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睿打著哈欠精神渙散道：“多半是，我這幾年看著這幾顆石榴樹一點點長起來的，我們以前不是經常蹲這吃石榴嗎，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估計也沒別人會在這里吃石榴了?！?/br>
    蕭奕辰握著方向盤，腦海浮現幾顆石榴樹的模樣，還是忍不住感嘆道：“樹長起來可真快啊?！?/br>
    “我以前帶你走多少遍，你這條路都能忘，記憶力退化也太嚴重了?！?/br>
    蕭奕辰撇撇嘴，“也沒多少遍，我又不敢去你家?！?/br>
    “不就被我媽追過一次，你真厲害，這事還能一直念念不忘的?！?/br>
    蕭奕辰提起來就膽戰心驚的，后怕道：“那是追一次嗎，我都說別急著攤牌，你非得拉我去你家，你媽一聽說我是你男朋友，拎著椅子就追了我兩條街，我真敬她是條好漢，那次還好我跑得快，不然少說也得被打斷一條腿?！?/br>
    陶睿沒憋住笑，“你想象力真行?！?/br>
    蕭奕辰張了張嘴，還想繼續說，又驀然覺得當下的情況不該再提及從前，以前他們的確有過很多美好的回憶，但那畢竟已經是過去了。

    陶睿目視前方，瞳孔內倒映著遠處黯淡的星辰，他來的時候氣勢洶洶，現在情緒卻早已平靜下來。

    蕭奕辰說的沒錯，他們早就已經分手了。分手時說好的橋歸橋路歸路，所以蕭奕辰是結婚是離婚還是有孩子，他又憑什么動怒指責，他現在的身份對蕭奕辰來說不過是陌生的前男友。

    重逢以前，陶睿一直在試圖忘掉蕭奕辰。

    蕭奕辰給他造成的影響整整持續了四年，陶睿萬萬沒想到蕭奕辰還會在北京，他一直以為蕭奕辰在美國，繼續著他的學業，然后蕭奕辰會選擇留在美國就業，這樣他跟蕭奕辰之間就注定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陶睿唯一失算的，便是他會在北京重逢蕭奕辰。而且重逢后，他心頭久久壓抑的名為喜歡的種子又像被澆水灌溉般迅速地生根發芽，以勢不可擋的勢頭朝著參天大樹進發。

    車身忽然震了下，陶睿猛地回過神來，見蕭奕辰目光始終流連在車頭的飛翔女神上，便道：“喜歡？”

    蕭奕辰點頭，他開車速度不快，但特別安全平穩，“嗯，誰會不喜歡？”

    陶睿無所謂道：“喜歡就送給你?！?/br>
    蕭奕辰驚訝轉過頭看陶睿。

    陶睿指著車頭的飛翔女神，“我說把這個送你?！?/br>
    蕭奕辰故意夸張道：“我還以為你要把車送我，那敢情好?！?/br>
    陶睿沒說話。

    蕭奕辰無言以對道：“這是車的標志，你也真敢想，把這東西從車上擰下來，就等于人少了張臉，人能不要臉嗎？”

    陶睿噎了下，“……不要拉倒?！?/br>
    車內再度恢復死寂的平靜，這種平靜總是透著一股尷尬的味道，密密麻麻地縈繞在兩人之間，壓抑沉悶，既熟悉又陌生。

    蕭奕辰好幾次以為陶睿會開口問他的事，他甚至都準備好如何應答，但陶睿似乎并沒打算多問，他從之前短暫的酒精麻痹中迅速恢復過來，絕口不提蕭奕辰什么時候結的婚又什么時候有個兒子的事。

    蕭奕辰憋了半天，還是開口道：“我不是有意瞞你，只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說，楊英也是誤打誤撞碰見我的?！?/br>
    陶睿輕飄飄的道：“哦?！?/br>
    蕭奕辰又說：“我沒結過婚，不過兒子是我親生的，我也沒愛過那個女人，更沒有什么所謂的愛情的結晶，我三年前就回國了，因為很多……各種各樣的原因?！?/br>
    “你說得對，”陶睿突然辨不清情緒地說道，“我們早就分手了，你的事我沒資格管，今晚是我太沖動，我向你道歉?！?/br>
    蕭奕辰頓時如鯁在喉，剩下的話統統都噎在喉嚨里，堵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陶睿住的地方離他爸媽家只有十分鐘車程，這是塊獨立的環境清幽的別墅區，一幢幢別墅高檔寬敞，進入別墅區首先得刷卡，否則閑人免入，每幢別墅還有獨立的庭院，栽種著蒼翠欲滴的植物，被修剪成各式各樣的形狀，給人挺賞心悅目的感覺。

    蕭奕辰按照陶睿的指示將車停進車庫，還沒下車就后悔了。他其實不該跟著陶睿過來，如果他和陶睿只是普通朋友的關系無可厚非，但關鍵在于他們并不是，他和陶睿以前是極曖昧的情人關系，現在大半夜的突然登門入室，總會造成一種難以言說的特復雜的微妙感。

