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趙小梨回頭應了一聲,退后許多,秦不思手中拿的是一長段繩子,繩子盡頭連接著飛爪。 “作為一個修道者,秦道長你這手段,是不是太平民化了些?”趙小梨問道。那漂浮的泥土在他們上方大概一丈,邊緣距離洞壁有兩丈,好在他們的繩子帶得長,足有四丈。 秦不思道:“趙姑娘你這就太拘泥了。修道之人,能辦成事就行,哪能如此迂腐呢?那豈不是成了傻書生了?” 他手中的繩子,一端在他們所在的通道上固定,另一端則被他往前甩,試了幾次后才勾住那一塊漂浮的泥土。 趙小梨看看秦不思,秦不思也看著趙小梨。 兩人都沒動。 片刻后秦不思終于開口道:“趙姑娘,貧道覺得吧,你比較輕,你先上?!?/br> 趙小梨謙讓道:“這些都是秦道長帶來的,也都是秦道長做的,理應秦道長先上。那里頭的寶貝,必須是秦道長先挑啊,你不先上可說不過去?!?/br> “沒關系,貧道信得過趙姑娘?!鼻夭凰颊?。 “我都信不過我自己?!壁w小梨同樣嚴肅,“還是秦道長先吧?!?/br> “趙姑娘太過妄自菲薄了,這也足以見趙姑娘的品性,請先上吧趙姑娘,貧道為你殿后?!鼻夭凰紭O力贊揚趙小梨。 趙小梨也極力自黑:“我這叫丑話說在前頭,曾經因為我的貪婪,害得好幾個人死不瞑目,所以秦道長可千萬別信任我啊,我受之有愧!” “不,趙姑娘這些時日來的品性貧道都看在眼里,曾經的過錯說明不了什么,貧道相信趙姑娘早就知道何為對,何為錯,必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我不知道啊,我肯定會一錯再錯的!我保證!” “沒有的事,趙姑娘就是太過謙虛了,這樣不好……”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謙讓著,最后說累了,雙雙沉默下來,看著對方不吭聲。 趙小梨嘆了口氣道:“我們抓鬮吧?!?/br> 秦不思贊同地點頭:“貧道正有此意?!?/br> 為公平起見,也為了不泄露自己的情緒,趙小梨隨便抓了塊小石子放在掌心,然后兩手都握成拳頭放在身前,又閉上眼睛不看秦不思的決斷過程,讓他猜石頭在哪里。他猜對了,她先爬過去,他猜錯了,他先爬。 趙小梨閉上眼也就過了幾個呼吸,秦不思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你的右手?!?/br> 趙小梨睜開眼的同時也打開了右手,里頭空無一物,她再張開左手,那一顆小石子靜靜地躺在那兒。 秦不思的臉色立即就垮了下來,他唉聲嘆氣,可抓鬮是兩人都同意的,他也不好反悔,只得試了試繩索的牢固程度,又給自己做了好長時間的心理準備,才爬了上去。 趙小梨就站在固定的位置,以防萬一。 無保護地沿著繩索攀援是個技術活和體力活,秦不思似乎以前有過類似的經驗,雖然上去前猶豫得像個慫包,但一爬上去,就相當利落地蹭蹭蹭往上移動,很快到了頂。 他轉頭沖趙小梨笑道:“趙姑娘,你瞧貧道上來了,你也快上來吧!” 趙小梨深吸口氣,捏了捏自己的肱二頭肌,也不知有沒有足夠的力氣幫她支撐到上面。 “我這就上來?!彼扔美K子做了個簡單的安全帶套在腰腹部,另一端也做了個繩套套在那根連接通道和漂浮泥土的繩索上,之后才苦著臉爬了上去。 繩索是軟的,她一上去就晃來晃去,這讓人有一種隨時都會掉下去的錯覺。她不敢往下看,怕自己一時恐高直接手軟掉下去,只能催眠自己,一點點往斜上方爬。好在這繩索斜度不大,雖然慢,她還是一點點爬到了目的地。 “趙姑娘,貧道方才看著真是快嚇死了?!