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非???,強烈的不安感就像是毒蛇一樣兇狠地啃噬著他的內臟,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去摸自己的匕首,他的帆布包被放在座位上,緊緊地貼著他的大腿。 夾層里那只槍硬邦邦地抵著加爾文。 “你的雙層起司漢堡和冰可樂?!本驮谶@個時候,一位女招待從吧臺后面鉆了出來,她把托盤里的東西一樣一樣擺在加爾文的面前。 稍微有些歪斜,融化的起司沿著褐色的rou餅緩緩往下流淌的漢堡,金黃色的薯條堆積如山地擺在漢堡的旁邊,接著是一杯放了大量冰塊正在嗶啪作響的可樂……在放下這些食物之后,那名同樣年紀不輕,因為緊皺著眉頭而顯得有些刻薄的女招待又在加爾文的手邊放下了一盤香氣迷人的松餅。 那幾塊金黃酥脆的松餅還在散發熱氣,大量的蜂蜜從松餅頂部的半融化的黃油上流了下來,散發出一種強烈的甜蜜氣息。 “……松餅是記在老板的賬上?!?/br> 女招待對加爾文說,她在桌上留下了加爾文的賬單。就跟她說的一樣,那上面并沒有松餅的價格——這顯然是一份特殊贈送。 加爾文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向女招待,她對著加爾文挑了挑眉毛,并沒有過多的解釋。 “小伙子,你得吃點甜的,你需要糖分?!?/br> 她說道,然后用同樣快速的步伐回到了吧臺的背后。 加爾文意識到是自己太過于糟糕的狀態引起了這些人的擔心。 他張口結舌,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么,但是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最后他只能沉默地低下頭,開始認真地吃著他的漢堡,漢堡,并且大口大口地喝下了可樂。 在最開始他只是感到害羞,不知所措并且想要遮掩自己的情緒,但是很快他就被食物的美味吸引過去了。 一口,然后又是一口,混合著奶酪,淀粉,rou汁和脂肪的漢堡帶給了舌頭無上的享受,松餅以及可樂帶來的大量糖分通過咀嚼涌入加爾文的身體,麻木的味蕾和胃逐漸蘇醒,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到底是多么饑腸轆轆了。 他發誓這是他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漢堡和松餅(還有最棒的可樂),緊繃而焦慮的精神在食物熱量的作用下緩緩放松。 加爾文覺得自己只用了幾秒鐘就把那些超過正常分量的高熱量食品一掃而空,他又喝了一口可樂,總算從那種恍恍惚惚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 他感覺好多了,盡管他知道自己的未來還籠罩著陰影。那名女招待從吧臺后面朝著他忘過來,加爾文現在已經可以分辨出對方眼底閃爍著的關懷。他的胸口驟然涌上了一股感激之情。他抓過結賬收據塞在錢包里,然后掏出了一把現金。當他發現那是屬于戴維的鈔票時,他有些不舒服地將那些鈔票放了回去,然后他拿出了艾扎克為他準備的現金付了帳,并且在應該付的錢上面額外加了十美元作為小費。 當他壓下帽檐匆匆離開的時候,他恍惚聽到靠近門口的那位老人低聲對他說了一聲“祝你幸運”。 加爾文愣了愣,他沒有來得及多想,當時他的一只腳已經邁出了餐廳的大門,但是他沒法否認那一聲祝福讓他感到舒服了很多。畢竟,那個聲音聽上去帶有一種加爾文熟悉的感覺,加爾文說不出那是什么,但是他心中的感激之情在那一聲微不足道的祝福中變得更加濃重了一些。 事實上,那位老人的背影也讓加爾文感到親切,灰白的頭發,高大而消瘦的身軀,還有那一身半舊的大衣,他讓加爾文想起了霍爾頓醫生。 加爾文一邊走一邊想道,然后,他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皺緊了眉頭,朝著自己身后望去。 他離開那間餐廳已經有小半個街區了,從這個角度,他自然沒有辦法再看到餐廳那老式而土氣的門廊。然而加爾文的心跳卻越來越快,與之相反的是,他的身體卻有些發冷。 那種叫做直覺的東西正在他的心里張牙舞爪。 老天……那個人……那個人簡直就是霍爾頓醫生本人! 加爾文轉過身快步朝著來時的方向沖過去。 這一點都不明智,加爾文—— 他聽到自己腦袋里的那個聲音開口,他知道自己正在犯蠢。 他竟然會覺得一個死人會出現在餐廳里,就為了對瀕臨瘋狂的自己說一聲“祝你幸運”? 加爾文的腳步踩在被太陽曬得guntang的水泥地磚上,他已經看到了十字路口,幾分鐘前他正是在這里拐彎的,而餐廳就在右邊的拐角處…… 加爾文拐過了那個路口。