    陶睿之前試圖扛走他是受酒精驅使，后來冷靜下來雖然舊事重提，卻也很快作罷。

    那么自己呢？蕭奕辰在心頭無聲的問著。

    他是出于什么原因，突然又跑下樓跟著陶睿一塊過來的？

    他明明還有別的選擇，好吧，事實上他當時手機被摔壞又身無分文還穿著一套臟兮兮的睡衣，能做的選擇真不多。

    蕭奕辰鎖好車門，將車鑰匙交還給陶睿，然后便跟在沉默不言的陶睿身后朝別墅內走去。

    他視線盯著陶睿背上一塊臟兮兮的淤泥出神。陶睿的背影寬闊高大，他并沒有泄露太多的軟弱的情緒。但蕭奕辰了解陶睿，他清楚陶睿有多難受，蕭奕辰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陶睿還有多愛他，但最起碼陶睿此時此刻低落的心情是來源于他。

    就在一個小時前，蕭奕辰爬上樓梯跑到家門口，才突然發現他忘帶鑰匙出門。

    蕭奕辰正猶豫著是敲響房門還是出去外面借手機打個電話，就在樓道的窗戶看見陶睿仍停留在原地。他落寞的身影與周遭的黑暗渾然一體，唯獨指尖亮著的一點火光能平添微弱的溫度。

    蕭奕辰當時的心情很復雜，復雜到他現在完全想不起那時候紛亂如麻的想法。只知道他鬼使神差地下了樓，然后又鬼使神差地掐滅了陶睿的煙，最后還鬼使神差的跟著陶睿一塊回到這幢別墅。

    他是覺得陶睿在那一瞬間看起來特別……孤獨嗎？

    這算是在可憐陶睿還是同情陶睿？蕭奕辰辨不清楚，他也不想再繼續深究下去。

    現在所有事情的發展顯然已經嚴重偏離他預定的軌道。

    第21章

    （1）

    走進別墅，蕭奕辰第一感覺就是空曠冷清，大廳的陳設并不復雜，純白色的地板程亮潔凈，頭頂是精致奢華的歐式水晶吊燈，寬敞的客廳右側，是一套深色的寬大的沙發，沙發正對面墻壁鑲嵌著超大屏的led電視機，茶幾上擺放著花瓶及書籍，整體給人整潔舒適的視覺感受。

    陶睿見蕭奕辰在好奇打量，便道：“我很少在這里住，平時都住家里，房子本來是買給爸媽住的，他們偏不要，說住慣了以前的房子，有感情了?！?/br>
    蕭奕辰哦了一聲，“這么大的房子很難收拾吧？”

    “請的家政公司，每周過來收拾一次?！?/br>
    “哦，我睡哪？”

    陶睿領著蕭奕辰上樓，別墅二樓有幾間客房，都是沒住人的，里面除了張床別無他物，唯一的一間客房還是陶睿爸媽過來住的時候收拾的，陶睿便把蕭奕辰帶了進去，又轉身去儲物房找被子，雖然是夏天，但夜里還是帶著涼意的。

    客房一面直接貼墻做成衣柜，頭頂是淡藍色蓮花吊燈，床頭掛著兩盞壁燈。

    蕭奕辰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推開窗戶朝外看去。

    客房外是寬敞的草坪，順風時還能嗅見淡淡的青草味，蕭奕辰想去床上坐一會，就忽地瞥見身上臟兮兮的睡衣。

    陶睿抱著床單被子進來給蕭奕辰鋪床，蕭奕辰杵在旁邊挺不自在地說：“我得洗個澡?！?/br>
    陶睿頭也沒回的說：“不是困的不行嗎?！?/br>
    蕭奕辰朝床頭挪了兩步，拎著黑乎乎的衣角給陶?？?，“我這樣怎么睡?！?/br>
    “你先動的手，”陶睿把空調被一股腦塞進被套里，然后拎著兩個被角一陣亂甩，“別傻站著，給我捏著這兩個角?！?/br>
    蕭奕辰盯著被套中間攪作一團的被褥，“你會套這個？”

    “沒吃過豬rou總見過豬跑?！?/br>
    “可見你跑的也不怎么樣，”蕭奕辰從陶睿手里奪過被套，把亂糟糟裹在一塊的空調被扯了出來，“這也是有技巧的，捏著?！?/br>
    蕭奕辰找準被套的四個角，跟陶睿一人拽著兩個被角，輕輕抖動就迅速弄平整了。

    陶睿豎起大拇指，道：“你會早說啊，我去給你拿衣服?！?/br>
    陶睿很快給蕭奕辰找來一套睡衣，連內褲也沒落下，“新的，睡衣我就穿過一次?！?/br>
    蕭奕辰點頭，接過衣服的時候不經意碰到了陶睿的手，陶睿沒有任何異樣，但明顯能看出心事重重的樣子。

