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二人走到院中,祁醉聽見有人說非明來了,挺直腰背轉身看他,卻見他身后還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暮幻。 祁醉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暮幻,面露喜色,翕了翕唇想與她說話??墒恰鹊?,暮幻的手怎么與非明牽在一起?! 他臉色轉黑,“暮幻,你怎么在這里?” 暮幻往非明身后躲了躲,聲音糯糯的,“這是我的事,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沒等祁醉再開口,非明冷聲問道:“祁醉,你來這里做什么?” 祁醉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地撥開人群走到他們面前,“奇怪,這武館開門做生意,憑什么你來得,本少爺來不得?” 非明勾唇淺笑,斜眼打量著他瘦弱的身子,“所以,你也是來習武的?” 祁醉挺起胸脯,輕咳一聲,“怎么?不可以嗎?” 非明扭頭與暮幻對視一眼,抿唇偷笑,連帶著身后其他少年也笑出來了聲。 暮幻輕聲調侃,“你這么金尊玉貴的大公子,還能吃的了這份苦嗎?” “怎么吃不了!男子汗大丈夫,什么苦都可以吃!” 暮幻無語,在心底默默送他一個白眼,什么男子漢大丈夫,這句哈從他口中說出來委實別扭。 墨瀟在前廳同伙計問情況,晚他們一步趕到院子。 他看了看祁醉和耿中,問:“就是你們二人要來學武?” 耿中笑呵呵道:“是我老大要學,我就是個陪練的,墨師父不必管我,嘿嘿,不必管我?!?/br> 耿中家中有位堂兄,前些日子習武過度傷了身子,他才不愿受這份罪呢,他不過就是來武館走走過場,陪祁醉大公子折騰的。 “你就是墨師父?”祁醉問。 墨瀟平靜點頭。 祁醉將銀袋子扔給墨瀟,“這里是一百兩銀子,我要做你的親傳弟子?!彼赶蚍敲?,“和他一樣?!?/br> 周圍少年“轟”地炸開,你一言我一語,皆道這祁醉口氣不小。 墨瀟掂了踮銀子,嘲諷地笑了。 “怎么?不夠?”祁醉以為他是嫌少,轉頭又從小廝手里取了幾張銀票一并遞給他,“這下總夠了吧?” “不是銀子的問題?!蹦珵t將銀錢全部還到自醉手里,“你可知我除了非明再不收親傳弟子?” 祁醉不以為然,“墨師父你別那么固執,規矩是可以打破的。再說,你怎知我不如他?” 墨瀟招手將他喚過去,上下摸了摸他的筋骨,搖頭道:“你這個年紀習武已經是晚了,加上你身子文弱,又沒有底子,不適合?!?/br> “正是因為沒底子才要跟你學,我要是無師自通還找什么師父?再說,本少爺才是十歲,哪里晚了?”祁醉很是不滿。 非明邪魅一笑,懶洋洋道:“我四歲起跟著師父習武,你都這么‘老’了,你說晚不晚?” 祁醉眨眨眼睛,一時無言。 墨瀟道:“你若真想學,只能從普通弟子學起,每日從基本功學起。若是想做我的親傳弟子,我勸你早些回去,不論是資質還是其他,你的確差了些?!?/br> 暮幻捂著嘴偷笑,“祁醉聽見了沒有,墨師父說你資質差,你別在這里浪費時間和銀子了?!?/br> 祁醉惱羞成怒,他討厭暮幻看輕了他,于是口不擇言道:“暮幻,你怎么有臉對我說教。你一個官家小姐,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和非明拉拉扯扯,像什么話,看你日后怎么嫁的出去!” “你!你說什么呢!”