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趙立晟今年三十五六歲, 穿西裝打領帶, 五官端正，發型梳得一絲不茍。他在這個年紀能做到一家大型視頻網站的老總, 已不能簡單地稱作年輕有為。

    佳寶覺得從穿衣打扮上看，趙立晟比林道行更像一名新聞主播。

    兩秒鐘前，穿著t恤和中褲的林道行一手搭著佳寶的椅背, 一手給她舀了一勺蝦仁。放下勺子，他看向姍姍來遲的趙立晟道：“趙總, 不介意我們先點了菜吧？”

    趙立晟一笑：“當然不介意，是我遲到，這頓我請, 二位再多點幾個菜?！?/br>
    趙立晟同時伸出手：“實在是不好意思，約了你六點，我卻遲到了半個小時?！?/br>
    林道行站起來與他握手, 佳寶仰頭看了林道行一眼, 也跟著站起來。

    “如果是網站服務器問題，其實你們應該料想到提前擴容, 做足準備?！绷值佬姓f。

    趙立晟也不尷尬，笑容自然道：“你別說, 我公司那群工程師今晚還在加班, 經驗需要慢慢累積啊?！?/br>
    林道行一笑, “馮佳寶，應該不用我向趙總介紹了?！?/br>
    趙立晟向佳寶伸手：“你好，馮小姐?！?/br>
    “你好, ”佳寶望著對方道，“久仰大名，趙總?！?/br>
    她和林道行提前五分鐘到達這家中餐館，六點十分時林道行直接招來服務生要求點菜。

    佳寶問：“不等了嗎？提前點菜不好吧?！?/br>
    “我給別人的耐心就十分鐘?！绷值佬衅诚蚣褜毜亩亲?，“不是肚子叫了？”

    佳寶有些丟臉地捂住肚皮，林道行笑著問：“想吃什么？”

    “蝦仁?！奔褜毩⒖痰?。

    等餐的間隙，兩人拿著手機刷新聞，“視頻網站崩了”這條熱搜，占據了微博熱搜榜前六的位置。

    流量驟爆，服務器顯然撐不住。

    佳寶猜測這位趙總之所以遲到，應該就是去解決服務器的問題了，但她和林道行都猜錯了。

    趙立晟脫下西裝外套遞給服務員，邊解著襯衫袖口，邊入座說：“我今晚遲到倒不是因為公司的事，我剛從警局出來，沒來得及通知你，只能再次說聲抱歉?！?/br>
    林道行拿著茶杯一頓，“警察今天才找你？”

    “嗯?！壁w立晟點著頭，讓倒完茶的服務員離開，包廂門關上，他才說，“我知道警察昨天找過你，今天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了警方，相信他們不會再懷疑你?！?/br>
    林道行從未擔心過這點，他喝了一口茶，捧著杯子問：“菜夠嗎？”

    “足夠?！壁w立晟照顧在場唯一的女士，“馮小姐需要加菜嗎？”

    “不用，多謝?！奔褜毝Y貌地說。

    “那我們直接進入正題?！绷值佬蟹畔卤?。

    趙立晟含笑道：“這頓飯我有問必答?！彼炝讼率?，“請?！?/br>
    林道行開門見山：“你在這件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趙立晟垂眸想了想，回答：“大概算是……不知情的配合者？”

    他和殷虹是在星海號事故后，認領尸體時相識的。

    他的女友那年二十七歲，在h省廣電集團做副導演，十多歲時父母雙亡，她靠著助學貸款熬過本科，接著考研，研究生畢業后一個人在職場打拼。

    他們相識于一檔綜藝節目，在她踏上星海號旅途的三個月前，他向她求婚成功。

    “我和你是在去年年中認識的，記得嗎？”趙立晟問。

    林道行默認。

    “在我和你的項目基本談成之后，殷虹聯絡我，她并沒有對我說任何事情，只是請我幫她兩個忙?！壁w立晟道，“一個，是請你和舍寒前往拉加厄斯帕群島…… ”

    “第二個，讓你通過你的網站，播放采訪視頻？”林道行接話。

    “是?！壁w立晟說，“前天凌晨，殷虹的丈夫拿到視頻后馬上傳給了我，未免夜長夢多，我沒做任何處理，直接發布在了網站上。不管你信不信，我對她具體要做的事，怎么做，確實是一無所知?！?/br>
    “但你依舊十二分萬分的配合?！绷值佬斜П劭恐伪?。

    趙立晟笑了下，掃了眼坐在林道行邊上的小女孩兒，道：“如果她將來在某場意外中而亡，而你遠在異國他鄉，不但無能為力，最后連她的尸體都辨認不清，只能做dna配對。你煎熬了四五年，忽然某天有人告訴你，請你幫忙做兩件舉手之勞的事，這事跟那場意外有關，或許也跟你女朋友的死亡有關，但具體的，你就什么都不清楚了。你會怎么做？”

    林道行撩起眼皮，望著趙立晟。

    “角色互換一下，馮小姐，如果是你呢，你會怎么做？”趙立晟忽然問佳寶。

    佳寶沉默以對。

    “顯然，沉默也是默認的一種?！壁w立晟撥弄著桌上的筷子，眼簾低垂著說，“人其實很自私，犯法的事情我不會做，我還有好幾十年的日子要過。但我也不是什么圣人，我沒辦法無動于衷，或者說，我也受夠了折磨，想要得到某種解脫。所以我順勢而為?！?/br>
    他看向林道行：“我確實不清楚殷虹的具體做法，我沒想到她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女人會這么……”

