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你胡說,明明是你害的她!”十二皇子大怒,似乎想要撲過來打人,嚇得他身后的宮人忙攔腰將他抱住,一疊聲地勸道,“殿下不可,冷靜些,冷靜些?!?/br> 瑟瑟又從容行了一禮道:“殿下,娘娘還等著召見我,我先告退了?!比魺o其事地從他身邊走過。 “你站??!”十二皇子又喊了幾聲,見瑟瑟只作不聞,越發氣怒,“你敢不聽孤的命令?你等著,等孤以后當上皇帝,一定把皇姑姑接回來,讓她砍了你出氣?!?/br> 瑟瑟回頭看了他一眼。小小孩童滿面怒火,目眥盡裂,原本稱得上可愛的面容在強烈的憤怒下已經扭曲得猙獰可怕。 這個孩子,她心里直搖頭,微微笑道:“好,我等著?!?/br> 十二皇子掙扎得越發厲害,他身后的宮人差點抱不住,沒法子,叫道:“殿下,皇后娘娘知道了,怕要生氣?!?/br> 十二皇子的動作一僵,露出不甘之色,終究放棄了掙扎。 瑟瑟跨入了顯陽殿。 顯陽殿中安靜無比,大殿中空蕩蕩的,十二根雕龍畫鳳的宮柱高高聳立。穿著碧色短襦,披著輕紗披帛的宮女戰戰兢兢地站在東暖閣外,大氣都不敢出。 見到小內侍引著瑟瑟入內,才有一個宮女掀簾進去,輕聲稟告道:“娘娘,安國夫人到了?!?/br> 不一會兒,宮女走出來,請瑟瑟入內。 蕭皇后正站在朝南的大窗前看著外面,瑟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恰能看到剛剛自己和十二皇子發生沖突的地方。 十二皇子尚未離開,橫眉怒目地對著剛剛阻攔他的宮人,猛地一巴掌扇到了對方臉上。宮人跪下請罪,他兀自不肯干休,又連踢兩腳,面目猙獰。 蕭皇后素來溫柔含笑的面容上一絲笑意也無,眼底滿是陰霾,也不知站在這里看了多久。 瑟瑟收回目光,向她行禮。 蕭皇后回過身,望著盈盈下拜的瑟瑟,緩緩開口道:“十二郎性情暴躁,喜怒不定,本非太子合適人選,本宮卻不得不選他?!?/br> 瑟瑟訝異地看向她。 蕭皇后默然片刻,嘆道:“罷了,你起來吧。難得九郎對一個人這么上心?!?/br> 瑟瑟越發不解:蕭思睿不是說,蕭皇后原就屬意十二皇子,怎么聽蕭皇后的口氣,她的選擇還是和蕭思睿有關? 蕭皇后伸手示意:“坐下說話吧?!被氐阶约旱镍P座坐下,神情莫名,“九郎為了你,真是什么都不顧了?!?/br> 瑟瑟道:“娘娘這話,臣婦不敢當?!?/br> 蕭皇后的臉上又恢復慣常的親切和笑容:“九郎和本宮親如姐弟,你既嫁了九郎,在本宮面前,不需如此見外?!?/br> 瑟瑟應了聲“是”。 蕭皇后頓了頓,繼續道:“本宮看著九郎長大,從未見過他如此沖動過。陛下原本要為你和括兒賜婚,他卻不管不顧,將圣旨攔了下來?!?/br> 這話瑟瑟卻不好接,只垂首赧然。 蕭皇后也不需她接話,繼續道:“九郎此舉,非但得罪了陛下,也往死里得罪了括兒。陛下容不得他,若括兒上位,更是容不得他?!?/br> 瑟瑟怔了怔:“娘娘是因為這個,放棄七殿下的?可以嫻……”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將蕭以嫻嫁給陳括,給他,給鎮北侯府希望? 蕭后露出些許疲憊之色:“我哥哥并不知九郎攔圣旨一事。他又素來剛愎自用?!?/br> 攔圣旨一事,事關皇家顏面,自然是一個字都不能外泄。鎮北侯府不知陳括與蕭思睿之間的恩怨,將籌碼都押到了陳括身上。 然而蕭后是陳括的嫡母,她如果一定反對這樁婚事,婚事也不可能會成吧? 瑟瑟若有所思:“娘娘選了十二殿下,只怕對侯府不好交代?!鼻锕澞侨?,蕭以嫻與陳括密談,信誓旦旦,會助他獲得太子之位,可見鎮北侯府對那個位置原是勢在必得。 蕭皇后道:“那也沒法子,九郎與侯府之間,總要做個取舍?!?/br> 瑟瑟望著蕭皇后對自己推心置腹的模樣,腦中想的卻是前世她對自己噓寒問暖,體貼入微的種種細節,蕭皇后對自己甚至比對同樣嫁給陳括的蕭以嫻更好。 因為那份厚待,瑟瑟曾經把蕭皇后當最親近的長輩一樣尊敬與信賴,今生,由于她身份的改變,對方在她面前呈現的模樣竟全然不同。 