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幽順勢退后回到了原位，挑了挑眉道：“若不讓他們見著馬車里沒有旁人， 哪能如此輕易放過我們？”

    這理由讓趙小梨無法反駁， 再看伏幽， 好像絲毫不覺得剛才的舉動有哪里不對， 她便也放緩了呼吸，指望自己的心跳盡快平復。

    她演他也演，確實沒什么不對的。

    那之后，路上又遇到了好幾次崗哨，趙小梨一行人有驚無險地走過，越到后面便越是放松。這一晚，三人露宿，小綠在馬車下面隨便找了個地方睡，趙小梨和伏幽睡在馬車上，不過因為尷尬，趙小梨起先在馬車下火堆旁烤雞吃，而伏幽吃東西相當隨意，她問過他，他說不吃后，她也就隨他去了。

    趙小梨路上并不清楚自己的樣貌發生了怎樣的改變，直到她在月光下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雖然有些模糊，但她還是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模樣的變化。眉心那朵艷紅色的花如此嬌艷，她的面容沒有變化，可就是給人一種妖異感，好像一息之間變美了。

    趙小梨驚得把手中的雞腿丟下，噔噔噔跑上了馬車，簾子一掀。

    伏幽單手撐著下巴，側躺著一副慵懶的模樣，昏暗的天色中，他睜開一雙藍黑色深邃如墨的眸子，靜靜地看向突然現身的趙小梨。

    趙小梨指著自己的臉說：“我這臉是怎么回事？”

    她本來以為就自己的氣息變化了，沒想到連外表也會變??！而且，眉心的花根本擦不掉！她都快懷疑，她的氣息該不會是永久性的變化了吧？

    伏幽直起身，笑道：“不是挺好看的么？”

    趙小梨噎了一下：“好看是好看……但這也太奇怪了！這都是你血的效果？什么時候會消失？”

    伏幽似是想了好一會兒，才古怪地笑道：“不必擔心，我可以讓它消失?！?/br>
    趙小梨狐疑道：“真的么？那你抹抹看？”

    她走近，慢慢靠近伏幽。

    伏幽卻一口拒絕了：“不?！?/br>
    趙小梨驀地一驚，腦子里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已如同洪水奔騰。

    伏幽道：“如今還未走出羅利的地盤，抹了還要再點，白費我的血?！?/br>
    趙小梨松了口氣，接受了他的解釋。

    她最后還多加了一句：“等一出羅利的地盤，你就給我抹掉?！?/br>
    伏幽但笑不語。

    趙小梨沒理他，跳下馬車剛要走，卻聽伏幽在她身后問：“你準備幾時與我分道揚鑣？離開羅利的地盤，還是等到我融合鬼精？”

    趙小梨腳步一頓，回頭笑道：“若你能在離開羅利地盤前融合鬼精，那這問題就不成立了。我和小綠都指望你呢，你可要努力呀?！?/br>
    伏幽直勾勾地望著趙小梨，雙眸中藏著深深的惡意：“你有沒有想過，我一旦成功融合了鬼精，會如何‘回饋’你？”

    趙小梨知道他的毛病又犯了，好像總喜歡用這樣具有蠱惑性的話來讓她多想，好像想要強行往她腦袋里植入黑暗的想法，即便她若是真被他蠱惑成功后，受害者只會是他也樂此不疲。

    她一個三觀已成形并且相當穩定的社會主義好青年，豈會輕易被引誘？

    趙小梨嘴角一揚，笑容璀璨如星河：“當然是成為我的鬼界好友，今后我若有難，你也會知恩圖報、挺身而出啊?！?/br>
    她擺擺手，笑瞇瞇地說：“我的雞還沒吃完呢，你先休息吧?！?/br>
    她沒有等伏幽的回應，兀自回到了火堆旁，繼續她的晚餐。

    伏幽面前只有早就放下來的簾子，但趙小梨的話卻一字不差地被他聽進了耳中。

    無論什么時候，她的反應都不會讓他失望呢。

    趙小梨和伏幽在路上走了半個月，最初那密集的崗哨，隨著距離的拉遠而逐漸變得稀疏，當走了一天還沒有遇到“奉南方鬼將”之名檢查的小鬼后，趙小梨覺得他們可能是真的走出來了。

    這半個月，趙小梨一行人多是在馬車上度過，偶爾趙小梨才會讓小綠和伏幽等在縣城外，而她自己進去補充干糧之類的東西。小綠對伏幽還是害怕，而伏幽也依然對小綠不假辭色，她起初還擔心自己去城里時伏幽會把小綠給干掉，好在幾次下來兩人相安無事。