    他想不出合適的形容詞，勉強道：“會這么的激進?！?/br>
    趙立晟正色道：“對于你和舍寒，我真心感到抱歉，是我利用了你們?！?/br>
    這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飯后三人走出餐館，熱浪在黑夜中消散，臨別前佳寶忽然問趙立晟：“趙總，你現在解脫了嗎？”

    趙立晟一愣，他站在燈火闌珊處回答：“解脫了?！?/br>
    人坐車遠去，消失在密集車流中，魅惑夜色下，未來的方向變成未知。

    “你剛才怎么沒答應他繼續合作？”佳寶問身邊人。

    趙立晟在用餐中表示出繼續合作的意愿，希望林道行的項目能夠進行下去，林道行的回復卻模棱兩可。

    “同情他？”林道行反問。

    佳寶搖頭：“他明知道會讓你和舍寒遇險，但還是自私的配合了殷虹?！?/br>
    林道行挑眉。

    佳寶說：“他話里有漏洞和邏輯錯誤，他先說他很自私，所以不會做犯法的事，后說沒想到殷虹會這么激進。他首先想到了“犯法”，那怎么會料不到殷虹會有激進行為？他其實應該這么說——

    他沒想到殷虹會這么激進，當然，現在他知道了整件事的經過，如果事情重來，他不會做犯法的事，因為他很自私。但他又不是圣人，做不到無動于衷，所以他可能還是會做一個‘不知情的配合者’?！?/br>
    趙立晟說得基本都是實話，只不過他把自己的角色說得太無辜，他應該是真不清楚殷虹要做什么，但這趟旅程的危險，他顯然早已預見。

    佳寶仔細琢磨了一下，問林道行：“這么說是不是挑不出毛病了？”

    林道行“嘖”了聲，擰她臉頰：“就你機靈！”

    佳寶彎唇，忽又收起笑容，食指按住林道行的喉結，“從現在開始你講話別發出聲音?！?/br>
    “你……”

    佳寶用力一按，“震動了！都說了別發出聲音。不知道自己嗓子要養？”

    “抬頭?！?/br>
    手指沒感覺到震動，他挺聽話，佳寶抬頭，嘴巴被蜻蜓點水了一下。

    佳寶笑得眉眼彎彎，林道行本來想叫她可以上車了，見她這幅模樣，他忍不住又親了親她的酒窩。

    “走了！”他扣著她的后頸，壓低聲音在她耳邊笑著說。

    佳寶坐著林道行的車回到御景洋房，車停在單元樓樓下，她解著安全帶問：“你明天要工作嗎？”

    “最近都不工作，休息?！绷值佬姓f。

    “你今晚在哪??？”

    “待會兒先去工作室看看?！?/br>
    “要上去坐坐嗎？”佳寶問。

    “不了，你上去吧，到樓上跟我招個手?！绷值佬姓f。

    “哦?！奔褜毚蜷_車門。

    “明天想吃什么早飯？”

    “嗯？”佳寶回頭。

    “早飯?！绷值佬兄貜?。

    “甜豆漿、小餛飩，再來幾個生煎包，我舅舅做的那種?！奔褜毑豢蜌獾攸c單。

    “買來你全吃完！”林道行說。

    “一起吃啊，你難道不吃早飯？”佳寶理所當然道。

    林道行一笑，大拇指擦擦她的臉頰，“那等著我?！?/br>
    “嗯?！?/br>
    佳寶等了一晚，她凌晨兩三點睡著，醒來時天還沒亮透，在床上干躺了十幾分鐘，明明有倦意，卻還是無法入睡。

    她索性起床打掃衛生，把鐘點工掃過的地方重新再掃一遍，直到角角落落纖塵不染，她才在大汗淋漓之下洗了個澡。

    頂著一頭濕發，她躺上沙發迷迷糊糊闔眼，忽然一陣門鈴響，她一個激靈，“來了——”趿著拖鞋，她沖到門口把門打開。

    林道行只覺得陽光帶著露珠撲面而來，他彎起嘴角：“這么快？”

    “我在沙發上?！奔褜毥o他拿拖鞋，接走他買來的早飯，見他還帶了筆記電腦，佳寶問，“怎么還帶電腦來了？”

    “沒什么事做，今天在你這兒呆著?！?/br>
    “噢?！奔褜毢?。

    “剛洗過澡？”林道行換鞋進來。

    “嗯?！?/br>
    也許是剛洗過澡顯得精神，林道行也看不出她昨晚有沒有睡好。

    心滿意足吃過早飯，佳寶窩沙發上，一邊繼續看相關新聞，一邊跟施開開微信聊天。

    林道行坐她旁邊，腿上墊著抱枕，手指滑動筆記本電腦。

    佳寶握著手機偎過去，“你在看什么？”

    林道行打開左臂，順手把她圈進來，繼續翻動網頁道：“舊新聞?！?/br>
    “舊新聞？”

    “我在查羅勇勤和沈智清搭檔過的所有新聞?！?/br>
    佳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