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暮幻,你想疼死我?”祁醉吼道。 暮幻沒有善罷甘休,舉起手中的書本子砸在祁醉身上。 “祁醉!我討厭你!” 說罷,暮幻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祁醉拂開身上的書本,看著暮幻的背影,神色受傷又憤恨。 “暮幻,我討厭你那么討厭我?!?/br> * 暮幻在院子里遠遠地就看見了自家馬車,碧落領著想衣正在馬車邊等她。 她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不想讓她們瞧見自己受了委屈。 其實,她只是被祁醉捉弄了一下罷了,說不上真的委屈,她只是替非明哥哥感到難過和不忿。 想衣小跑來迎她,問起今日怎么不帶書回府,暮幻遮遮掩掩,說要溫的書都在家中不用帶。想衣毫不懷疑地信了。 撩開馬車簾子,暮幻才發現非明正懶洋洋地躺在里頭。見她來了,不緊不慢地起身抱怨,“慢死了,暮幻,你比蝸牛還磨蹭?!?/br> 爬暮幻的馬車,是非明小時候經常做的事情。那時候他還不會騎馬,方念離讓他背著書袋步行去書院,可他表面答應,背地里卻爬上了暮幻的馬車。 反正暮家到他家也就隔了條巷子,他下了馬車再走回去,方念離不會發現的。林眠音倒是從碧落口中得知了這事兒,不過她也是一笑置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們兩個孩子去鬧罷。 后來,非明有了自己的小馬駒,便很少再這樣做,用他的話說:每日騎著馬兒馳騁在大街小巷,多瀟灑威風,不像馬車磨磨唧唧的,悶死了人了。 暮幻見了他有些意外,“非明哥哥,你在等我?” 她以為非明早就離開了,此刻見他出現在馬車里心底忽然有些不安,里頭祁醉說的那些話,他聽見了多少呢? 非明聳肩,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暮幻,今日去你院里做功課吧?!?/br> 暮幻:“……” 第13章 暮幻第二日來學堂,發現自己砸祁醉的那幾本書被壘得整整齊齊放在她的桌案上,一本也沒丟。 她瞧了那堆書一會兒,將它們一股腦地塞進抽屜,她并不打算因此而原諒祁醉。 打那日之后,暮幻沒有再看過祁醉一眼,可祁醉還是像從前一樣喜歡招惹她,不是在先生授課時從后面踢她的凳子,就是在她寫字時故意用紙團砸她。 好在他的這些小動作并沒有太過分,暮幻不理他,他做得久了他也覺得無趣了。 然后消停一會兒,繼續想辦法盼著暮幻看他一眼。 有一次,暮幻穿了一件方念離新為她做的衣裳來書院,少女們羨慕不已,紛紛夸暮幻漂亮。祁醉在后頭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漂亮?沒長眼睛的人才覺得她漂亮。真是丑人多作怪?!?/br> 耿中搞不清楚狀況,湊疑惑的大臉上前,“不對啊老大,我記得你以前好像也說過她長得好看啊?!?/br> 沒長眼睛的那個人追著耿中滿書院地打。 * 日子一晃,秋更深了。 一直以來,暮幻心里記掛著她的小枇杷,常常趁著暮恒之不在家,偷偷往非明家中跑,她滿心念的都是她的小枇杷有沒有長出來。 然而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三個月也過去了,他和非明埋的十幾顆枇杷種子竟然沒有一顆有動靜。 有幾次非明急了,拿了小鏟子說要把種子重新挖出來看看。 暮幻阻止他,說如果種子已經扎根了,他這樣會把種子挖死的,再等等吧。 非明這才施施然地作罷。 只是這一等再等的,外頭大樹葉子都落光了,這空曠的院子還是一根苗也沒長出來。 