎么想你呢?” “怎么想我?能怎么想我?”褚韶華道,“我不與別人說,我娘家兄弟總要知會一聲,難不成,叫我白受這樣的侮辱?” “不是,等那畜牲回來,我皮不挨了他的。只是……這事兒,咱不與人說,成不?”陳太太不停的說好話,“我知你是個再正派不過的,明兒我就打發他回村兒里,再不叫他在你跟前招人生氣,成不?” 褚韶華必要一氣解決陳二順的,陳太太突然道,“你看萱姐兒哭了這半日,我總摸著她似有些發熱,你別離了她,這小小人兒,可別再受驚嚇了?!?/br> 陳太太說盡好話,褚韶華方未去找王二嫂子。 —— 話說陳二順自家中逃出命來,卻也無處可去,便一溜兒跑宋舅媽家去了。好在宋家村兒離縣里不遠,宋舅媽見陳二順身上帶血臉上帶傷的來了,立問他,“如何?” 陳二順低聲道,“如何如何?你出的好主意,我險叫那潑婦砍死?!币皇侨缃褚褤Q了夾衣,褚韶華那幾刀都能要他命去! 宋舅媽忙拉陳二順東廂說話,如今家里也正過節,陳二順棉衣被砍破,棉絮飛出,衣上染血,一頭一臉濕浸浸凍的發青,臉上明晃晃的巴掌印腫的老高,似要殷出血來,叫家里人瞧見,還不得嚇著。宋舅媽見陳二順未能得手,不禁埋怨,“你這也忒無能了些?!?/br> 陳二順道,“你能!你能你去試試!”又問,“蘋兒呢,叫她給我找身表哥的衣裳換來,我今兒就歇舅媽家了?!?/br> 宋舅媽嘆口氣,只得出去先找兒子的衣裳來給陳二順換。 陳二順今日險喪了性命,宋舅媽卻也不急,待陳二順換好衣裳,方細問他經過。宋舅媽扼腕,“咋這么個烈貨!” “我要知道她這般厲害,再不能應你那餿主意!如今我可怎么回去?我娘叫我氣個好歹?!?/br> “這急什么,直接上不得手,拐著彎兒我也必能叫你如意?!?/br> 陳二順是真怕了褚韶華,想褚韶華也就是瞧著一副好模好樣,發起瘋來真能要人命,陳二順道,“干脆算了,那畢竟是我大嫂?!?/br> “算了?看這沒囊性的德性!越是烈馬越是得用手段,這不過是頭一回難上手,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媳婦,年紀輕輕的守了寡,我不信她真能守得??!”宋舅媽瞥陳二順一眼,“既你一人不成,少不得我要細與你娘念叨念叨這事?!?/br> “你去勸勸我娘也好,別叫我娘生氣?!?/br> “生什么氣,一二年的給她養下個白胖孫子,還有什么氣可生?”宋舅媽不以為然。 陳二順道,“蘋兒那里,你說沒?” “蘋兒你別擔心,我一說她就能聽的?!彼尉藡屝攀牡┑?,同陳二順道,“明兒我跟你去縣里,我親自跟你娘說?!?/br> —— 陳二順自那天跑出去后就沒敢再回來,倒是陳太太,接連好幾日神思不屬。褚韶華心下思量一二,將心思都放到閨女身上。自那天受了驚嚇,萱姐兒極是粘她,竟是一時都離不得,這孩子也不搗亂,就是得守著mama。mama做飯她就在廚房外頭玩兒,mama做衣裳,她就守在做衣裳的炕上,以前都是跟著奶奶了,現在總要跟著mama。褚韶華一向疼這個閨女,也便帶著她。 陳太太以往很喜歡在街外頭與些街坊們說話的,這幾日竟是除了買菜燒飯,也鮮少出門了。當然,也可能是經前事,陳太太受了打擊,心情不佳。褚韶華卻是知道陳太太私下同陳二順、宋舅媽在外頭見過面。褚韶華也不多說,陳太太沒什么城府的人,倘是有什么事,終會露出開跡。 饒是褚韶華自認不算沒有見識,這回陳太太卻真是讓她開了眼界,她真是不知道,原來人還能糊涂能無恥到這種地步。陳太太的沉默也只有七八天的時間,之后,陳太太就打起精神,先是恢復在外與街坊拉閑呱的日常,接著就是格外的顯示出對小小子的偏愛,不論是哪家的男孩子虎頭虎腦招人疼,還是哪家添了新丁,陳太太總要在褚韶華跟前念叨一二,還時不時的說,“要是萱姐兒是個小子就好了,你也終身有靠了?!?/br> “閨女只要好好養,哪怕沒什么大出息,也比畜牲強百倍?!瘪疑厝A淡淡道。 陳太太低下頭,揉搓著手指,突然道,“其實,那也不是啥大事,是不是?