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樹葉與樹枝因為被碾碎而發出了簌簌響聲,潮濕的泥土因為擠壓和摩擦在嘶嘶作響。 無論是多么兇狠亦或者殘忍的男人,在看見那玩意之后的瞬間都因為極致的驚恐而徹底凍結在原地。 這其中甚至包括那名光頭男人。 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它,眼白因為充血而微微發紅。 “見鬼的——” 男人本能地調轉槍口,對那些“東西”摳動了扳機。這其中當然也有人cao作失誤,將手中的彈力捕獵網射了出去。在發現不對之后他了低聲詛咒出聲然后迅速換了槍,但也就是這一瞬間的遲疑,門內流淌而出的“東西”已經緩緩地勾住了他的腳腕。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最開始的一聲慘叫之后,灌木叢中陸續發出了無數凄涼而極度驚恐的尖叫。人類的尖叫與槍械連續不斷的響聲本應該能撕開寂靜的夜空,但在這一夜,這群男人身上發生的慘劇卻像是被無形的玻璃罩牢牢地籠在了暗暗的影子之中。 一名年輕的卡車司機亮著燈,聽著電臺里的音樂從野營地之外不遠處的公路開過。在路過那稍顯破舊的野營地的瞬間,電臺里的音樂被無形的干擾切割得斷斷續續,最后變成了一段難以繼續的刺耳噪音。 “哦,該死!” 卡車司機拍了拍自己的收音機。 有了那么一小會,電臺里的白噪音聽起來就像是無數人在尖叫——卡車司機的腦海里倏然浮現出了無數恐怖電影里的場景,他打了一個冷戰,然后本能地關掉了收音機。 隔著灌木叢的另一側,野營地里仿佛隱約投出了一小團朦朧的光??ㄜ囁緳C的視線掠過了野營地,然后他飛快地轉過了視線,將注意力放回了公路。 他覺得那塊地方大概正在舉辦什么晚會之類的狗屎活動。那些無聊的篝火與煙花,還有渾渾噩噩混在一起小年輕們??ㄜ囁緳C在心底罵著臟話,他的脖子后面汗毛倒立,背上冷汗直流。 “老天在上,這地方真讓人不痛快?!?/br> 也就是在這一刻,卡車的車燈在拐彎時掠過了路邊。 有什么東西飛快地滑過司機的眼角,迫使他身形一整。 在一瞥之間,卡車司機仿佛看見了一個血rou模糊的男人——光著頭,身形彪悍——正像是一條蠕蟲般企圖從路邊的樹叢中鉆出。 他的全身上下都是血,脖子與額頭上有些發白,似乎是被人啃掉了頭皮。 卡車司機全身發冷,但謝天謝地的是,當他定睛再次往之前的位置望過去,那里卻只有一只生銹的易拉罐垃圾。 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錯覺。 卡車司機想,他下意識地加了點油門。 在卡車離開野營地幾分鐘之后,卡車司機的廣播恢復了正常。 而那名過于幸運的司機絕不會想到,就在幾分鐘之前,他所以為的那位“幻覺先生”究竟遭受了什么…… …… 有紅色的影子朝著光頭男人緩緩地蠕動而來。 男人聞到了鐵銹的味道,血的味道,那是他早已熟悉,甚至已經沁入骨髓的味道,但他從未像是現在這樣懼怕那種味道。 他知道那種味道究竟是從何而來。 紅色的肌rou,白色的筋膜,還有鮮紅色的眼睛。 光頭男人難以置信地的看著那些女人的靠近。 他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也無法反應。 “滾開——滾開——” 他尖叫著,用著另外一個國家的語言。 那是他的母語,而那些女人也曾是他的同胞。她們信任他,愛戴他,所以才愿意跟著他來到異國他鄉。 然而當他知道黑市里完整的年輕女人的皮膚有多值錢時,他沒有一點兒猶豫地朝著她們下了手。 他在自己的浴室里剝了第一張皮,鮮血的味道滲進了他的毛孔,以至于接下來好幾個月他呼吸時都能聞到自己身上的那種味道。 他用那張皮的錢買了一把好槍,然后靠著那把好槍過上了不錯的生活。 順便說,光頭男人本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再看見那個女人,但在最后一次與降臨派的一名大主教會面時,他很清楚地越過了那名主教身后的椅子……在那張椅子的椅背上,光頭男人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胎記。 【那很痛,哥哥,那很痛?!?/br> 回到現實,光頭男人聽見了那些影子的喃喃自語。 是的,那很痛。 現在光頭男人知道了,頭皮被撕下來時確實很痛。 那些影子層層疊疊地撲在了他的身上,濡濕的肌rou與內臟包裹著他的口鼻,纖細蒼白的指骨與外露的牙齒摳著,啃食著他的皮rou。 在逐漸變得鮮紅的視野里,光頭男人直直地看著自己上方的那個男人…… 天使。 審判的天使。 光頭男人的腦海里浮現出了很久之前母親抱著自己看過的那些無聊的宗教油畫。 