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陳縈身后的狗腿子氣勢頓壯,齊霞娘第一個嚷道:“我就說她是騙人的,真要被人推了,怎么會連推她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其余人紛紛應和。 瑟瑟死死拉住暴躁的燕晴晴,等她們七嘴八舌地告一段落,才慢吞吞地道:“我雖然沒看到人,但被推下水時,從那人身上扯下了一樣東西?!?/br> 對面的聲音驟然靜止,陳縈心里驀地起了不好的預感,開口問道:“什么東西?” 瑟瑟偏頭嗤了一聲:“你們都覺得我是騙人的,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們?” 齊霞娘大聲嚷道:“只怕你根本就拿不出,在這里糊弄人吧?!?/br> 瑟瑟正眼都不掃她一眼,回頭對藏弓和歸箭道:“兩位小哥,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兩位是否愿意留下為我做個見證?” 這件事,她早在心中捋了一遍,有荷包在手,拿捏陳縈并不難,唯一不妙的就是事情的走向與前世不同,容易叫蕭思睿產生懷疑。 好在,因為蕭思睿將她二次拋入水中,又救回住處的行為,事情的發展已經與前世有了不同,她只需引導蕭思睿往這方面想,讓一切看起來合情合理,便能最大限度地降低他的疑心。 留下藏弓和歸箭,就是為了見證這個過程的合理性。畢竟,她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堂姐再遭到前世的不幸,便是這么做有被識破的風險,這點風險她也必須要冒。 當然,除了這個,他們倆留下,還有別的好處。 藏弓和歸箭對視一眼,還沒來得及回答,齊霞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沒人可找了?居然找了兩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來的下人做見證?!?/br> 瑟瑟一副好脾氣的樣子:“這兩位小哥的主人就住在附近,是我的救命恩人,” 齊霞娘嗤笑:“住在附近的,不就是山野村夫嗎?” 藏弓和歸箭:“……”本來不想管閑事的,可這話怎么聽著這么刺耳?辱及主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藏弓也不理會齊霞娘,著陳縈的方向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道:“鄙主人住在葛嶺抱樸草堂?!?/br> 陳縈一愣,神色驟變。別人不知道,她身為淮安王府的人卻是知道的,抱樸草堂是安國公、殿前都指揮蕭思睿的隱居之所。 蕭思睿年紀雖輕,卻出身蕭后族中,與蕭后關系匪淺,幾次北伐立功,更是深受當今天成帝的信重,權勢赫赫?;窗部ね醺拿^能唬住別人,在這些掌有實權的天子重臣跟前,根本不值一提。 燕家這個小賤人的運氣這么好,隨隨便便就被那位救了?以那位嚴苛的性子,若要插手此事,麻煩就大了。 齊霞娘沒有發現陳縈神色的不對,不以為意地道:“抱樸草堂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也值得你們提?不就是個草房子,住在里面的人……” “住口!”陳縈見她越說越不像話,厲聲喝止了她。 齊霞娘愕然:“縣主,你怎么……” 陳縈心煩意亂,說話便不客氣起來:“我什么我?你不會說話便不要說了?!?/br> 齊霞娘一噎,卻是敢怒不敢言。 歸箭性子暴躁,軟中帶硬地道:“按理說我們是下人,的確無資格做這個見證,也就做個傳話的,回頭將所有的事宜稟告主人就是?!?/br> 陳縈蹙眉,忍氣吞聲地賠禮道:“霞娘無禮,兩位莫怪。這點小事就無需驚動貴主人了吧?!?/br> 瑟瑟在一旁趁機慢悠悠地道:“縣主的意思,是贊同兩位小哥有資格留下做個見證?” 陳縈勉強道:“自然?!?/br> 瑟瑟再次詢問藏弓和歸箭兩人。藏弓和歸箭又對視一眼,這一次沒再遲疑,應了下來。 瑟瑟道:“那我將東西拿出來了?” 陳縈差點咬碎銀牙:“你只管拿?!