以后,你要有個兒子,一輩子也有靠了,是不是?” 褚韶華猛的站了起來,陳太太也真有些怕褚韶華,生怕她又去抄菜刀,連忙道,“別,別嚇著孩子,別嚇著孩子?!?/br> 褚韶華看一眼閨女,萱姐兒原在炕上玩兒布娃娃,這會兒正瞧向mama,眼中有著一些膽怯和擔心,褚韶華招了閨女過來,抱著萱姐兒就出了門。 第98章 家敗之五 有些人,至愛名利。 有些人,追逐金錢。 有些人,就想一輩子吃好喝好。 而除了金錢、名利之外,還有一種人,將尊嚴看得比性命還重。 褚韶華就是這樣的性情。 她能將裁縫鋪一半的紅利給陳太太,可見,她并非愛重金錢之人。她也從不為一口吃一身穿的去計較,可見,她并非愛重衣食之人。她這人,就是重臉面。她過日子,就是要爭一口氣! 這樣的人,你靠著她謀些吃穿倒罷了,等閑小事她也不會與你計較,可你不能無視她的尊嚴,你讓她做畜牲一樣的事,你觸她逆鱗,那么,必將再無轉圜! 褚韶華直接就帶著萱姐兒去了王二嫂子的鋪子。 她不是個會姑息的人,對于一些事也絕不會忍耐,如果只是陳二順畜牲,她可以把陳二順攆出去,但如果周圍都是畜牲,那么,這里是不能呆了的。 當然,如果褚韶華再成熟一些,這個時候,她不應該帶著萱姐兒去王二嫂子那里,而是應該,立刻帶著女兒遠遠的離開這個地方。不得不說,這個時候的褚韶華還太過年輕,她足夠聰明卻缺少經驗,足夠強勢卻不夠洞悉世情。 —— 褚韶華帶著萱姐兒一走,陳太太立刻就知道,自己錯了。她當即想挽回,褚韶華卻是走得飛快,陳太太是個搖搖擺擺的小腳,已是追逐不及。陳太太是個全無主意之人,當下將牙一咬,找了輛大車,坐大車去了宋舅媽家里。 褚韶華最是個重臉面之人,忍恥將此事與王二力王二嫂子說了,王二力當即氣得了不得,就要抄家什去宰了陳二順。王二嫂子連忙勸丈夫,“沒聽meimei說么,那畜牲已是幾天不露面兒了,眼下又往哪里尋這畜牲去。眼下也不要急著打殺,meimei和外甥女兒以后要如何,咱們這得商量出個章程才好?!?/br> 褚韶華向有主意,咬牙道,“我是再不能在那家里呆了的。二力哥,你把大力哥找來,咱們合計一二,我必要與陳家做個切割?!瘪疑厝A是下定決心要與陳家一刀兩斷。 王二力能在縣里支起鋪子,也常在外跑些小生意的人,經的事多,也有見識,當即道,“我把大哥三弟都叫來,咱們細商量一二?!?/br> 王家這里與褚韶華商量同陳家之事,陳太太到了宋家,顧不得弟弟、侄子、侄媳們,一臉慌張的拉著宋舅媽的手道,“不好了,大順家的沒應,抱著萱姐兒走了?!?/br> 宋舅媽連忙將屋里的幾個媳婦打發了出去,只留宋蘋陳二順在屋,問陳太太,“你怎么說的,那潑婦果真不應?” 宋蘋臉色一時喜悲難辯,陳二順則是目光灼灼的望向老娘,陳太太埋怨宋舅媽,“你出的這餿主意,大順嫂子那樣的烈性,如何肯應這等荒唐事?!?/br> “這算什么荒唐事,你家里總要有個孫子傳承家業,她以后有個兒子,也終身有靠,就是二順和蘋兒,也是愿意的,她有什么不愿意?”宋舅媽簡直是想不通這潑婦如何這般難搞,卻又得細問陳太太,“那潑婦如何說的?你又是如何說的?” “別提了,我只提一句,她登時就站了起來,倆眼珠子盯著我似要吃人一般,一句話沒說,抱著萱姐兒就走了。我追都追不上?!标愄睌[手,“這事以后不要再提,斷不成的?!?/br> 宋舅媽心下一沉又是一松,佯做無奈的嘆口氣,閑閑道,“我要知道大姐你反悔此事,當初說什么也不能讓你去跟大順媳婦提這事??赡氵@提都提了,你不會覺著,你以后不提,她就還似以前那樣,在縣城里一心一意的打理生意,為你賺吃賺喝吧?” 這話聽在陳太太耳中,更覺不安。陳太太一直有些怵褚韶華的性子,褚韶華脾氣大,前幾天cao刀砍陳二順,那是陳太太眼見的。陳太太也挺怕褚韶華惱火發怒,可陳太太此時忽然覺著,褚韶華肯發作倒不是最令人害怕的,更可怕的是,褚韶華離開時看她的那一眼。