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俞氏何曾被人這樣當面喝問過,臉色頓時變得不好。 趙安禮見母親吃虧,也不跪了,一下子跳了起來:“娘,你又何必對燕家賠小心?大丈夫何患無妻,兒有功名在身,定能找到比燕家更好的岳家?!彼梢牡乜聪蜓嗲缜?,“怎么也比這個蠻婦好一百倍?!?/br> 范氏氣得大叫一聲,驀地向后倒去。眾人大驚,叫娘的叫娘,叫伯母的叫伯母,都圍了上去。燕晴晴動作最快,一把扶住范夫人,心急如焚地喚著她。 范夫人心痛如絞,眼前陣陣發黑:趙安禮,好個趙安禮!她的晴晴,她捧在手心嬌養大的女兒,怎么容得人如此羞辱? 鬧到這個地步,俞氏也知婚事再無可挽回,懊惱之極:安禮真是被那個狐貍精迷惑住了,這種糊涂話藏在心里也就罷了,居然敢說出口!范氏到底是他的長輩,把人氣成這樣,傳出去的話,他還要不要名聲? 她惡狠狠地掃過盧美娘,心中恨極:都是這個掃把星讓兒子昏了頭。 趙安禮過來拉她:“娘,我們快走?!彼矝]料到竟會把范夫人氣得倒下,有些慌了神。眼前燕家人一片混亂,等過會兒反應過來,只怕不會輕易饒了他。 結果剛走兩步,便被攔住。 燕晴晴將范夫人交給兩位嫂嫂,眉眼俱赤,一步步走近趙安禮。趙安禮嚇得直往后縮:“你要做什么?” 燕晴晴一聲不吭,猛地一拳擊出。趙安禮大叫一聲,只覺一股巨大的力道撞上小腹,整個人都痛得佝僂起來。 燕晴晴一字一句地道:“這一拳,是為我娘打的。你將她氣成這樣,這是你該受的?!?/br> 俞氏剛剛都嚇得呆了,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想要跨前一步,卻被抱月攔住。瑟瑟在一邊似笑非笑地說:“俞娘子,令郎挨一拳,總比被告忤逆長輩要合算得多?” 俞氏臉色驟變。 燕晴晴的第二拳又揮了出去,這下子,趙安禮踉蹌一步,直接跌坐在地,疼得叫都叫不出來了。 燕晴晴面無表情地道:“第二拳,是為我自己打的。從此之后,恩斷義絕,再無干系?!?/br> 她又舉起拳。 盧美娘一聲尖叫,驀地撲到趙安禮身上:“別打了,要打就打我好了?!?/br> 燕晴晴看著盧美娘,一聲嗤笑:“打你?你配嗎?”趙安禮秉性如此,沒有盧美娘,疑惑也會有張美娘,王美娘……她倒覺得自己該感激盧美娘,若不是她,自己還不知道趙安禮是個什么東西。 她居高臨下地望著這對狼狽不堪的野鴛鴦,冷笑道:“但愿你們百年好合,永結同心?!?/br> * 與此同時,隔壁隔間中,剛剛被藏弓請來的尚書省左司郎中馮舉頭痛欲裂地道:“蕭大人,你特意把下官請過來,就為了聽這些婦人間的瑣事?” 蕭思睿酒意上頭,暈暈沉沉地一手支著頭。聽到馮舉抱怨,淡淡道:“那位姓趙的是個貢生?!?/br> 馮舉一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本朝選士,素重德才兼備,像趙安禮這種為了風塵女子謀算正妻的,可以說是品行低劣,不堪為士。尚書省左司管著禮部,取士之事正是職責所司,趙安禮此舉既然被他撞個正著,自然不能放過。 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貢生,居然要勞動這位特意請了他來?要知道,這位可是出了名的不管閑事,獨來獨往,這次肯參加同僚的聚會都已讓他們受寵若驚。 馮舉暗暗稱奇,決定要好好打聽一下,這個小小的燕家和這位究竟有什么關系?至于這個趙安禮,馮舉捋須,不以為意地道:“既然此子品行不佳,功名革了便是?!?/br> * 瑟瑟回到隔間時馮舉已經離開。藏弓守在門口。蕭思睿趴在桌上一動不動,似已睡著。 瑟瑟望著他出了會兒神,拿起掛在椅背上的披風,輕手輕腳地幫他披上。 下一刻,她眼前一花,他驀地直起身,她纖細的腕已落入他手中,被死死扣住。披風從他身上滑落,蓋在了她的腳面上,腕上疼痛欲裂,她卻顧不得。 他死死盯著她,眸色幽黑,神情可怕。 她心頭驚駭,好不容易克制住內心的恐懼,柔聲而道:“睿舅舅,我只是幫你披披風?!?/br> 他似是怔了怔,目光落到地上的披風上,可怕的神情一點點消散。 