這會兒,瑟瑟見到自己前世從未見過的,對方疲憊示弱的模樣,不知怎的,心里生起一種揮之不去的怪異感覺:蕭皇后召自己進宮,就是為了和自己說這些嗎? 瑟瑟當然不會認為這些話僅僅是說給她聽的,就如上次,她喝的冷熱茶,也是蕭皇后借她給蕭思睿傳話。所以,這一次,蕭皇后是要借著自己向蕭思睿示恩? 蕭皇后見她沉默,保養得宜的纖纖玉手在鳳座的扶手上輕輕摩挲了片刻,開口問道:“不知九郎如今在何處?” 瑟瑟抬頭看她,見她唇邊帶笑,目露關心,一副關心弟弟的好jiejie模樣。 瑟瑟答道:“他應該還在寧國?!?/br> 蕭皇后訝然:“他留在寧國做什么?怎么不和你一起回來?” 瑟瑟赧然:“我也不知道?!?/br> 蕭皇后一怔:“你怎么會不知道?” 瑟瑟道:“夫君說寧國府已經不安全了,讓卓先生送我回臨安。他自己還有些事處理,要晚些回來?!?/br> 蕭皇后秀麗的眉微微一皺,旋即松開,遲疑片刻,脫口問道:“他是不是有辦法解臨安之圍?” 瑟瑟茫然看向她:“娘娘在說什么?夫君他賦閑在家,哪有這個本事?” 蕭皇后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瑟瑟,瑟瑟神情坦然,一派嬌憨天真的模樣。 蕭皇后的心里有些拿不準了:九郎素來是有成算的,又看重這個新婚妻子,這個時候把她送回來,顯然有把握臨安城不會有事。就不知他這個把握何來,燕氏當真一點兒也不知道嗎? 難道九郎覺得她年紀小,什么都沒和她說? 蕭皇后想了想,又問道:“卓先生那里,九郎也沒關照什么嗎?”她知道卓敬連是蕭思睿的幕僚之首,向來受蕭思睿倚重。 瑟瑟搖了搖頭,片刻后,想起什么,笑道:“夫君讓我們從寧國府帶了些特產回來,我給娘娘也帶了一些,望娘娘不要嫌棄?!?/br> 兵臨城下,外無援兵,蕭皇后從瑟瑟口中套不出話來,哪有心思管什么特產,面上卻絲毫不露,含笑道:“你和九郎費心了?!?/br> 兩人又隨意閑聊了幾句,瑟瑟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告辭。蕭皇后卻道:“你難得進宮一趟,九郎又不在家,留下來陪本宮用膳吧。本宮還想問問你和九郎在寧國府的情形呢?!?/br> 瑟瑟為難:“娘娘,再晚,宮門就該下鑰了?!?/br> 蕭皇后道:“本宮心里有數。怎么,這點面子本宮總該有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瑟瑟沒法子,只得應下。 岳姑姑帶著宮女們擺箸,蕭皇后招呼瑟瑟去看她養的綠菊。兩人才站起,先前在顯陽殿外攔著十二皇子的宮人驚慌失措地沖了進來,聲音抖如篩糠:“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出事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收尾階段,卡文卡得厲害,一直在刪刪改改,不要嫌我更得少~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周澤楷的太太 30瓶、命中注定 8瓶、雙魚座 8瓶、銀子 5瓶、老鵝 3瓶 么么噠么么噠~ 第100章 十二皇子是在昭明殿出的事。 本朝規矩,歷代太子都居住在皇宮東首的昭明殿。十二皇子年齡雖小,規矩不能廢,除了晨昏定省,平時都跟著奶娘、宮女和內侍住在那里。 他每日的晚膳一般都跟著蕭皇后用,今日因要招待瑟瑟,蕭皇后怕兩人再起沖突,讓十二皇子回昭明殿用膳。沒想到才回去一會兒,就出了事。 蕭皇后變了色,沉聲問道:“究竟怎么回事?” 宮人渾身發抖,幾乎癱軟在地:“殿下,殿下歿了?!?/br> 蕭皇后身子一晃,猛地攥緊鳳座的扶手,聲音陡然尖利起來:“你說什么?” 宮人哆哆嗦嗦,半晌才把話說清。 十二皇子是被宮人用披帛勒死的。 他今日和瑟瑟起了沖突后,憋了一肚子的氣,回到昭明殿就開始發脾氣。