鼻夭凰嫉?。他自己爬的時候都沒看著她爬時那么心慌。 趙小梨擺擺手,實在沒力氣說話。 二人稍作修整后,便往前方的宮殿走去。 這座奇異的宮殿就在正前方,從外形來看,也看不出是類似哪個朝代的宮殿,多有雜糅,各種元素拼合在一起,好在并不難看。 “這看著也不像死人的墓葬啊?!壁w小梨道,她對古代的殯葬文化并不太了解,至少眼前這宮殿瞧著即便住活人也沒什么問題。 秦不思看了趙小梨一眼,問道:“趙姑娘,你見過多少墓葬?” 趙小梨:“……沒見過?!?/br> 現代大多數都死后火化了,而在這個世界,她在孫家村確實見過一些墳堆,但那也稱不上正經的墓葬,而她石鐲里的那座石塔,鬼王只是被困著又不是死在那里了,也稱不上墓葬。 秦不思道:“貧道所見墓葬,沒有十座也有八座,這個從形制上來看,并無特殊?!彼辶硕迥_,“唯有腳下這塊漂浮的土地,令人驚嘆?!?/br> 趙小梨并沒有詢問秦不思究竟是在哪兒看的“十座八座”墓葬,二人邊說邊往前走的過程中,她感覺并不是很好。 這個地方……就真的讓他們如入無人之境嗎? 宮殿的大門處,并沒有門,只有一個門洞。 趙小梨道:“秦道長,你覺得我們就這么進去,合適么?” 秦不思并不魯莽,他站在門外點頭道:“確實不大合適?!?/br> 于是兩人就站在門口,目光仿佛具有穿透性,默默地望著前方,誰也沒有先邁進去一步。 許久后,趙小梨先開了口:“秦道長,這樣不行啊,我們總不能一直站在這里?!?/br> 秦不思點頭道:“趙姑娘說得有道理,不如趙姑娘先請?” 趙小梨怕又演變成兩人的“謙讓”口水戰,想了想點頭道:“好,那我先進去了?!?/br> 她摸了摸胸口,蓮玉扳指依然好好地掛在那兒,與她肌膚相貼,帶給她最大的安全感。她身上還有各種符箓,“瘋子”玉筆,只要不是面對鬼將以上,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 趙小梨剛抬腿,身前便多了一只橫著的手,秦不思笑道:“還是貧道先進去吧?!?/br> 他說完便邁步,一腳踏進了門洞內。 趙小梨有點后怕,要不是她收得快,她胸就得撞到秦不思伸出來的手臂上,那就太尷尬了。 她望著秦不思小心翼翼前進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下,也跟了上去。 從宮門到大殿臺階前的步道上,一片寂靜,什么都沒發生。 如此更讓二人緊張,擔心真正的大殺招會突然來襲,默默地又提高了警惕。 正中間的大殿依然沒有門,離得稍微近些便能清楚地看到,大殿中間放著一個仿佛新做的木棺,木棺的蓋子是半開著的,只是它擺放得高,兩人看不到里頭有什么。 他們沒敢繼續往里去,就在正殿外停下。 “秦道長,你說棺材里頭有什么?”趙小梨問秦不思。 秦不道想了想道:“反正不是人?!?/br> 趙小梨覺得他這就是廢話,里頭當然不可能是人啊……尸體或鬼,都不能算人了。 這會兒兩人是真不敢踏進去,趙小梨四下看了看,退后幾步踩上了廊下的木欄桿,站得高了些往里看去。 “好像有尸體……”趙小梨先看到了棺材里的一個人影,但仔細看去,卻發現只不過是一套衣冠而已,衣冠之中,空空蕩蕩,連具風化的骷髏都沒有,“不對,只是一套衣冠?!?/br> “進嗎?”秦不思問趙小梨。 趙小梨道:“來都來了,不進去會后悔的吧。數到三,我們一起進去?!?/br> 秦不思點點頭,趙小梨數數,到了三時二人一起走了進去。 幾乎就在二人踏進殿內的那一刻,木棺的蓋子突然像是被什么東西拍中,驀地向二人飛來。 好在二人早做好了準備,各自往旁邊一跳,躲開了棺材蓋的攻擊。