瑟瑟依舊不敢放松,委屈道:“你把我攥疼啦?!?/br> 他又是一怔,只覺掌心中一片柔膩,低頭看去,但見皓腕如玉,纖細可愛,落入他掌中,竟仿佛輕輕一用力便能將之折斷。 感覺到扣住她腕的力道放松了幾分,瑟瑟略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轉了轉腕子,試圖掙脫他的掌握。 一掙,沒能掙脫。瑟瑟心里打鼓,又軟軟開口道:“您先放開我好不好?” 心頭仿佛被羽毛輕輕撓了一下,一股癢意電流般迅速躥遍全身。他的手反射性地緊了緊,又克制住自己,沉默地松開,卻見少女雪白的腕子上多了一圈紅痕,看著可憐極了。 她注意到他的神色,忙將袖子放下,笑盈盈地道:“沒事,過一會兒就消掉了?!?/br> 他沒有說話,心中卻知道她在寬他的心。她一身冰肌雪膚,惹人憐愛,卻嬌得很,一旦掐出紅痕,極難消褪。她又怕疼。為此,即便是床笫之間,他除非失控,否則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過于肆意。 心中想著,他又有些燥熱起來。他暗暗嘆了口氣:今日的酒實在多了些。 瑟瑟將自己的來意說出:“我是來向您辭行的。今日真是謝謝您了?!?/br> 他望著她客氣有禮的模樣,心頭莫名地感到了不悅,想也不想便開口道:“不必謝。我送你回去?!?/br> 瑟瑟道:“家里叫了車……” 他揉了揉眉心,打斷她:“我送你?!彪S即站了起來,順從自己的心意伸手揉了揉她的秀發,“聽話?!?/br> 瑟瑟:“……”得,看來這位的酒還沒解。但凡他清醒著,絕不可能對她做出這樣親昵的動作。 他卻似乎揉上癮了,又揉了揉她的頭頂。 瑟瑟忍不住了,一把拍開他的手,氣道:“頭發會亂的?!?/br> 他望著她氣鼓鼓的模樣,慢吞吞地“哦”了聲:“我們走?!?/br> 瑟瑟提醒他:“你不是來參加聚會的嗎?”先走不大好? 他皺眉道:“無趣得很。反正我已經到過了,不必再去?!?/br> 瑟瑟沒法子了,和喝多了的家伙也說不清,只得讓步道,“我讓抱月去和她們說一聲?!?/br> 他隨意點點頭,向前走去。走了幾步,見她沒跟上,回頭不悅道,“你還愣著做什么?” 瑟瑟無奈,只得好好地跟上他。 等到上馬車時,問題來了。抱月去報信還沒過來,她膝蓋疼痛,根本爬不上車。 瑟瑟訕笑:“要不等抱月來?!?/br> 蕭思??戳怂谎?,沒有說話,卻忽然伸出手,握住她柔軟的腰肢。 灼熱的大手貼上腰眼敏感處,瑟瑟整個人都僵住了。她心中大窘,拒絕道:“不行。這樣子不……??!”蕭思睿發力一提,瑟瑟反對的話還沒說全,已經騰空而起,落在了車上。 他跟在她身后上了車,似乎絲毫未察覺他先前動作的不妥,不緊不慢地道:“進去再說?!?/br> 瑟瑟氣絕,暗暗發誓,以后再要遇到他喝多了,她一定離得遠遠的。 好在他在車廂中沒再出什么幺蛾子,只是坐在對面,撐著額頭望著她發呆。偏偏目中沒有絲毫邪念,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他到底要做什么?瑟瑟頭大如斗,干脆閉上眼,眼不見心不煩。 馬車很快就到了燕家。抱月扶著她下了車。瑟瑟想起一事,叫住歸箭道:“且慢離開?!庇址愿辣г?,“去我床頭的匣子拿兩貫錢來?!彼虬l太平樓的店小二時問歸箭借了二兩銀子,自然不好欠著。 歸箭心虛地看了眼車廂內,忙道:“不用還了?!?/br> 瑟瑟道:“這怎么成?” 蕭思睿在車廂中聽得皺起眉來。 正在這時,一道驚喜的聲音忽然響起:“燕二meimei?” 瑟瑟循聲看去,就見一個十六七歲,容貌清秀的少年郎和幾個太學生一起,徒步往這邊而來。他身旁的其他幾個太學生都好奇地向她看了過來。 不就是昨日她為燕驥還錢時,追了她車幾步的那個燕驥的同窗嗎? 瑟瑟茫然:這是誰啊,叫得這么親熱?然而分明感到車內有一道銳利的視線投了過來。她心中微訝:這人,蕭思睿認得? 作者有話要說: 睿舅舅:怎么不認得?又來一個不長眼的,惦記我家嬌嬌兒。 