暮幻沮喪地蹲在木牌前,沉著小臉問非明:“非明哥哥,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照顧它們,為什么小枇杷至今沒有發芽呢?” 非明也是摸不清頭腦,“話說,我每天都有澆水的,怎么這么久半點動靜都沒有?難不成,這祁家的種子是與我家的水土相克?” 暮幻嘟嘴喃喃,“你這院子沒有半點樹蔭的,不會是之前夏日炎炎都給熱死了吧?” 非明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算了,不管它了,聽天由命吧。大不了等明年到了季節,我天天跑去果園摘給你吃就是!” 暮幻悻悻點頭,心里卻覺得十分惋惜,祁家果園的枇杷再甜,終究也不是她想要的。 非明見她還是悶悶不樂,伸手彈了一下她腦門,“飄香街那邊新出了一種小吃,叫蕓豆卷,要不要去嘗嘗?” 暮幻一邊吃痛地捂著額頭,一邊小雞啄米般點頭。 二人才往院門走了沒幾步,碧落在身后叫住了她。 “姑娘,夫人請您回去呢?!?/br> 暮幻不樂意,“娘不是答應我了,今日可以在非明哥哥家多呆一會兒的嗎?這離天黑還有好一會兒呢?!?/br> 碧落又道,“姑娘,老爺回來了。而且姑娘,你的姑母來了?!?/br> “姑母?” * 為避免自己身上沾了塵土被暮恒之發現,暮幻先回到自己院里梳洗了一番,才匆忙地趕去了前廳。 前廳里,暮老夫人坐在上座,林眠音在她身邊伺候她吃茶,暮恒之則在廳中來回踱著步,神色凝重,心事重重。 暮幻瞧出爹爹心情不好,不敢在這個時候惹他不悅,輕聲給他請過安后便躲到了祖母身邊。 自上次與他為非明爭吵后,他們父女兩個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過話,后來還是再祖母院里遇上了,暮恒之才不冷不淡地問了幾句她的學業。 暮老夫人年過六旬,是個和藹持重、慈愛可親的老太太。她年輕的時候為了一兒一女吃了不少苦,后來暮恒之當了官,她也算了卻心愿,從此深居庭院,一心向佛,沒有什么大事不會到前廳來。 她與暮恒之不對,并沒有因為暮幻是個女兒,就對暮幻和林眠音冷眼相待。相反,她很是疼愛這個溫柔乖順的孫女。 暮幻握著祖母的手,向她問安,忽又看了看四周,奇怪地問:“祖母,我聽碧落jiejie說我姑母來了,她人呢?” 暮老夫人道:“你姑母他們一路風塵仆仆,此刻正在沐浴,一會兒就出來?;脙河蔑埩藛??今日我讓廚房燒了你最愛吃的幾道菜?!?/br> 暮幻連說好,說了好些個討喜的話逗得祖母很是開懷,只是歡聲笑語下暮幻還是瞧出了祖母有什么事兒憋在心里。 說話間,那個被丫鬟們稱作姑太太的人女人從廳后走了出來,她的手里還牽著比暮幻小一兩歲的男孩,看上去愣頭愣腦的。 暮幻也是長大一些之后才聽林眠音說起,姑母楊茹是暮恒之同母異父的jiejie,只在暮幻很小的時候來榕州看過她一次,因此她對眼前這個衣著簡樸有些鄉土氣的女人還很是陌生。 不過她極是懂禮,乖巧對楊茹行禮,甜甜喚她:“姑母?!?/br> 楊茹顯得有些無措,換亂地扶了暮幻一下,不知該怎么回她。 林眠音笑盈盈地招呼大家用飯,并叮囑暮幻要多照顧她的那位小表弟張梁,暮幻欲言又止,只好點頭。 席間,暮幻一邊吃飯,一邊豎起耳朵將姑母來家里的原因聽了個大概。 原來當年祖母在嫁到暮家之前,曾是楊家的媳婦,并為楊家生下一個女兒楊茹。 后來家鄉爆發疫情,楊家全家遭了難,只剩下祖母與一個女兒相依為命。兩年后,祖母帶著孩子改嫁給了一個體弱的莊戶,這才成了如今的暮老夫人。 暮老夫人為暮家生下一個兒子,暮恒之五歲那年,生父得病去世,暮老夫人從此便獨自艱難地撫養兩個孩子。 她年輕時也是讀過一些書的,家中老父親曾是私塾先生,若不是家中變故,她斷不會再嫁給一個種田的莊戶。 她知道日子過得不易,越發努力栽培暮恒之,教他讀書寫字,變賣田地供他上京趕考。 