    出了南方鬼將的地盤，再前面就是現任鬼王直轄的區域了。

    可能因為一路上走的大多是山路，趙小梨還沒遇到過修道的同類，她一度懷疑，這個世界的秩序，說不定是現任鬼王在掌控的……

    晚間，趙小梨按照往常一樣點了火，烤著她昨天剛從縣城買回來的紅薯。香味飄出來，小綠一臉口水地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盯著穿在樹枝上烤的紅薯。

    趙小梨道：“本來用爐灰燜最好，可惜現在沒條件，我也等不及了?！?/br>
    一向喜歡待在馬車上的伏幽也下了車，好像并不在意臟污，以打坐的姿勢坐在了趙小梨身邊。

    趙小梨分出一點注意力問他：“你鬼精融合得如何了？有眉目了嗎？我們都要離開南方鬼將的地盤了，你這也太慢了?！?/br>
    趙小梨已不再刻意去想眼前人是未來弒殺殘忍的鬼王，因為在進入畫卷后這么長時間來，他不但沒有威脅過她的生命，還救過她。她跟他說話時再沒有什么小心翼翼，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反正他也不會對她怎樣，就算有時候板起臉來，不過就糊弄糊弄人罷了。

    伏幽睜眼瞥她一眼，一副懶得理她的模樣，又閉上了雙眼。他怎么可能讓她知道，只要是在這個畫卷中，他就沒有所謂“融合成功”的那一天。

    趙小梨摸了下眉心，皮膚光滑細嫩，什么都感覺不到，但她知道這上面有一朵妖艷的花。

    “明天你就幫我把這個去了吧?！壁w小梨道，“離開南方鬼將的地盤，就安全了?！?/br>
    伏幽嗯了一聲，也不知是同意，還是只是在說自己聽到了。

    趙小梨就當他應下了，過了會兒查看紅薯，發現差不多可以吃了，便將穿著紅薯的樹枝遞到小綠面前。

    小綠皮厚，根本不怕燙，取下紅薯后按照趙小梨的吩咐掰成兩半，一半自己留著，一半給了她。

    “好香！”趙小梨小心地捏著guntang的紅薯，掰了一小塊下來，笑瞇瞇地放到伏幽嘴邊，“要不要嘗嘗？可香啦！”

    伏幽眼皮都不動一下，直接給拒絕了：“不?！?/br>
    趙小梨笑道：“真的好吃，不騙你！你就吃一塊唄，不喜歡就不吃了?！?/br>
    伏幽掀開眼皮看她，不耐煩一閃而過，忽然緊皺眉頭，顫抖著倒下了。

    趙小梨一愣，隨即熟練地扶住他倒下的身體，讓他平躺在她的腿上，等著他過去這一陣。所謂熟能生巧，他這樣“癲癇”發作的癥狀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次，她都習慣了。

    將伏幽放穩后，趙小梨就沒再理會他，拿著紅薯吹涼了吃。

    不遠處，忽然亮起了幾簇綠色的火焰。

    趙小梨正好對著那方向，微微一怔，這好像是鬼火啊，按照現代學的科普，這鬼火實際上是人死后骨中的磷元素變成了磷化氫，它燃點低，容易自燃，正好焰色特殊，這才會被古時候的人們誤會。然而這個世界的鬼火……是真的鬼火吧！

    趙小梨急忙小聲招呼小綠將篝火給滅了，又讓他幫忙搬著伏幽來到一顆大樹后，屏息等待著。

    鬼火逐漸靠近，趙小梨越聽越覺得不對。

    怎么好像……有一大群??？而且，是不是還有車轱轆滾動的聲音？

    趙小梨整個人躲在樹后，一片衣角都不敢露出來。

    似乎有一大隊人正在靠近，然而卻沒聽到什么說話聲，聽聲辯位，當車轱轆鼓動的聲音不到十米遠時，突然停下了。

    趙小梨看了馬車一眼，嘆了口氣，她本還指望著天黑，那些人看不到馬車，然而終歸沒那么幸運。

    更糟糕的是，來的很可能不是人，而是一大群鬼。

    有什么人正在靠近，趙小梨心中忐忑，可看著懷里早就昏迷不醒的伏幽，她又無計可施。

    真要打起來的話，那就強行把伏幽叫醒好了。這半個月來他沒怎么動過手，積蓄著力量，今天不用更待何時？

    小綠膽小的毛病一直沒好，這會兒整個身體都哆嗦起來，埋著頭不敢亂動。

    腳步聲逐漸靠近，突然停下。

    “出來?！币粋€清朗的聲音道，聽著似乎年紀不大。

    趙小梨隔著一棵大樹回道：“我們只是在這兒休息，對你們沒有任何威脅的?！?/br>
    那聲音又道：“不是偷襲的，你們躲什么？”

