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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公子,妾身邀你扛牌坊在線閱讀 - 第42節

第42節

    “媳婦知道了?!编崑箖鹤骰汤⒉话矤?,低頭搓弄衣角。

    樓夫人看著她這副假得不能再假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闕兒不在,你演給誰看?老老實實給我做事去,別叫我拿捏到你的錯處!”

    鄭嫻兒詫異地抬起頭,卻見樓夫人已經起身轉到內室去了。

    “這樣啊……”鄭嫻兒忽然笑了。

    小枝等在外面,看見鄭嫻兒出來便隨手遞了一個信封給她:“某人留給你的,叫你等沒人的時候偷偷看!”

    “某人?誰???”鄭嫻兒一邊疑惑,一邊隨手接過信封,順手撕開。

    里面是幾張紙,墨跡淋漓,畫著幾幅生動的——“那種”圖畫。

    畫中的人物,盡是他和她。

    “這是什么???”小枝忍不住湊過來要一起看。

    鄭嫻兒忙抬手遮住,臉色黑了下來。

    這東西……怎么能給旁人看見?

    難怪要特地囑咐她“沒人的時候偷偷看”——樓闕那個臭不要臉的!

    鄭嫻兒的臉上不由得開始發燙,熱流從額頭往下,直蔓延至四肢百骸。

    這會兒樓闕若在眼前,她一定毫不猶豫地撲上去,就地把他給啃了。

    那個混蛋!

    他竟然真敢畫這種東西,還明目張膽地送到她的面前來!難道就不怕她看了之后壓不住邪火,隨便找個男人給他戴上三頂兩頂的綠帽子?

    鄭嫻兒越看越氣,翻到最后一張卻發現并不是圖畫,而是一首詩,寥寥四行字,意味深長:“園林錦繡雅意藏,舫中林間恩愛長。畫圖數頁慰卿心,枕邊衾里莫相忘?!?/br>
    許是體諒鄭嫻兒讀書不多,這首詩寫得十分淺顯易懂,只把鄭嫻兒看得火冒三丈。

    ——那混蛋果然早看出了刺繡里的秘密,在這兒等著捉弄她來著!

    人都走了,又沒留個什么念想給她,還說什么“枕邊衾里莫相忘”!她偏要忘,他能怎樣?

    鄭嫻兒越想越氣惱,一肚子火氣還沒來得及發,抬頭卻看見春杏跑了過來,老遠便叫:“奶奶,門外來了個黑丑的臟老漢吵著要見您,要不要叫人打出去?”

    第57章 等你嫁過來再說吧!

    黑丑的臟老漢?

    不得不說春杏的這個描述非常貼切,鄭嫻兒一聽就知道來者是誰了。

    事實上那個人并不十分丑,只是臉上帶了幾分兇相,很難讓人喜歡起來。至于“黑”和“臟”這兩個字,先前更是跟他毫不沾邊。

    這兩個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跟他形影不離的呢?

    當然是從他親手打死了他的女人、又把抱養的兒子送去給旁人做學徒之后!

    沒了任勞任怨的女人伺候他、沒了善良愚孝的兒子照料他,他當然立刻就被打回原形,變成個人見人嫌的臟老漢了!

    “叫他在門房上等著!”鄭嫻兒冷冷地吩咐了一聲。

    春杏忙答應著去了,小枝便在旁問道:“莫非是那邊老爺來了?”

    鄭嫻兒“嘁”地笑了一聲:“他是你哪門子的老爺?你還真當自己是他給我添置的陪嫁丫頭???這也就是你肯來給我撐門面,否則就憑他當初給我的那二兩銀子,還不知道能不能買來個會喘氣的呢!一毛不拔還想要別人夸他疼女兒,他做夢呢!”

    小枝掩口一笑:“都過去那么久了,還生氣吶?得了,我以后不叫他‘老爺’,叫他‘老摳’總可以了吧?”

    “他豈止是摳!沒人心的一塊老貨!”鄭嫻兒忿忿地罵了一聲,徑直回了落桐居。

    她倒也不是故意拖延時間——娘家親爹來訪,做女兒的總不能蓬頭垢面隨隨便便就出去見了吧?

    總要換件鮮亮的衣裳、戴幾件體面些的首飾,方能顯得在婆家沒受了委屈,對不對?

    鄭木匠在門房那里左等等不來、右等等不來,氣得又吐唾沫又跺腳,恨不得把門房的凳子都給磋磨碎了。

    直等了近一個時辰,終于看見鄭嫻兒打扮得明艷照人的,由小枝攙扶著姍姍而來。

    鄭木匠眼前一亮,忙在鞋底上磕了磕煙袋鍋子,滿臉堆笑地站了起來。

    但那笑容一閃而逝,他很快又沉下臉來,瞇起渾濁發黃的眼睛不善地盯著鄭嫻兒腮邊搖晃的翡翠墜子:“樓三奶奶如今出息了,插金戴銀的過上好日子了!我要是不來看你,你怕是早就忘了你還有個親爹了吧?”

