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牠會翻跟頭哎,本事好大?!标憡斌@呼。 小貓居然會像模像樣的翻跟頭,陸姳還是第一次見到。 平遠侯嘆氣,“小歡喜,你把我的紙弄亂了……” 小歡喜生氣,跟頭也不翻了,氣呼呼的面向窗戶站著,用屁股對著平遠侯的臉。 平遠侯又好氣又好笑。 陸姳頗為好奇,“祖父,咱們不哄牠,不和牠說話,看看牠怎么下臺?!?/br> 小歡喜生了會氣,見沒人哄牠,賭氣躲到硯屏后蹲著,尾巴無聊的晃來晃去。 平遠侯給陸姳一本兵書讓她打發時間,自己伏案處理公務。 過了一會兒,一個小腦袋自硯屏后探了出來。 陸姳偷眼望去,見牠那黑漆漆的眼神跟犯了錯的孩子似的,心就軟了,向牠張開雙臂,“小歡喜過來,jiejie陪你玩?!?/br> 小歡喜委屈的低喵一聲,跳到陸姳懷里,依偎在她胸前,別提多乖巧了。 “小歡喜什么話都能聽懂,就像個小孩兒?!标憡笔窒『?。 “可不是么?!碧崞鹦g喜,平遠侯非常的平易近人。 陸姳替小歡喜順著毛,“祖父,揚景明的舅舅伍梓也被抓起來,對么?也不知案子審的如何了?祖父您把案子給我講講吧,我想知道伍梓和慶陽侯當初昧了我外祖父家多少財寶?!?/br> “你還想要回來不成?!逼竭h侯淡淡的道。 陸姳道:“豈止。我不光要把我外祖父的財寶要回來,還要把我外祖父的聲譽一并要回來。我娘因為謝家的案子已經低調做人很多年了,身為長子媳婦,她在平遠侯府連家也不敢管,一直稱病躲避。她極少出門做客,除非陸家至親,也極少有哪戶人家敢邀請她。祖父,我娘光風霽月的一個人,她不應該這樣過一輩子?!?/br> 平遠侯放下手中的筆,臉色發沉。 陸千奇一直站在旁邊,方才陸姳和小歡喜玩耍的時候他心里不服氣,看不上陸姳對祖父的諂媚逢迎,現在聽陸姳居然想替謝家翻案,忍不住怒喝,“快別胡鬧了!你非把整個陸家都拖到泥潭里去么?” “你住口!”平遠侯和陸姳異口同聲。 陸千奇不把陸姳放在眼里,平遠侯的命令卻不敢不聽,又氣又急。 謝驁當年犯的那是多大的事啊,朝廷不追究謝夫人已經很好了,居然還敢翻案?異想天開啊。 平遠侯緩緩的道:“皋蘭一戰,我大周損兵十萬,先帝愛子虞王殿下再沒能回到京城。十萬精兵,虞王殿下,如此重大的失利,誰人敢提?!?/br> 陸姳神色鄭重,“若先帝在世,自是無人敢提?!?/br> 言下之意,先帝已經駕崩,劉太后和少帝當政,對虞王的感情自然沒那么深。 虞王生母凌妃,受不了痛失愛子的打擊,在虞王陣亡的當年便病逝了。 平遠侯道“你胸有成竹,是么?說說你的理由?!?/br> 陸姳伸出兩根手指,“共有兩點。第一,我外祖父留有遺書,禁止謝氏族人替他立嗣;第二,劉太后對慶陽侯刻骨的仇恨?!?/br> 平遠侯疑惑,“刻骨的仇恨么?” 陸姳語氣篤定,“對,刻骨的仇恨。祖父您肯定知道,之前慶陽侯多次被彈劾,劉太后多方回護,堅持認為慶陽侯無罪。慶陽侯在靜縣小城被抓了個正著,由此揭開的罪行罄竹難書,劉太后因此顏面掃地,自然恨慶陽侯入骨?!?/br> 真正的原因是那位星晨姑娘,但陸姳不能說,只能拿劉太后的性情說事了。劉太后確實好強、愛面子,這個理由倒也能站住腳。 陸姳接著說道:“只要找到我外祖父留下的遺書,謝驁的身份便不再是外祖父的嗣子,那么謝驁戰敗,與我外祖父有何相干呢?” 陸千奇一直支著耳朵聽他們說話,聽得入了神,不由自主的插話,“真有遺書,也早叫伍梓、慶陽侯給燒了,到哪里去找?” “外祖父留下的遺書是刻在玄鐵戰斧上的,怎么個燒法?”陸姳反問。 “玄鐵戰斧?”陸千奇聽得一愣一愣的。 陸姳不耐煩,“你什么都不懂,老老實實站著,少添亂?!?/br> 一直在陸姳懷里乖乖不動的小歡喜弓起身子,兇狠的沖陸千奇喵喵叫。 小歡喜樣子可愛,兇狠起來也不嚇人,奶萌奶萌的,陸千奇自然不怕牠,但也怕被氣得夠嗆。 