只見那棺材蓋去勢不減地飛出正殿,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幾片。 這是啥?棺材成精了嗎?!還是說,哪個鬼那么倒霉,形成時就是棺材的樣子? 趙小梨沒有讓自己的思緒奔騰太久,雙眼緊張地盯著棺材。 下一刻,棺材里的那套衣冠竟然飄了起來。 ……所以是衣服成精了嗎? 趙小梨抽出玉筆捏緊,另一只手也握緊了符箓,只等那衣服怪動手。 那套暗紫色的男式衣冠先是朝向趙小梨,衣袖動了動,又朝向秦不思,往前飄了飄,又停住,再次轉向趙小梨。 “你們是什么人?”從衣冠里傳出來的是個奶聲奶氣的娃娃音。 見對方并沒有進攻的意思,趙小梨道:“那你又是什么人?” “是我先問你們的哦!”衣冠里的聲音道。 “貧道與這位姑娘只是路過?!鼻夭凰冀涌诘?,“看到這里有這么大一座宮殿,一時好奇便過來瞧瞧?!?/br> “這里又沒什么好看的,什么都沒有?!币鹿诶锏穆曇舸蛄藗€呵欠,稚嫩的聲音讓人不會懷疑它在撒謊。 秦不思卻不信:“這么大的地方,怎么可能什么都沒有呢?” “本來是有的,有人來把東西都拿走了?!币鹿诶锏穆曇袈犐先ビ悬c委屈,“差點連我都被拿走呢,幸好我聰明躲了起來!” 趙小梨想,就這么件破衣服,沒人會要的啦,它躲不躲都一樣。 她正這么想著,就見衣服里有什么一陣蠕動,隨后一團白色的東西從衣領口竄了出來。 那一團東西大概只有手掌大,像是個逗號,拖著個小尾巴,逗號上有幾個小黑點,大概代表了兩只眼睛和一個嘴巴吧。它身上很光滑特別有質感,雖然不是毛茸茸的,但看著很彈,讓人忍不住想揉兩把。 ……原來不是一個衣服怪,而是個逗號怪??! 人類幼崽不像某些動物一樣,剛出生就能自由活動,必須依賴成年人的撫養,經過好多個年頭,才能擁有一定自主生活能力。除了血緣關系,人類幼崽cao縱成年人類好好撫養他們的一個有力因素就是——萌。 正如眼前這個逗號怪,即使趙小梨并沒有放松警惕,對它的殺心也一點都不剩了。這樣的小萌物,誰能狠得下心殺掉呢? “你叫什么?”趙小梨拿出了對白虎的耐心和溫柔,輕聲細語地問道。 逗號怪想了會兒,才慢悠悠地說:“我叫十分厲害!” 十分厲害…… 趙小梨覺得,這些鬼啊,給自己取的名字,可真是太奇葩了。 “小十,是誰拿走了這里的東西?還有什么剩下的么?”趙小梨繼續溫柔地發問。 秦不思在十分厲害現身后就沒說話了,他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小鬼,再看趙小梨跟這小鬼自然交流的模樣,總覺得這位趙姑娘好像很習慣做這樣的事……這也太奇怪了吧,好好的人,怎么會跟鬼說得那么愉快呢? “是個很厲害的鬼,好像是個鬼將吧。反正這兒什么都沒了,你們要是很厲害,可以去后面看看,他過去也沒多久,可能還沒拿光?!笔謪柡ν现男∥舶吞Я似饋?,指向后頭。 啥玩意兒?!鬼將?! 趙小梨整個人都驚了:“你的意思是,拿走所有東西的鬼將,還在這個大宮殿里?” 十分厲害說:“對哦?!?/br> 趙小梨有些驚慌地看向秦不思。她聽十分厲害說東西都被人拿走了,就自然而然地以為這是很早以前發生的事,誰知道竟然才是不久前的事?那也太嚇人了吧!鬼將啊,對上的話,她跟秦不思可以說是有多少條命都不夠對方殺的。 秦不思甚至比趙小梨還慌,他面色唰的白了,同樣望著趙小梨,僵硬地站著動不了。 趙小梨好歹有面對鬼王的經驗,她壓低了聲音道:“我們……走?” 秦不思立即點頭:“好!” 他們并不想去驗證十分厲害的話的真偽,畢竟賭不起,輸了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