那一眼,有那樣一種莫名的東西,讓陳太太直覺知道,宋舅媽這幸災樂禍的話并非沒有可能。 陳太太心下愈發沉重,十分后悔當初聽了宋舅媽的挑唆,竟做出這樣的糊涂事,說出這樣的糊涂話。陳太太甭看素無主意,她到底是跟陳老爺過了一輩子的人,陳太太便問宋舅媽,“那依弟妹看,當如何?” 宋舅媽見陳太太問她主意,心下得意,立把心中的另一套想頭說了出來。宋舅媽兩眼放光,沉聲道,“也不當如何。既是翻了臉,接下來就要把縣里的鋪子拿到手!這鋪子,鋪子里的錢,都是大姐的,斷不能叫那潑婦得了去!” 陳太太一向愛財,宋舅媽這話,倒也搔到她的癢處,只是,陳太太同樣知道,再多的錢也沒有一個會掙錢的褚韶華重要。畢竟,這鋪子都是褚韶華一手置下的!念及此,陳太太愈發后悔自己一時糊涂。她問宋舅媽,“大順家的可不好惹,我們去要,她就能給?” “她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宋舅媽兩只三角老眼盯著陳太太,低聲道,“大姐可是正經做婆婆的,與其等她發作,大姐不如發作在先。大姐立刻去縣里告她不賢不孝,不守婦道,在家勾引小叔子不成,反持刀傷人,如今更是連婆婆都趕了出來!不要說鋪子,就是萱姐兒,咱們也得按在手里。有了萱姐兒,以后還怕沒錢嗎?沒錢就叫她掙去!不要說一個鋪子,以后時間長了,十個鋪子都能給大姐掙出來!” 陳太太雖一直知道宋舅媽有心機,卻不預她惡毒至此。陳太太漫不要說現在覺著對不住褚韶華,就是她最厭褚韶華的時候,她也沒想過把褚韶華當仇人看待。陳太太想到以往二兒子不過是外頭尋的姘頭,如何突然對褚韶華起意?如今再看宋舅媽這張臉,陳太太只覺渾身發冷,陳太太此生最大的智慧在此刻激發,她艱難的扯開嘴角,露出一抹叫做微笑的神色,點頭,“還是meimei有智謀?!彼鹕淼?,“我這就去縣里?!?/br> 宋舅媽以為陳太太是要去裁縫鋪收拾錢財,當即道,“我隨大姐一道?!?/br> 陳太太繼續笑,“好啊?!?/br> 陳二順道,“我也與娘一道?!?/br> 宋蘋眼淚滾了下來,哽咽道,“大嫂不過是不答應這種天打雷霹的事,你們就這樣算計她?!?/br> 宋舅媽喝閨女,“你曉得什么!那都是你姑媽該得的,是你家的東西!” 陳太太看一眼宋蘋腫如爛桃兒的眼,道,“蘋兒一起去。二順不要去了,你嫂子已是去叫了王家兄弟,你一露面,還不被王家兄弟收拾?!?/br> 陳二順立慫,連忙道,“那我就不去了?!?/br> 宋舅媽便在村里租了大車,與陳太太宋蘋一道去了縣里。宋蘋原不想去,陳太太悄與她道,“一到縣里你立去王家鋪子叫人?!彼翁O愣愣的看向自己的姑媽兼婆婆,便被陳太太拽上馬車。宋舅媽一路上又念叨宋蘋不中用,讓她打起精神來,這合該是她的家當,為人切不能軟弱可欺。 宋蘋只管呆呆的聽著,待到了縣里,宋蘋說是要小解,宋舅媽一意要去抄裁縫鋪的銀錢,皺眉,“我就不能忍一忍!” 宋蘋脹的臉上通紅,宋舅媽想到這個閨女素不中用,怕是膽子小不敢去找出的由頭,只得讓她先下車,與她道,“我與你姑媽先去鋪里,你一會兒自己個兒過去!” 宋蘋訥訥點頭。她剛下車,她娘就迫不及待的讓趕車的往裁縫鋪子去了,宋蘋望著遠去的馬車,望著她娘那板的筆直、興奮的微向前傾的身子,紅腫的雙眼不禁又滾下兩行淚來。深秋的風已是極涼了,宋蘋抹一把眼淚,覺著風刮的臉上生疼。她咬一咬牙,轉身向王家鋪子跑去。 宋蘋到的時候,褚韶華正在跟王家兄弟嫂子們商量同陳家的事,見宋蘋兩眼紅腫的過來,褚韶華登的站了起來,宋蘋哽咽道,“我娘和姑媽往裁縫鋪子去了,姑媽讓我來叫嫂子,我娘要抄了咱們鋪子的錢?!?/br> 宋蘋這幾句話,雖沒頭沒尾,卻真是言簡意賅。 王家三個兄弟當下就要抄家伙過去,褚韶華先問宋蘋,“來了多少人?” 宋蘋吞下一聲巨大的哽咽,道,“就我娘一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