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十分著迷于繪畫中那些在地獄中飽受折磨,鮮血淋漓的罪人們的影像。 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那畫面中的一員。 他用盡全力,憑借著驚人的毅力差點兒逃出去。 但最終,他還是一點一點地被那些“東西”拖回了原地。 他的同伴們已經沒有了生息,灌木叢中只有大片大片殷紅的血跡,但光頭男人并沒有看見同伴們的尸體——這在平時也許算的上是好事。 沒有尸體就沒有辦法確定死亡。 不過這一次,光頭男人的直覺告訴他,那些人的下場恐怕比死亡更加可怖。 “不……不……” 光頭男人幾乎嚇破了膽子。 他慢慢地跪了下來,朝著月色之下散發著銀色微光的加爾文痛哭流涕地懇求著。 “我知道錯了……我知道……求求你寬恕我……求求你……” 但他看見的,卻只有那個銀色男人冰冷的面龐。 不…… 那也許并不能算是一個“人”。 光頭男人模糊地想道。 因為極度驚恐而一點一點變得扭曲的視線里,那個男人的一切都是那樣的冰冷和美麗。 但那是人類不可能擁有的特質。 那只是一種力量——一種征兆——或者說是某種更高意志在這個貧瘠世界中的虛無投影—— 光頭男人甚至沒有得到一個字的回應。 加爾文只是默然地注視著他,任由他一點一點被逐漸纏繞上他身體的紅色軀體慢慢包裹,接著一點一點,拖向了那扇位于灌木叢中的門。 不過,與之前見到的許多次不一樣的一點在于,現在的門已經沒有了門扉。 紅色的門框完美地佇立在月色之中,內里是粘稠而深沉的黑暗。 加爾文忍不住眨了眨眼。 而那扇門的后面,“東西”起了一陣漣漪…… 第188章 修改完畢~這章要記得重新看哦 翻滾,灰白色的腦漿在翻滾。 白色的骨頭,腐爛的rou。 罪人扭曲的靈魂與紅色的門。 加爾文帶著詭異的平靜與默然靜靜地目睹著這一切。 他的翅膀在自己身后緩慢地拍動,每一次拍動空氣中都會有無形的漣漪在向外擴散——在這一刻,這座半廢棄的,陳舊的野營營地就像是宗教壁畫一般充斥著神秘而莊嚴的氣氛。 好吧,在這一刻,這里確實彌漫著那種會虔誠教徒情不自禁跪倒下來匍匐祈禱的氣氛。 如果加爾文依然那個作為普通人的加爾文,他大概會對眼前的一切感到滑稽和可笑,并且發出一些尖刻的嘲諷。但現實卻是加爾文已經漂浮到了半空中,銀色的長發完全無視了地心引力,無風自動地在他身后披散綻開,與他身后那對莊嚴而華美的巨大羽翼相得益彰。 他的每一根發絲都像是被擦亮的銀子一般閃閃發光。而他的面龐更是籠罩在了那種冷冷的光暈中,似乎連五官都在那光線中變得模糊而朦朧起來。 他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更加美麗,但同樣的,在這種情況下,已經沒有人能透過那層光清楚地看見他的表情和輪廓。 加爾文覺得自己的身體很輕,輕得就像是一團光暈。 事實上,此時此刻的他確實正在發光——那種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光暈在最開始只是一層朦朧的微光,仿佛是過于明亮的月光照射在貝母表面所反射出來的光一樣,但現在,那種光線已經明顯的加強了。 加爾文有些好笑地意識到自己本身所散發出來的光線照亮了灌木叢中的一小片區域,那些草葉和泥土上殘留的血液和碎rou在那種冰涼的冷光下有些發藍。 而在他的腳尖之下,敞開的“門”中源源不斷地涌現出無數讓人難以理解也難以形容的東西。那是無數人類的殘骸與腐爛的rou末,鱗片,觸手以及各種不明物混合在一起形成的rou類的洪流。 就在不久之前還顯得格外邪惡的雇傭兵們已經失去了蹤跡…… 不,正確的說,他們依然還存在,但卻已不是人類的形象。加爾文在一處rou醬之中看見了光頭男人牙呲欲裂的半張臉。他的下顎已經不見了,他早就應該死去了,但在這種魔幻的情況下他并沒能得到死亡的青睞。他的表情是如此扭曲,以至于哪怕作為旁觀者也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在忍受著劇烈的痛苦。 光頭男人艱難地掙扎了一會兒,緊接著幾個紅色的“女人”探出頭來,她們用牙齒咬住了光頭男人,將他慢慢地拖入了更深,更加腐臭的rou漿內部—— 加爾文慢慢地拍動了自己的翅膀。 他感到一種堪稱愉悅的情緒緩慢地流淌過他的神經。但那種情緒并非來自于他本身而是另外的……另外的東西…… 腥臭卻甜美。 腐爛而柔軟。 邪惡,卻能帶來極致的歡愉與快樂。 加爾文覺得自己原本就已經變得朦朧的意識正在逐漸瀕臨潰散,而越是在這種時刻,他與“門”之間的聯系就越是變得強烈。 那種古老而異常邪惡的脈動順著加爾文與它之間無形的聯系傳遞到了加爾文的靈魂深處。 “門”是有生命的。 加爾文模糊地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