    趙小梨解釋道：“您看，我們的馬車還在那兒呢，若我們是偷襲的，怎么可能放那么大一東西告訴你我們就在這里呢？那之前我們還生著火呢，搞偷襲的肯定不能這么明目張膽。至于為什么要躲……我們實力低微，見了誰都躲啊?！?/br>
    那聲音咦了一聲，停頓了片刻才道：“你實力低不到哪去吧?！?/br>
    趙小梨心里一緊，他是看出什么了嗎？可是……她的實力在鬼界確實很低微??！

    “您謬贊了，跟您比，我的實力肯定低如塵埃?！壁w小梨的聲音里多了一絲諂媚。

    那聲音爽朗地笑起來：“跟本將比，你的實力自然不夠看?！?/br>
    本將……艸！

    趙小梨沒忍住在心里罵了一聲，這下就算叫醒伏幽都沒用了！他連打鳳靈都吃力，更別說是個鬼將了！

    下一刻，趙小梨直接抓了把樹下的爛泥，不客氣地抹到了伏幽臉上、身上。

    這個地方，自稱本將的，除了南方鬼將，還能是誰？這可真是撞到槍口上了！

    趙小梨才剛抹完泥巴，眼前便是一花，原本在樹后的人，終于現身在她眼前。

    借著月光，她看清楚了眼前南方鬼將的模樣，不禁一怔。

    什么“蘿莉”……應該叫“正太”才對啊。

    這位南方鬼將羅利，看著跟普通人類沒什么兩樣，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小少年，身著合身的戰甲，然而他的眼睛下方有兩道紅色的橫紋，眼睛與之同色，熱烈張揚。

    膽小鬼小綠直接跪了，維持著磕頭的姿勢瑟瑟發抖。

    相比較而言，趙小梨就顯得鎮定多了，只是安坐在那兒，腿上躺著個人。

    ——其實她也很緊張??！然而，她曾經直面過鬼王的殺意，面對鬼將時確實沒別人那么慌。

    “您一定就是南方鬼將吧？”趙小梨控制著音調，盡量不顯得太緊張，“我與我的哥哥經過此處，他受了傷，所以我們不得不停下休息。我們對您真的沒有任何惡意?！?/br>
    “哥哥？”羅利低頭看了過來，當然看不真切，因為趙小梨不但將伏幽的臉朝向她自己，還在他臉上抹了泥。

    “認的?！壁w小梨道，“他一直很照顧我，怕我被別的鬼欺負，因此我就將他當哥哥看待——我聽人類都是這么叫的?！?/br>
    至今為止，羅利沒揭穿她的人類身份，也沒提及鳳靈的仇，因此趙小梨大膽猜測，連羅利也看不出伏幽給她做的偽裝，還以為她只是個女鬼。

    這位鬼將跟她說了這么久的話，沒有隨隨便便就動手，她認為他應當是可以講道理的，因此才會編個聽上去還算可信的故事。

    她自己打不過對方，伏幽就算醒來爆種也打不過，除了扯淡，她還能做些什么來自保？

    羅利往前走了幾步，彎下腰盯著趙小梨的臉，在她緊張得都快窒息時笑道：“換做是本將，也愿意照顧你?！?/br>
    趙小梨一怔，什么意思？不對，這話是怎么突然拐到他自己身上的？

    羅利挑起她的下巴，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在她臉上停留，感嘆道：“長得可真漂亮，比鳳靈還美?！?/br>
    趙小梨：“……”伏幽的血這么厲害的，能把鬼的審美都扭曲的嗎？

    隨即她便緊張起來，羅利終于還是提到了鳳靈……真被發現的話，她只好來個魚死網破了！

    當然，最可能的結局，還是魚死，網還好好的。

    趙小梨正緊張地等待著羅利的“判決”，下一刻就聽他瞇眼詢問道：“要不要跟著本將？”

    趙小梨：“……”誒？在伏幽的美色被覬覦這么多次之后，終于輪到她了嗎？

    她心底暗暗放松，只要不是認出她就是殺害鳳靈的人就行。

    “多謝大人厚愛，但我并沒有……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