毖嗉业倪@位二娘子說話好生jian滑,明明是她剛剛不肯拿,說得好像是自己不許她拿一樣。 瑟瑟這才笑瞇瞇地從懷中取出那個大紅荷包道:“就是這個荷包,不知是否有人認得出是誰的?” 第8章 栽贓 對面眾女中好幾個人臉色都變了,齊霞娘更是下意識地看向陳縈。 陳縈面沉如水,死死盯著荷包沒有開口。她最擔心的事發生了,她推人之后心慌意亂,等到發現荷包不見,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弄丟的,沒想到竟然落到了燕瑟瑟手中。 一時四周鴉雀無聲,無人開口。 瑟瑟早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嘆了口氣道:“看來沒人認得出了。不如我們打開看看,說不定里面有證明主人身份的東西?!闭f著,作勢要當眾打開荷包。 “且慢?!标惪M終于忍不住開了口,眼中閃過焦躁。 瑟瑟的動作停住,一臉詫異地看向陳縈。 陳縈見她沒有堅持打開荷包,心下略松,開口道:“不用看了?!?/br> 瑟瑟好奇:“為何,難道縣主知道荷包的主人?” 陳縈的目光和她相觸,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她目中的譏諷,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先前燕瑟瑟說不知道是誰推她下水的,陳縈還以為她是怕了自己,沒想到倒是小看她了,在這兒等著呢。 陳縈心下暗恨,不得不丟卒保車:“這是霞娘的荷包?!?/br> 齊霞娘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陳縈,卻對上陳縈警告的眼神,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瑟瑟撇了撇嘴,對陳縈的無恥程度又有了新的認識。 不過她早有預料,倒也不急。陳縈有恃無恐,還不是仗著這些狗腿子捧著她指鹿為馬嗎?先剪了她的羽翼,看以后她那些狗腿子還敢不敢為她上躥下跳。等陳縈成了光桿司令,便有趣了。 陳縈不知瑟瑟心中計較,使了個眼色,她的庶妹陳秋會意,附和道:“沒錯,這的確是霞娘的荷包,今兒早晨我還夸過她荷包好看呢?!鞭D向齊霞娘,痛心疾首地道,“霞娘,沒想到你竟會做出這種事來?!?/br> 齊霞娘哆嗦著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的父親是淮安郡王府的長史,她自幼便是陳縈的跟班、陪讀,早就習慣了以陳縈為天,壓根兒興不起反抗的念頭。 瑟瑟心里嘖了一聲,看齊霞娘先前跳得起勁,還以為她有多厲害呢,沒想到這么不中用。陳縈栽贓給她,她居然一聲都不敢吭,實在太讓人失望了。 燕晴晴左右看看幾人,總覺得哪里不對:“齊霞娘,當真是你?”她向來只愛舞刀弄槍,從不留心他人的衣服佩飾,這會兒不免抓瞎,完全想不起荷包是誰的。 齊霞娘垂頭喪氣,如斗敗的公雞,一聲不吭。 陳縈的目光嚴厲起來:“霞娘,你既做下了錯事,便該敢作敢當?!?/br> 齊霞娘幾乎掐碎掌心,勉強開口道:“對,對不起,我也是不小心的,我,我不是故意的?!?/br> 燕晴晴怒了:“什么叫不是故意的?既然是你推的,當初我們找人的時候,你為什么不說?若不是瑟瑟命大,你就犯下殺人的罪過了?!彼氲缴洑v的兇險便是一陣后怕,心中怒焰越發高漲。 齊霞娘無以應對,求救地看向陳縈。 陳縈責備她道:“霞娘,這就是你不對了,你既然不小心將燕家二娘子撞下了水,該馬上找人求救才對,怎么能慌了神?” 齊霞娘道:“對,我當時太慌張了。見二娘子落水后沒了蹤影,害怕你們怪我,所以,所以……” 燕晴晴氣笑了:“人命關天,你因為害怕,就把事瞞下了?” 齊霞娘滿頭大汗,剛剛給陳縈幫腔時的氣勢凌人全然不見。 陳縈假惺惺地道:“這件事我這個做主人的也有過錯,沒有及時發現霞娘的不對,讓燕二娘子受委屈了?!?/br> 燕晴晴怒道:“你說得倒輕描淡寫,我meimei差點連命都沒了?!?/br> 陳縈道:“這件事我一定給貴府一個交代?!?/br> 燕晴晴不依不饒:“你打算怎么交代?” 陳縈眉頭微皺,現出躊躇之色。陳秋在后面嘀咕道:“霞娘又不是故意的,jiejie也答應了會給你們交代,用得著這樣咄咄逼人嗎?” 