連只貓都欺負他! “丫頭,你怎知是遺書是刻在玄鐵戰斧上的?”平遠侯大奇,“這事連祖父都不知道,連你爹娘都沒聽說過,你從何得知?” 陸姳早就想好該怎么說了,一臉神秘的道:“祖父,我只告訴您一個人啊?!?/br> 平遠侯會意,命令陸千奇,“陸千奇,出去?!?/br> 陸千奇忍氣吞聲的退出書房,站在寒風凜冽的院子里,筆直得像一棵樹。 陸姳把小歡喜放下,讓小歡喜出去玩,“小歡喜太聰明了,也不讓牠聽。祖父,我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情,是因為慶陽侯曾住在靜縣的客?!卑褢c陽侯住在鹿二郎、錢氏的客棧的事前前后后挑要緊的講了講,“……錢氏拿我當丫環使,命我往西樓送過熱水,慶陽侯和他的門客喝酒吹牛,我無意中聽到的?!?/br> 其實陸姳是看過書,知道劇情,但她不能說實話,必須瞎編。 “竟敢拿我的孫女當丫環使?!逼竭h侯面沉似水。 陸姳忙道:“我養父養母在世的時候,對我很好的?!?/br> 平遠侯怒氣未息,“慶陽侯是什么東西,怎么能讓你一個小姑娘家去西樓送熱水?這鹿二郎夫婦毫無人性!” 陸姳微笑,“他夫婦二人確實不安好心,不過我聰明啊,我過去送熱水的時候穿了厚厚的、土土的大棉襖,臉上拿煤灰抹了,黑乎乎的,看上去毫不起眼?!?/br> “聰明孩子?!逼竭h侯一顆心放回到肚子里。 既然謝大將軍的遺書是刻在玄鐵戰斧上,燒不壞,砍不斷,平遠侯便不擔心遺書已經被毀壞了,“只要遺書還在世上,用心找總是能找到的。丫頭,這件事你不用管了?!?/br> “全靠祖父您了?!标憡币笄诘牡?。 平遠侯微笑不語。 陸姳辭別平遠侯出門,才到院子里,便被陸千奇攔住,“你知不知道謝驁犯下的是多大的事,娘能活著已經是幸運了,懂嗎?” 陸姳冷冷的質問,“你是不是一直認為,娘能活著就是幸運,別的都不許奢求;你還一直認為,發生了那么大的事,陸家不把娘休了,已經很厚道了,對不對?” 陸千奇臉紅脖子粗,“你別胡說?!?/br> 陸姳平心靜氣,“陸千奇,你是個可憐蟲?!?/br> 陸千奇結結巴巴,“你,你,你才可憐……” 陸姳微微一笑,“究竟誰可憐,你心里清楚。你現在肯定想去向祖母告狀,對不對?不過你還要接著站崗,白天你是沒機會了?!?/br> 陸姳大搖大擺的走了,陸千奇氣得干瞪眼。 他白天真是沒辦法去告狀,心里像油煎一樣,直熬到酉時六刻才獲準離開書房,出了書房撒丫子就跑,唯恐告狀告得晚,陸姳把整個平遠侯府都給禍害了。 平遠侯夫人命人把陸姳叫了來,捶床大怒,“你這個丫頭,你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天大的禍事你也敢闖。你知不知道,你父親是侯府嫡長子,但多年來連世子也不敢請封,就因為……” “就因為我娘是謝家女兒,不配做世子夫人,對么?”陸姳冷靜的、慢條斯理的道。 平遠侯夫人直喘粗氣,“你什么都知道,還這么胡鬧!你爹請封世子,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天經地義之事??赡隳锬??她是謝家女兒、叛賊之妹,你爹請封世子,她便是世子夫人,這豈不是舊事重提,觸怒皇家?這么多年了,平遠侯府世子之位一直空懸,偏偏你膽子大,才回到侯府,便作天作地,任性胡為……” 陸姳語氣輕松的打斷了她,“祖母,現在說什么都晚了。掐指算來,現在祖父應該已經開始行動了,或許很快就有結果了。您耐心一點吧,稍安勿躁,或許過兩天侯府便能上書請封世子,您多年來的心事豈不是都煙消云散了?到時候您夸我兩句便好,不必重重賞我?!?/br> 平遠侯夫人:…… 想狠狠的打你好么,誰要夸你、賞你? 平遠侯夫人想要阻止平遠侯,急忙命人去請。但誠如陸姳所說,晚了,平遠侯已經出門了。 不光平遠侯,陸廣沉、陸千里也跟著一起去了。 