然后,他呆呆地站在了那里,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代表著這艱難的一天逐漸接近尾聲。金紅色的陽光照射在大團大團的云朵上,那些云呈現出了驚人的粉紅色。遠處的山脈微微起伏,已經染上了淡紫色的陰影。 在這美妙的背景下,加爾文面前規整而優美的街道就跟電視劇里所展現出來的美國夢里一模一樣。 道路兩旁那茂密的樹木讓街道顯得有些幽暗,精心打理過的庭院后面,是美妙精巧的豪華別墅,別墅里已經有暖黃色的燈亮起。 加爾文用力地在自己的手臂上掐了一下,他懷疑自己真的瘋了。 他還記得十幾分鐘之前這條道路是怎么樣的。 那是貧民街區應該有的樣子,光禿禿的水泥地,隨處可見的鐵絲網,被太陽曬成枯黃的草坪,哦,對了,還有那間老式的餐廳。 老得就像是穿越過來的……餐廳…… 加爾文的臉色越來越白。他的嘴里還殘留著漢堡的味道,他可以回憶起冰涼的可樂滑過喉嚨的感覺,還有松餅上蜂蜜黏在嘴角的微妙感覺,甚至就連他的指尖都還殘留著帶著奶酪味道的油脂。 但是那間餐廳就像是夢一樣消失了。 加爾文驚恐地往后退了幾步,他的腦袋有些暈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出現了什么問題。他企圖回到自己之前的那條路上去(他也記得那條光禿禿的路,被太陽曬地guntang的水泥板)。然而當他回到回到那個小小的十字路口,加爾文的眼前依然是富人區樹木蔥蘢的街道。樹木在太陽長達一天的炙烤后散發出了好聞的清香。 加爾文忽然伸手掏出了自己的錢包,他還記得在那家餐廳里拿到的收據。他的動作十分凌亂,手抖得幾乎拿不住錢包。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張收據,那張白色的紙條夾在皺巴巴的綠色鈔票中間十分顯眼。但是當加爾文用指尖拂開那張收據之后,卻發現那張紙已經泛黃變脆了。而那上面的字跡也變得非常的暗淡模糊,所有的熱敏紙在時間的流逝中都會字跡褪色,而加爾文手中就有這么一張。 它看上去就跟那間餐廳一樣,像是從七十年代而來的。 加爾文唯一可以勉強看清楚的只有起司漢堡開頭的c字母,還有收據上方原本印著餐廳名字的地方,有半個h開頭的單詞。 一輛汽車從加爾文的身邊緩緩開過去,那是一輛低調但是昂貴的林肯車。加爾文并沒有注意到它。事實上,這個時候他正處于極度的混亂之中。他很擔心是自己擔心的精神問題終于出現了(黑暗的過去和童年的精神創傷留給他的后遺癥可并不僅僅是孤僻的性格)。 可是,那輛車卻在駛過加爾文的幾十米處戛然停了下來。 “加爾文?” 一個慌慌張張的聲音響了起來。 第81章 維吉利就站在加爾文的身后,站在夕陽西下蓊郁樹蔭底下,一輛豪華林肯轎車的旁邊。 一些細長的金色光線穿過樹葉落在他的臉上,陰影中維吉利的臉就像是墓地里的石像一樣白,而那雙綠色的眼睛卻異常明亮,他穿著一件灰藍色的襯衫,一條牛仔褲,頭發稍稍有些濕潤地耷在額頭上。 他們兩人對視的這一瞬間,空氣的流動似乎被人按下了暫停鍵,時間驟然停滯,周圍一片寂靜。 一棵樹的影子在維吉利的背后拉出了一條長長的扭曲的黑影,看上去就像是惡龍的翅膀一般,但與此同時,夕陽的光線給維吉利的面頰染上了金紅色的鑲邊。明暗的強烈對比勾勒出了維吉利的清晰深邃的面部輪廓,茂密的睫毛下面是祖母綠一樣的眼珠,還有鮮紅而濕潤的薄唇,維吉利的表情有些奇怪,在這一刻,他臉上那種似笑非笑的模樣讓他看上去與加爾文記憶中的少年有了一些不同。他好像在忽然之間變得年長了許多,五官中透露出一種懾人而危險的英俊來。 他死死地盯著加爾文,目光灼熱到讓人感到害怕的程度。 “維吉利?” 加爾文緩慢地開口,他發現自己的聲音也有些空洞。 精疲力竭的他在不自覺中屏住了呼吸,心跳一點點開始加快,他發現自己甚至都有點害怕移動腳步——因為他害怕維吉利也會像是那間餐廳一樣,是他在精神錯亂中臆想出來的幻覺。 “哦——天??!加爾文!老天,真的是你嗎?” 維吉利在聽到加爾文的聲音后就像是沖向主人的狗那樣飛快地跑了過來,緊接著他便用力地抓住了加爾文的手臂。 “我一直在找你——” 維吉利貼著加爾文的耳朵急促地說道,他的呼氣熱乎乎地打在加爾文的耳郭處。加爾文聞到了從他脖子處傳出來的沐浴液的香氣,是青草的氣味,帶著細微的潮氣。 而他的懷抱是那么用力,加爾文被他的胳膊緊緊地擠壓著,幾乎感到了疼痛。加爾文有些恍惚地抬起頭看向維吉利,依舊是那名有些太過于天真不諳世事的大少爺的模樣,只是比往常要更加慌張一些。剛才那位危險而邪惡的綠眼睛男人就像是加爾文想象出來的幻覺。 “謝天謝地,你是真的?!?/br> 加爾文在維吉利的懷里低語道。 “我當然是真的……發生了什么?加爾文,你看上去……看上去真是糟糕透了……” 維吉利異常擔心地松開了加爾文,他抓著加爾文的肩膀,視線在后者的身上來回掃視了一遍。緊接著,他就像是夾著木偶一般將加爾文架到了自己的車里。 “不,維吉利,我……” 加爾文企圖掙扎,可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在維吉利的桎梏下毫無反抗之力,當然,他之前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不過今天的維吉利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顯得強壯,那種完全無法撼動他哪怕一點的感覺真讓加爾文感到不快。 “加爾文,聽著,到我的車上去,你快要暈倒了?!?/br> 維吉利在加爾文耳邊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道。 而在開車前往那間加爾文已經有些熟悉的別墅的路上,一整條路他都在用一種很快地語速重復同一件事情——他看到了加爾文的紙條,記得簡直發了瘋,一整天都開著車在城里亂逛企圖找到加爾文。 “……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你要忽然離開?我總覺得不是應該不是芙格冒犯到你了,你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唔,我總覺得你遇到了什么很棘手的事情才會這樣,天啊,你都不知道我是多么害怕你遇到了危險……” 加爾文在維吉利的車上如坐針氈,他總覺得車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甜腥味,那種人血的味道。他想到了自己的背包,在密閉空間中,曾經浸泡在血腥味空氣中的背包似乎也在往外散發出那種可怕的味道。 “維吉利,如果你不想惹上麻煩你就最好放我下車?!奔訝栁木娴?。 “別擔心,我能處理好麻煩?!?/br>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這他媽根本就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小麻煩……” 他惹上的是整個降臨派,還有他媽的可能是連環殺人犯的變態傾慕者,哦對了,可能他自己的神智還出了問題。 想到這里,加爾文的語氣中已經隱約帶上了一些惡狠狠的意味。 而回應他的,是一聲剎車聲,車子停了下來。 “我說了,我能處理好的?!?/br> 維吉利轉過頭,又重復了一遍這句話。他的聲音聽起來竟然真的挺有說服力的。 加爾文沉默了下來,他看著車窗外,驚訝地發現他已經回到了維吉利的房子。維吉利將車駛入車庫,然后下車轉到車子的另一側,幫加爾文拉開了車門。 “這個小區的住了一些明星?!彼麪恐訝栁牡氖滞?,將他帶下車時說道,在看到加爾文略有些迷茫的視線后,他趕忙又加了一句解釋,“所以這里的人都很注重隱私,不會允許有閑雜人等在這里亂晃,而且再帶你回來之前我已經在周圍繞了好幾個圈,沒有人跟蹤?!?/br> 加爾文抬眼看了維吉利一眼,綠眼睛的男青年臉上浮現出了些許祈求表揚的神色。 “你真的……老天……我真的在一個大麻煩里頭?!奔訝栁娜嘀约旱奶杧ue低聲說道,“我不希望你卷進去?!?/br> “我可以將這句話認為是你對我的關懷嗎?”維吉利微笑了起來,在這一刻他看上去竟然有了一點芙格的影子。 “你——” “加爾文,聽我的,你先休息一下,然后我們再來討論一下你的那個麻煩好嗎?退一萬步說,如果你惹上的麻煩真的那么嚴重的話,現在的你‘已經’跟著我回到家了,而且就連那件酒吧的人都知道我纏著你已經好一段時間了,要卷進來這個麻煩的話我早就卷進來了?!?/br> “……” 加爾文最終還是有些失神地被維吉利強行帶進了房子。 維吉利讓他脫下了滿是灰塵的外套,換上了稍微有些大的t恤和長褲。然后他把加爾文放置在客廳的沙發上,他回到廚房給了加爾文一只裝滿冰塊的透明玻璃杯還有一瓶可樂。 維吉利的初衷應該是讓加爾文通過攝取水分和糖分鎮定下來,但是在看到可樂之后加爾文脆弱的神經再一次被牽動了。 他感到混亂,軟弱和疑問,不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一切都很糟糕,沒有一件事情是按照計劃來的……降臨派是那么的咄咄逼人,紅胡子房子里的殺手…… 還有餐廳。 老天,他真希望自己能夠搞清楚餐廳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