暮幻氣得小臉紅撲撲的,她自小和非明就是如此,因著年紀小,別人從未這樣說過她,可在場的人多,又事關女兒家名節,她不由地慌了。 她下意識地將手從非明掌心抽出,哪料非明握得死死的,她怎么都掙脫不開。 非明將暮幻護在身后,目光凌厲地看著祁醉,“祁醉,你若是想打架就直說,這里寬敞,我定奉陪到底!” 祁醉自知又說錯了話,心虛地往后退了一步。 墨瀟低聲制止,“非明,莫要惹事?!?/br> 暮幻耷拉著腦袋,一臉受傷的神色,“算了,非明哥哥,再為了他動肝火,被師父責罰,不值當的。這樣的人不理他罷,我們回去吧?!?/br> 說完拉著非明要走,她此刻只有一個想法:不想看見祁醉這個大壞蛋! 非明點頭答應,警告地看了祁醉一眼,與墨瀟匆匆辭別,帶著暮幻重返自家院子。 回去的路上,暮幻顯得心事重重的,低著頭一言不發,被非明握在掌心的小手借故不著痕跡地從非明手里抽出。 巷子里有賣零嘴的攤販,非明問她要不要吃路邊的糖葫蘆,她看了一眼,然后頓頓地搖頭。 非明心里清楚,暮幻是個心思重的,一定是被祁醉方才那番話中傷了,這個小腦瓜此刻也不知道再胡思亂想些什么。 他用手彈了一下暮幻的腦門,“方才是挖金子,此刻一路是要撿金子?”他重新牽起暮幻的手,“拉好了,免得路上有拐子瞧你細皮嫩rou的,將你拐去鄉下給人當童養媳,我可沒法和林姨交代?!?/br> 暮幻揉揉腦門,心中泛起漣漪,跟在非明身邊繼續走著。 剛從后門踏入院子,暮幻停住了腳步,低著頭似是有話要說。 “非明哥哥……”暮幻聲音小的同蚊子一般。 非明悶哼一聲,算是應她。 “方才祁醉說,我同你這樣……”暮幻看了看兩人交握著的手,“我會……會嫁不出去的,是這樣嗎?” 她抬起頭,撲閃著幼獸一般的大眼睛,淚汪汪地看他。 非明盯著她這般可憐的模樣瞧了許久,慢悠悠地開口問,“暮幻,你覺得我會讓你嫁給別人嗎?” 第11章 那日,暮幻從非明家中回來,一頭扎進自己的房里,將丫鬟婆子趕了出來,誰也不肯見。 碧落瞧著古怪,還以為自家姑娘是在外頭受人欺負,擔心了好一陣。她拉來跟著暮幻的想衣打聽緣由,想衣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碧落無奈,親自跑了一趟林眠音院里詢問。 林眠音聽后一笑,說暮幻一整日都同非明在一起,哪里能受什么欺負,她這般情緒不好,大抵是同非明那孩子鬧著什么脾氣,他們從小如此,過一兩天他們自會和好的,不用太過放在心上。 她這樣說,碧落心才安些,回到院子小廚房準備做幾樣暮幻素日愛吃的糕點哄一哄她。 這頭,院里丫頭在為自家姑娘的反常行徑擔心,屋里的暮幻卻全然不知。 她將自己裹在被子里,只剩一張紅撲撲地小臉探在外頭。 她咬著手指反復琢磨,非明哥哥方才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允許自己嫁給別人,是不是代表他要自己嫁給他的意思?是不是代表非明哥哥承認他也喜歡著自己? 等等。 她用了“也”。 難道自己也喜歡非明哥哥? 這個想法讓年幼少懵懂的她嚇了一跳,她從小就跟在非明身邊,喜歡看著他,喜歡跟著他,做任何事情都想和他在一起。 可這種喜歡,是娘親喜歡爹爹的那種喜歡嗎?是男婚女嫁的那種喜歡? 暮幻擰眉苦想了許久,有一個答案就藏在心里,朦朦朧朧的,像清晨的迷霧,小小年紀的她還看不真切。 她不知道自己日后會是什么樣子,但有一點她很確定,只有非明哥哥在身邊,她才能安心。若是長大以后嫁給了別的男子,不能與他在一起了,她一定會難過得像死過一回,她不敢想像那樣的日子。 