雖然平遠侯并沒夸下???,但他對這件事上了心。命人把陸廣沉、陸千里叫來,隨著他到伍家去了一趟。去過伍家,陸廣沉、陸千里父子二人出城赴寒泉寺,從主持大師寒泉和尚手里取得一件寶物,星夜回京。 平遠侯府拿回刻有遺書的玄鐵戰斧,對外并不說是伍梓從謝家查抄、私人送給寒泉和尚作人情的,只說寒泉和尚愛武如命,生平最愛收集各式各樣的武器,這把玄鐵戰斧是高價買來的。因遺書隱藏在青銅包著的斧柄上,所以一直沒有發覺。 皋蘭慘敗已是十幾年前的事,在皋蘭之戰中陣亡的虞王并非劉太后親生,事過境遷,皇室對于當年的事已經不像當年那般怒火滿腔。有了謝大將軍的遺書,又因此揭發出慶陽侯在抄謝家時大肆貪污的舊事,皇帝下旨重懲慶陽侯,同時為柱國大將軍謝擒虎平反,追封謝擒虎為上柱國大將軍,封柱國大將軍的獨生愛女謝奕清為忠義夫人。 第18章 謝夫人捧著冊封的圣旨,百感交集,“父親平反了,終于平反了?!?/br> “娘,您應該高興啊,外祖父平反了,您也有了一品夫人的封號?!标懬Ю餃I花閃爍。 “恭喜恭喜,守得云開見月明?!标憡毖垌幸灿兴?。 “夫人,你現在是一品夫人了?!标憦V沉既喜悅,又自責,“你已出閣多年,這一品夫人的封號還要靠岳父大人得到,是為夫失職?!?/br> 謝夫人柔情滿懷,“不是這樣的。夫君,這十幾年來多少人勸你休妻,另娶名門貴女,自有錦繡前程,你一直不肯答應,不離不棄,休戚與共,我很感激?!?/br> 陸廣沉柔聲道:“這是什么話?!拚啐R也,一與之齊,終身不改’,岳家有個風吹草動便要休妻,還是個人么?!?/br> 夫妻二人四目相對,憶及這十幾年來的風風雨雨,感慨良多。 陸千里和陸姳偷眼看著人到中年恩愛依舊的父母,掩嘴笑。 陸千奇少氣無力的站在旁邊,感覺自己跟個外人似的。 憑什么呀?他明明是親生的…… “那個,meimei?!彼铺旎牡膽B度很好,甚至有點低聲下氣,“你別誤會啊,我之前……我之前……我不是不想替母親出頭,不是不想替謝家平反,我是覺得謝驁的事太大了,咱們無力回天?!?/br> “別亂用咱們這兩個字?!标憡鞭陕渌?,“是你陸千奇無力回天,不是我陸千金。我一直相信人定勝天,相信我可以力挽狂瀾轉敗為勝扭轉天地旋轉乾坤?!?/br> 陸千奇本來垂頭喪氣的,陸姳這話硬是把他氣得精神了,昂首挺胸。 就知道不能跟這個野丫頭謙虛,跟她客氣兩句,她就當真了! 還力挽狂瀾轉敗為勝扭轉天地旋轉乾坤呢,她以為她是誰啊。 “meimei,不是二哥說你?!标懬鏀[出做哥哥的架子,語重心長,“雖然這回你僥幸成功了,但真的很冒險,你知道么?一個不小心,你會把整個陸家都拖入泥潭,平遠侯府每個人都會被你連累,你過意得去么?” 陸千奇一邊說話,一邊留意著陸廣沉、謝夫人那邊的動靜,巴望著父母和他一起說陸姳兩句,“……為謝家平反,讓母親擺脫困境,父親不想么?大哥和我不想么?可我們誰也沒有輕舉妄動,為什么呢?因為我們是平遠侯府子弟,我們的所作所為不僅要為自己著想、為母親著想,更要為侯府著想,不能把咱們大房的利益凌駕于侯府之上……” 他侃侃而談,覺得自己說的話實在太有道理了,飄飄然,很有些得意忘形,聲音越來越高。 陸廣沉、謝夫人忍耐的看著他。 陸千里實在聽不下去了,大力拍拍他的肩,“二弟,你快別胡扯了。父親和我之所以一直隱忍不發,是因為我們不知道外祖父的遺書尚存人世。如果我們知道這件事,和呦呦的做法是一樣的?!?/br> 陸千奇愕然。 陸廣沉神情凝重,“夫人,咱們是不是把奇兒教得傻了?” 謝夫人柔聲道:“你常年在外,母親又說我身子不大好,管不了奇兒,奇兒跟著祖母的時候多,跟著咱們的時候少。這個孩子看著是不大精明,咱們慢慢教,會好起來的?!?/br> 陸千奇目光呆滯。 在父母心目當中,他陸二少居然不大精明、有些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