感謝以下小天使,么么噠~ 星二喵扔了1個地雷~ 灌溉營養液:“毛絨的團子” 51,“尋歡” 1,“stronging” 1,“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 2,“miso” 5,“本人炒雞帥” 51~ 第33章 少年郎見瑟瑟反應,神情微微黯然,自我介紹道:“燕二meimei忘了我嗎?我是蔣讓?!?/br> 蔣讓?說名字瑟瑟就知道了,而且印象深刻。這位不就是陳縈的心上人,害她被陳縈嫉妒的罪魁禍首嗎? 瑟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說起來,蔣讓好像是燕駿在太學關系最好的同窗,聽說學業出色,前途無量,父親乃國子監司業,官職雖不算高,卻十分清貴。 陳縈做人不怎么樣,看人的眼光倒確實不錯。蔣讓的確優秀,前世,年紀輕輕就考上進士科,之后的仕途一直頗為順利。二哥債臺高筑,山窮水盡之際,昔日故交人人退避,當時他正外放為官,聽說后直接寄了一年的俸祿給二哥,幫二哥暫時渡了難關。 只是,陳縈當初為了蔣讓不惜謀害自己,卻終究還是枉費心機,沒能嫁成他。 “原來是蔣郎君?!鄙⑽⒁恍?,向他點頭示意,無意和他糾纏,“蔣郎君見諒,我這里還有些事?!?/br> 蔣讓紅著臉,手忙腳亂地還禮:“二meimei只管自便?!彼脱囹E關系好,幾乎日日在一起,休沐日也常常上燕家做客,就盼能有機會見她一面。然而終究內外有別,想見她一面實在不容易。 昨日錯過了她,他懊惱許久。今日太學散學早,燕驥剛下課就急匆匆地被燕家人叫走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他心中擔心,建議同窗一起來燕駿家,看看有沒有要幫忙的地方。結果老天終于眷顧了他一次,讓他見到了她。只可惜,只說了一句話她便要走了。 瑟瑟又笑了笑,不再管他,退了一步,讓他們先行。蔣讓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忽地近前一步,叫道:“燕二meimei?!?/br> 瑟瑟微笑:“蔣郎君還有事?” 蔣讓望著她明亮的杏眼,動人的梨渦,臉一下子更紅了,吶吶道:“我,我和燕兄提過,端午龍舟之會,我家在春風樓租了一間房,二meimei若是愿意,可以和燕兄一起來看個熱鬧?!鳖D了頓,似是怕瑟瑟多想,補充道,“請大meimei也去,還有其他幾個同窗也有女眷一起?!?/br> 每年的龍舟之會都是臨安城中一大盛事,沿岸能觀賞到龍舟賽的酒樓包間更是一房難求,蔣家能弄到一間可不容易,這個邀請可謂極有誠意了。 瑟瑟有些遺憾:龍舟賽其實還挺有趣的,上一世,她曾經看過一次,至今難忘??上б匝嗉椰F在的能力,根本租不起包間。然而蔣讓對她有這樣的心思,她自然要避著他些。 她正要拒絕蔣讓,車廂中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咳嗽聲。瑟瑟心頭一跳,忽地想到:蕭思睿是知道蔣讓對她的心思的。當初陳縈為了蔣讓害她的事,還是蕭思睿告訴她的。 不過,蔣讓的心思,如今的燕瑟瑟可不該知道。 瑟瑟想了想,含笑對蔣讓道:“多謝蔣郎君的好意,這事我還需稟告長輩,請長輩應允?!辈]有一口拒絕。 蔣讓的面上頓時現出欣喜之色,激動得聲音都變了:“應該的,應該的?!庇值?,“那我就等二meimei的好消息?!?/br> 瑟瑟“嗯”了聲,想著答應了蔣讓也沒什么不好,阿姐碰到趙安禮這件糟心事,正該好好散散心。大不了,到時自己隨便找個借口不去,讓阿姐跟著二哥去玩就好。 她沒有再說什么,讓蔣讓一干人先進了燕家。這時抱月也拿著兩貫錢走了出來。歸箭苦著臉接過銅錢,正要驅車離開,馬車中忽然傳出蕭思睿低沉的聲音:“瑟瑟?!?/br> 自從重逢,他幾乎沒叫過她的閨名。 瑟瑟心頭一顫,就見車窗簾子被揭開,露出蕭思睿沉郁的面容。他面上因酒意帶來的緋紅尚未散去,眉頭緊皺,目光幽幽地打量著她。許久,他忽然開口道:“想去看龍舟?” 瑟瑟點點頭。 他又問:“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