    鄭嫻兒走進門去,大喇喇地在唯一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你來做什么?家里又揭不開鍋了?”

    笑容瞬間又回到了鄭木匠的臉上。他“嘿嘿”地笑著,搓著雙手,努力彎下腰讓視線與坐著的鄭嫻兒平齊:“要不是實在揭不開鍋,我也不愿意來煩你。如今你是富貴人家的奶奶,我當爹的也不愿意來給你丟臉不是?大閨女,咱得互相體諒體諒,我好歹養了你十七八年,如今你在樓家頓頓有rou吃,總得分一口湯給你爹喝吧?”

    鄭嫻兒被他聒噪得頭疼,忍不住揉了揉鬢角:“你要多少錢?”

    鄭木匠忙道:“不多,你給我三千兩就行了!”

    “三千兩?!”鄭嫻兒險些一口唾沫嗆死自己。

    三千兩,抵得上樓家小半年的進賬了,這老東西還真敢開口!

    鄭木匠看看女兒的臉色,訕訕地笑了兩聲:“你要是拿不出來,先給我一千兩也行……剩下的先欠著?!?/br>
    “欠?我欠你的?”鄭嫻兒被他給氣笑了。

    鄭木匠理直氣壯:“我是你爹!生養之恩比天大,你怎么不欠我的?”

    鄭嫻兒斂了笑容,冷冷地看著他:“生養之恩比天大,這話我認。我娘懷我十個月歷盡艱辛,一朝分娩拼上大半條命還落下了一身的病根;我小時候連苞米面糊糊都沒得吃,喝我娘的奶喝到三歲半;走路說話拿筷子都是我娘一點一點教的;我吃飯穿衣花的都是我娘賣繡品賺下的錢……我娘對我的生養之恩確實比天大!至于你——你倒說說看,你老人家對我的‘生養之恩’體現在哪兒?我是你肚子里爬出來的?你掙一文錢給我花了?隔壁老張頭至少還喂過我一碗疙瘩湯呢,你對我的養育之恩連老張頭都趕不上,還有臉說我欠你的……”

    她的話尚未說完,鄭木匠已氣得渾身打起了哆嗦:“你……你這個孽女!狼心狗肺的東西!你要知道蒼天有眼,你這種忤逆不孝的東西就該被天打雷劈!”

    鄭嫻兒嗤笑一聲,不屑地道:“巧了,恰好我也相信蒼天有眼、因果有報!我娘像個奴隸一樣伺候了你一輩子——給你養兒育女、給你煮飯洗衣、給你灑掃庭院、任你打任你罵還要賺錢給你還賭債——后來她被你活活打死了!這說明什么?說明我娘做的那些都是惡事??!她若是做得對,老天怎么會不給她好報?她若是做得對,老天怎么會不給她報仇?”

    “你!”鄭木匠氣得跳腳,連煙袋桿子都給撅折了。

    鄭嫻兒不慌不忙地繼續道:“你再看看我——我從小不敬天不敬地、不孝順爹不孝順娘,賺錢不給你花,更不肯幫你養你那便宜兒子——結果呢?結果我就做了樓家的少奶奶,穿金戴銀呼奴使婢,日子過得要多滋潤有多滋潤!老天爺眼里的善惡是非是什么樣子你還沒看明白么?這會兒我要是上趕著孝順你,那才是真的傷天害理、那才是活該天打雷劈呢!”

    鄭木匠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只顧用拳頭捶自己的胸口,顯然已經被氣得夠嗆了。

    小枝有些擔憂,湊到鄭嫻兒的耳邊低聲問:“不會出人命吧?”

    鄭嫻兒冷笑道:“出個屁人命!他這是準備裝死寒磣我呢,給他塊碎銀子就百病全消了!”

    她話音剛落,鄭木匠果然就不捶胸口了,只管攥著兩截煙袋桿子,怒沖沖地瞪著她。

    鄭嫻兒看見窗臺上亂七八糟地放著一些雜物,便隨手從中摸過一只小銼子來,咯吱咯吱地開始磨手指甲。

    無聊啊。

    鄭木匠自己生了半天氣,再開口時氣焰不知怎的就低了下去:“不管怎么說我都是你爹,你總不能看著我餓死吧?”

    鄭嫻兒皺了皺眉,頭也懶得抬:“尋常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也花不了二兩銀子,你當初把我賣了換的那六十兩,半年多就花完了?你是不是又去賭了?”

    鄭木匠低著頭嘟囔了一句什么,鄭嫻兒沒聽清,只看他神情也知道自己猜對了。

    這些年早已習慣了此人的秉性,她實在連生氣都懶得生了:“果然狗改不了吃屎!當初恨不得剁手指頭賭咒發誓,原來都是屁話!你當現在還有我娘拼死拼活賣繡品給你填那無底洞呢?”

    鄭木匠昂起頭來,怒道:“那還不是你沒用!你要是學了你娘的刺繡手藝,我哪至于受這樣的氣!”