好在暮恒之爭氣,第一年便高中了,又得林眠音青睞,娶了了一個富貴賢淑的媳婦,從此揚眉吐氣仕途平順。她也跟著兒子遷來了榕州,住上了大宅子。 可是與他同母異父的jiejie卻沒有他這么好的運氣。 楊茹年長暮恒之好些,在暮恒之還未中舉之前就經人說媒,嫁給了老家鎮上的一個攤販。 原本日子倒也過得去,只是一直懷不上孩子,好不容易懷上了,竟然還是一個心智不全的孩子。 夫妻二人為了給這孩子醫病花了不少銀子,楊茹的丈夫白日出攤,夜里去碼頭替人扛貨,時間一久積勞成疾,在某一天夜里忽然猝死了。 楊茹沒了丈夫,在老家無依無靠,又帶著一個傻兒子,誰家也不肯收她。走投無路下,她這才出此下策來到榕州想要投靠老母親和與自己并不親近的弟弟。 楊茹心中悲痛,又顧忌暮家上下有那么多仆人和兩個孩子,不好嚇著他們。 她忍住哭泣哽咽道:“恒之,弟妹,我真的是沒有辦法才想著來投靠你們。為了安葬你姐夫、抵付孩子的藥費,我將老家的房子也給賣了,剩下的錢一路走來榕州也用得不差多少了,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br> 她這樣一說,心疼女兒暮老夫人和知曉女人不易的林眠音都跟著紅了眼睛。只有暮恒之依舊板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林眠音道:“jiejie這是哪里話,你家中有難,我們理應幫襯的。你就先在暮府住下,我們暮府人丁不多,正好還有兩個院子空著,你且住下罷?!?/br> 話落,楊茹喜極而泣,連連行禮向林眠音彎腰致謝,暮老夫人也紅著眼欣慰地看了一眼兒媳。 暮恒之放下筷子,冷聲道:“大姐家遇難,我作為弟弟理應幫襯的。大姐和侄兒在我府上暫住我是無異議的,只是這出了嫁的jiejie住家弟弟家,傳去實在不像話,弟弟難免要被同僚們笑話的?!?/br> 這一次,連暮幻都聽出了父親話語中的不情愿,似是在說:我暮府又不是收容難民的地方,你暫住幾日可以,長住卻不行,等過些日子就離開罷! 暮老夫人的臉色瞬時變得極為難看,她素來知道暮恒之自小與這個外姓jiejie不親厚,當官之后更是瞧不上楊茹一家,只是沒想他將話說得這般難聽。 “恒之,你這說的什么話?暮府也是你jiejie的娘家,怎么她住在娘家就成了萬分不光彩的事似的?”暮老夫人道。 暮恒之笑道:“母親,你這就誤會兒子了。從前jiejie夫家有難時,兒子也是接濟過的,只是這姐夫去了就靠娘家養著,這……于理不合啊?!?/br> 林眠音張嘴想要替楊茹說話,奈何楊茹按住她的手,垂淚搶在她之前開了口。 “是這個道理,恒之說的沒錯。你放心,我不會白住在府里的,府里的那些活我也能幫著干一些,等安頓好了這孩子,我就去外頭莊子上尋活做,不會在打擾你們太久?!?/br> 暮恒之淡淡地“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一餐飯,幾個人吃得各懷心事,連暮幻都覺得很不自在。暮老夫人沒吃幾口就沉著臉回了院里,只有那個傻乎乎的表弟,看見一桌好菜開心得狼吞虎咽。 第14章 那日之后,林眠音將楊茹母子安置在偏院里頭,穿的用的送了好些過去,完全沒有嫌棄她的粗仆出身,只當她是自己親jiejie看待。 楊茹對此感激不盡,連說自己日后定會想辦法報答林眠音,只要一找到好去處,他們母子很快就會離開。 她心里清楚,她這個弟媳或許是真心待她的,可她的那個寡情的弟弟卻是未必。 她來到暮府短短幾天,已經幾次從下人們口中得知暮恒之和林眠音因為她的事吵了好幾次,她心中愧疚,只求趕快掙些銀子給張梁安置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