    蕭奕辰撇開頭道：“我先洗澡，晚安?！?/br>
    陶睿心煩意亂的點頭，“嗯，你明天幾點起床？”

    “明天要上班，這里離我公司遠嗎？”

    “開車大概40分鐘?！?/br>
    “那我最晚7點得起床，現在幾點？”

    “2點25?！?/br>
    蕭奕辰抬頭望著天花板，心累的生無可戀地說了一句，“真棒，我還能睡4個小時?！?/br>
    陶睿無言以對，“……晚安?！?/br>
    蕭奕辰以最快的速度沖完澡，頭發吹了個半干就跳上床睡了過去，他真是困的不行，以至于今晚發生的糟心事都沒能阻止他的睡意。

    第二天蕭奕辰還在做夢，就猛地聽見激昂澎湃的義勇軍進行曲，一聲聲撕心裂肺的“起來”不顧他的抗議傳進耳膜。

    蕭奕辰裹著被子在床上滾了好幾圈，實在忍無可忍地坐起來，他視線在房內停頓兩秒，有點不知道在哪的茫然，緊接著腦海才涌入昨晚發生的事。

    蕭奕辰暴躁地揉亂頭發，循著鬼哭狼嚎的聲音打開房門，用力將放在衣服上不斷震動咆哮的手機鬧鐘關掉。

    關掉鬧鐘，蕭奕辰才發現鬧鐘底下放著張紙條，一看就是陶睿的筆跡。

    “我有事先走了，凳子上的衣服是給你穿的，手機你先用著，昨晚我給你弟發短信解釋過情況，另外從別墅區出去往右走兩分鐘就有公交站，能直達你公司，客廳茶幾上放著保溫桶，你來不及吃的話直接帶走，注意安全?！?/br>
    蕭奕辰愣愣地將紙條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才拿起衣服和手機走進房間，他先把手機卡取出來裝進備用手機，剛開機就跳出好幾條未接來電的提醒，其中還夾雜著條短信，是蕭微林剛剛發過來的。

    “哥，安安沒事，就是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沒看見你很煩躁不安，你修好手機趕緊打個電話過來?！?/br>
    蕭奕辰讀完就撥了電話過去，等待電話接通的過程他邊開始換衣服。

    “喂哥，我把手機給安安，你跟他說?！?/br>
    蕭微林說著手機便轉移到安安手里。

    蕭奕辰輕聲笑道：“安安，爸爸昨晚有事，所以才沒回去，你要乖乖聽二叔太奶奶和爺爺奶奶的話，爸爸中午下班就回家看你，好嗎？”

    安安沒說話。

    蕭奕辰又道：“安安會聽話的是吧？還有四個小時爸爸就能見到安安了，這周末爸爸帶安安出去玩好不好？安安想玩什么？你先想想，等想好了中午告訴爸爸?！?/br>
    蕭奕辰連著說了好一陣話，安安始終都沒吭聲，不過蕭奕辰知道安安在聽，安安不想理人的時候一個字都不會說，在蕭奕辰面前情況還算好的。

    掛斷電話后，蕭奕辰便迅速開始洗漱，他出門前沖到門口，又想起陶睿說的保溫桶，便折返跑回茶幾位置。茶幾上擱著陶睿之前裝饅頭的保溫桶，底下壓著幾塊零錢，蕭奕辰把零錢收進兜里，想了想還是提著保溫桶一塊走了。

    順著陶睿的指示，蕭奕辰果然很快找到公交站，他在等車的間隙收到蕭微林發過來的短信，說安安現在看起來沒事了。蕭奕辰放下心來，好事成雙，他坐的這趟公交車運氣也不錯，一路都沒怎么碰見紅燈，蕭奕辰還是頭一批趕到公司的。

    將員工卡交給同事讓幫忙打卡，蕭奕辰便提著保溫桶回到座位，小心翼翼的揭開桶蓋。

    桶蓋揭開，便是一股沁鼻的香味傳出來。保溫桶上方的隔層裝著粘稠的稀飯，旁邊還有小巧精致的勺子，蕭奕辰將隔層端出來，便看見下一層是嫩黃香脆的披薩蛋餅，香氣正是從披薩蛋餅中傳遞出來的，披薩蛋餅被仔細地切成小塊，旁邊還擱著一個圓滾滾的雞蛋。

    蕭奕辰也會做早餐，但色香味及格調跟陶睿比起來就有點小巫見大巫，陶睿的早餐一看就讓人特別有食欲，特別的講究。

    蕭奕辰調出相機拍了張照，這才開始吃起來。

    吃到一半的時候，蕭奕辰突然感覺如芒在背，他扭過頭就發現楊宏偉不知何時杵在后面，正用幽怨的眼神盯著自己。

    蕭奕辰嘴里嚼著蛋餅，不解道：“你站這干嘛，純心嚇人啊?！?/br>
    楊宏偉手壓著蕭奕辰肩膀，“蕭哥，又被我逮著了吧，趕緊交代，這是誰給你做的愛心早餐？真太他媽欺負單身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