    這句話,鄭嫻兒已經聽了十來年了,這會兒再聽一遍已是毫不在意。

    要不是因為有這個不停吸血的爹,她又何苦裝傻充愣,連賣幅繡品都要隱姓埋名?

    這爹就是屬水蛭的,有多少血也不夠他喝!

    鄭嫻兒煩躁地站了起來:“當初你把我賣掉的時候,自己說了生養之恩一筆勾銷的!這會兒你又來管我要錢,是把你自己先前說的話都當放屁了嗎?”

    “以前是以前,”鄭木匠干脆也不講理了,“現在是現在!現在你爹我欠了錢被人追打,你要是不替我盡數還上,我就到你的貞節牌坊下面跪著哭去!我要叫全縣的人都知道你不義不孝,連親爹都不認!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名聲要是壞了,樓家還肯不肯要你?”

    鄭嫻兒叫人把門房上的小廝喊了進來,冷聲吩咐道:“這老頭是個瘋子,打出去吧!”

    鄭木匠見她要走,立時急了:“你給我站??!”

    鄭嫻兒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這人要不是她爹,她真想一拳打死他算了!

    鄭木匠早撲了過來,兩手扯著鄭嫻兒的裙擺,把手指縫里的老灰都抹了上去:“你真不肯給錢是不是?我告訴你,你可別后悔!我是你親爹,就算我說你是婊子養的也有人信,我說你跟人搞破鞋也有人信!你最好不要逼我魚死網破……”

    鄭嫻兒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小枝,去拿一百兩銀子給他!”

    沒等小枝抱怨,鄭木匠先不樂意了:“一百兩?你打發叫花子呢?給我一千兩!一個子都不能少!”

    鄭嫻兒忍不住抬起腳,狠狠地踹在他的肩膀上:“我只有一百兩,嫌少就滾!魚死網破就魚死網破,真以為我怕了你?”

    鄭木匠見她動了火氣,立刻又軟了下來:“嫻丫頭,自家父女一定要鬧到你死我活的?爹也是實在沒法子才來找你!你想想看,你在樓家過了大半年的好日子,我先前哪曾給你添麻煩來著?這一回我光是賭債就欠了六百多兩,你拿一百兩給我,塞牙縫都不夠??!好閨女,你就幫幫爹,我向你保證再也不賭了成不成?我回去以后就好好做活、好好過日子,攢錢給你弟弟娶媳婦……”

    鄭嫻兒總算知道自己的厚臉皮是從哪兒來的了。

    這老東西,還真是把“無恥”二字詮釋到一定境界了!

    光是賭債就欠了六百兩?他是怎么有臉把這個數字說出來的?他不會以為自己還有十個女兒可以賣吧?

    “嫻丫頭?”鄭木匠小心翼翼地看著女兒的臉色。

    鄭嫻兒想了想,招手把小枝叫了過來:“這老東西的話,我是一句都不信!你馬上派個人去賭坊打聽打聽,看這老東西到底欠了多少錢,盡數替他還上去?!?/br>
    “奶奶,這分明是個無底洞!這次你給他還了,他下次還去賭!”小枝氣得臉色都青了。

    鄭嫻兒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可是咱們生氣又有什么用?外頭都知道他是我親爹!我可以不要臉,樓家卻丟不起這個人!”

    小枝瞪著眼睛在原地站著,不肯動。

    鄭嫻兒兩只拳頭互相砸了幾下,抬起頭來:“還完賭債,額外再給他一百兩銀子。然后雇幾個打手找個沒人的地方狠狠地揍他一頓——別給打死了,讓他一年半載下不了床就行!”

    “這主意好!”小枝終于覺得胸口那股悶氣消了些。

    鄭嫻兒轉過身看著自家老爹,冷笑起來:“我覺得還不夠!最好拔了他的舌頭,免得他在外頭胡說八道!”

    鄭木匠雖沒有聽見鄭嫻兒的吩咐,卻已看出她臉色不善。出于本能,他立刻嚇得退出了三丈之外,站在門口尖聲大叫:“你這賤種要造反?我是你爹!你要敢對我不好,我肯定不叫你好過!你以為你是什么貨色就能當少奶奶了?還不是你爹我千方百計為你求來的!你還算是‘貞婦’呢,唬誰???旁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你娘當初就是個偷漢子的,你也跟她是一路貨色……”

    “照我的吩咐去做吧?!编崑箖河昧υ谛≈Φ氖稚线艘话?,下定了決心。

    小枝張了張嘴,指著舌頭比劃了一下。

    鄭嫻兒閉上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

    父不慈,就不能怪女不孝。

    家有金山也未必養得起一個賭徒。相比之下,養一個殘廢就容易得多了。

    鄭嫻兒緩步走到鄭木匠的面前,定定地看著他:“賭債我給你還,銀子我也給你。我還會雇個小廝伺候你衣食起居。今后你就在家里……老實過日子吧!”

    鄭木匠只當鄭嫻兒被他嚇住了,聞言立時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腰桿也挺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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