與其這樣,她寧愿不出嫁了! 如果,一定要嫁給一個男人,才與他能像娘親和爹爹一樣名正言順地永遠在一起。 那么她決定了,她一定要嫁給非明哥哥! ———————— 不日,休沐日過后,暮幻貪睡在早晨起晚了,被碧落從溫軟旖旎的榻上拉起來,匆亂梳洗過后坐著馬車緊趕慢趕,終于在起課鐘聲響起之前趕到了書院。 學堂里頭,學生來得差不多了,暮幻踏進學堂的第一件事便是在角落處尋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非明今日倒是安分地準時來了書院,支著腦袋,半倚半靠在墻邊,撿了一本叫不出名字的書本子看。 雖然還是那一貫慵懶散漫的架勢,但他多少是將自己那日勸他用功讀書的話聽進去了,暮幻感到十分欣慰。 再聽耿中同幾個少年說,祁醉今日同先生告了假,不會來書院,她頓時覺得心情大好。 先生起課后不久,門外響起一陣扣門聲,暮幻尋聲望去,卻是已有多日沒在書院出現的好友盛妗幽。 盛妗幽是榕州通判大人家的嫡孫女,暮幻幼時在盛老夫人的壽宴中與她認識,后又在一個書院念書,一來二去的,這書院中除了非明就數盛妗幽同她最為親密。 只是不知何故,盛妗幽有一個月沒有來書院了。暮幻讓人去盛家問過,他們只說盛妗幽是病了,她要進府去探望,被盛家婉拒了。 這堂是國畫課,暮幻對作畫沒有天賦,在紙上胡亂勾勒幾下,覺得無趣得很。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先生前腳剛走,她后腳就拉著盛妗幽去了后邊花園。 拉著盛妗幽走到一處樹蔭下,她問道:“妗幽,你究竟是怎么了?你家里說你病了,是很嚴重的病嗎?” 盛妗幽臉色不太好,噘著嘴,瞧上去郁郁寡歡的。 “別提了,就是我之前和你說的我家中的那些糟心事唄!本來我倒覺得還好,不過是我娘與她的爭斗,沒想到這次那狐貍精竟然算計到我的頭上來了!” 暮幻揪著帕子,試探地問:“就是你爹的那個……妾室?” 盛妗幽點頭,“可不就是她!這個狐貍精害我好慘,竟然在我飯菜中下毒,險些讓我沒命再見你了!多虧醫治及時,只是吐了好幾日,在榻上躺了一個月罷了?!?/br> “???這么嚴重?”暮幻又驚又怕,連聲問:“那你現在可好了?身上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好了好了,”盛妗幽擺手,“起初昏迷了三日三夜,祖父請遍了全城的大夫來醫治,這才搶回我一條命來,我又每日每日地喝藥,這才清了體內所有的毒?!?/br> “那就好?!蹦夯门呐男乜谑媪艘豢跉?,“這么大的事兒,怎么一點兒都沒聽人提起?究竟是怎么回事???” 盛妗幽左右張望,見四下無人,這才與暮幻說了其中原委。 通判盛大人家有兩個兒子,盛妗幽是二房嫡出,她父親盛磊年紀與暮恒之相仿,卻是次次科考落榜,至今沒個一官半職。 他不愛與人來往,素日除了溫書就愛喝點小酒,直到有一次他酒醒之后發現自己身邊睡了個赤一身一裸一體的陌生女人,一向相安無事的二房從此就鬧開了。 那女人原是大房嫂嫂的表妹,來盛府探親,莫名其妙就睡在了盛磊床上。 嫂嫂娘家來人,鬧了好一通,還嚷著要去京里告御狀。為了息事寧人,給大房嫂嫂娘家一個說法,盛磊將那表妹收進了房里。 妗幽的娘親痛恨丈夫喝酒誤事,處處容不下這妾室。 而這妾室年輕氣盛又長得貌美,不甘居于人下,幾番挑撥盛磊與正妻的關系。 兩個女人爭斗得無休無止,年幼的妗幽也跟著遭了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