他從來脾氣暴躁,昭明殿服侍的宮人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今天在瑟瑟面前吃了癟,脾氣發得格外大。 點心中有一道水晶糕送來時涼了些,他二話不說,掀翻盤子,拿起鞭子就抽打服侍的宮人。臨了還不解氣,揚言說要把這些人統統杖斃。幾個宮人眼見沒了活路,又是怨恨又是害怕,趁著管事的宮人離開,一不做二不休,合作把他勒斃了。 蕭皇后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站穩,沉聲道:“去昭明殿?!?/br> 話音未落,又一個小內侍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匍匐在地道:“娘娘,娘娘不好了,陛下,陛下他……” 蕭皇后沉聲道:“陛下怎么了?” 小內侍惶恐地道:“陛下聽說了太子殿下的事,吐了一口血,昏迷過去了?!?/br> 眾人大驚失色。岳姑姑戰戰兢兢地問道:“娘娘,還去昭明殿嗎?” 蕭皇后的臉色難看之極,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去福寧殿?!备幍钍翘斐傻燮綍r的起居之處。又吩咐岳姑姑道,“傳旨,即刻封宮,不許任何人進出傳遞消息。速召蕭侯和齊國公入宮?!?/br> 蕭皇后回頭看到瑟瑟,似乎才想起她,歉意地道:“抱歉,本宮要食言了,今日只怕不能送弟妹出宮了。弟妹先安心在顯陽殿住下,等安全了,本宮即刻安排人送你出去?!?/br> 既下令封宮,瑟瑟自然不能再出宮,被迫在顯陽殿住了下來。 宮中的氣氛一日比一日緊張,因為戰事臨近以及天成帝的倒下,小太子的喪事暫時被壓了下來。 蕭后搬去了福寧殿近身照顧天成帝。瑟瑟住在顯陽殿的偏殿中,除了不能離開顯陽殿的范圍,不知外界消息,其他的都隨她心意。 日子反常地平靜。 這日,瑟瑟正百無聊賴地給顯陽殿養的一缸錦鯉喂食。身后忽然傳來了陌生的腳步聲,隨即,陶姑的聲音響起:“殿下,請留步?!?/br> 腳步聲停住,少年柔和的聲音響起:“夫人在顯陽殿倒是自在?!?/br> 瑟瑟微微皺了皺眉,回過身去,看到了陳括瑩潤如玉的姣美面容。瑟瑟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微微一愣:陳括穿著繡有山、龍、雉、火、虎蜼五章的青羅上衣,繡藻、粉米、黼、黻四章的紅羅下裳,白襪朱履,戴遠游冠,配玉具劍,分明是皇太子的打扮。 兜兜轉轉,他終究如前世一般做上了太子嗎? 不過也是,十二皇子已亡,蕭皇后除了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她躬身行禮:“見過殿下,恭喜殿下了?!?/br> 陳括神色黯淡:“何喜之有?括寧愿十二弟如今還好好的,這個太子不當也罷?!?/br> 瑟瑟:“……”你當初和蕭以嫻密謀時可不是這么說的。 陳括目光溫柔,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何況,縱是登上那至尊之位,身邊卻沒有想要的那人陪伴,甚至連想見一面都難,又有什么意思?” 瑟瑟臉色冷下:“殿下這么說,置以嫻于何地?我蕭家的女兒難道還配不上殿下?” 陳括苦笑,目光在她動人的嬌顏上流連:“夫人明知我是什么意思。以嫻自然很好,卻終究不是那個人?!?/br> 瑟瑟心中惱怒,恨不得將他的眼珠子挖下來:她已嫁了人,他在她面前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是什么意思?是生怕她日子過得太好嗎? 陳括,實在太惡心人了。 她懶得再和他說話,回身往殿中走。陳括追上來,急急叫道:“夫人?!?/br> 陶姑伸手攔他,卻被他帶來的兩個護衛攔住。 瑟瑟臉色沉下:“殿下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