這嘀咕還挺大聲,燕晴晴大怒,開口駁斥陳秋,卻哪及得上陳秋伶牙俐齒,“你”了半晌,氣得揚起了鞭。 瑟瑟心頭一跳,一旦如前世一般動手,她們便是有理也成了沒理了。她心念電轉,忽地伸手抓住燕晴晴的袖子,軟綿綿地靠向對方。 燕晴晴嚇了一跳,果然立刻轉移了注意力,扶住瑟瑟:“你怎么了?” 瑟瑟道:“我沒事,就是先前著了涼,現在頭暈、乏力,膝蓋還疼,有些站不住了?!?/br> 燕晴晴擔心不已,顧不得再和陳秋計較:“要不你先回房休息,我們請個大夫來看看?!?/br> 瑟瑟搖搖頭:“阿姐別急,我不要緊,緩一緩就好。我還有話要和縣主說呢?!?/br> 燕晴晴拿她沒辦法:“你想和縣主說什么?” 瑟瑟看向陳縈,一臉認真地道:“既然是霞娘推的我,自然該由霞娘給我一個交代,哪能勞煩縣主?” 陳縈心中一動:“你的意思是……”燕瑟瑟明知荷包的主人是她,還要這么說,莫非到底還是礙于她的身份,捏著鼻子認下了她的嫁禍于人? 瑟瑟沖齊霞娘揚了揚下巴:“我不管你推我是有意還是無意,賠禮道歉總是應該的吧?” 齊霞娘眼中淚珠亂轉,一臉委屈。 陳縈道:“這是應有之義?!毙闹蓄H為得意:燕瑟瑟接受了齊霞娘的賠禮,以后再要改口說推她的人是自己可就不容易了。她看向齊霞娘,隱含壓力地催促道:“霞娘!” 齊霞娘沒辦法,咬牙忍辱道:“燕二娘子,對不住,是我不好,我……” 瑟瑟打斷她,一副嬌蠻的模樣:“這算什么賠禮?我差點連命都沒了,你要真覺得對不起我,總該拿出點誠意吧?” 誠意?齊霞娘一愣,倒是陳縈反應過來,開口道:“霞娘,跪下?!?/br> 跟在陳縈身后的幾個小娘子臉色微變,齊霞娘不敢置信地看向陳縈,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陳縈看向她的目光卻越發嚴厲:“霞娘!” 齊霞娘死死咬著唇,一臉屈辱地在瑟瑟面前跪下,賠禮道:“燕二娘子,都是我的錯,你大人大量,原諒我吧?!?/br> 瑟瑟歪著頭看她:“要我原諒你可以,你告訴我,為什么要推我下水?” 齊霞娘道:“我是不小心……” “不對,”瑟瑟截斷她的話,“當時我和縣主一起游湖,根本沒看到你,你得多不小心,才能一路跟著我們,找到我落單的機會將我推下水?”她冷笑道,“你這是謀殺!我要報官?!?/br> 齊霞娘臉色大變:報了官,這事就沒法善了,只要她上過公堂拋頭露面,不管最后結果如何,這一生都蒙上了污點,再也沒有前途可言。 她屈服于陳縈的脅迫,默認幫對方頂缸時,根本沒想到會有這么嚴重的后果。 可事情明明不是她做的!燕瑟瑟要理由,她從哪里編個可信的理由給對方? 她求助地看向陳縈。陳縈也沒想到瑟瑟居然會提出要報官,臉色變幻,勸道:“燕二娘子,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如今并無大礙,霞娘已經知道錯了,何必非要毀了她?” 瑟瑟一臉疑惑:“她若真的知道錯了,連為什么害我的理由都不肯說?” 陳縈一噎,氣得想罵人:這燕家二娘子也太會裝模作樣了吧?她明知害她的人不是霞娘,還非要一個理由,不是明擺著故意找茬?她這是不甘心就這么放過自己,雖然不敢指認自己,卻故意給自己添堵吧? 若不是藏弓和歸箭在場,陳縈簡直想甩袖就走。反正周圍都是她的人,到時真相如何,還不是聽她的?燕家姐妹人微言輕,諒她們也翻不出什么風浪來。 可藏弓和歸箭在,雖然當真只是做個見證,從頭到尾都沒有發聲,她到底投鼠忌器,不敢太過分。她想了想道:“霞娘不說大概是不方便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要不你們各退一步,我來問霞娘原因,轉告于二娘子如何?” 瑟瑟一口拒絕:“不好?!彼菩Ψ切Φ鼗瘟嘶问种械暮砂?,“就在這里說?!?/br> 陳縈死死盯著荷包,臉色難看起來。片刻后,她徐徐開口道:“霞娘為什么推你,我能猜到幾分。她和我說起過,嫉妒你長得美,討人喜歡?!?/br> 瑟瑟狐疑:“就為了這個原因?我不信,霞娘和我雖然不對付,但也不像這樣狠毒的人,不至于為了這點原因要害人吧?” 齊霞娘的眼淚差點要掉下來了,她或許勢利,或許心眼小,可害人的事她是真的不敢做。陳縈栽贓給她,迫于壓力,她不敢反抗,可不代表她就甘心背上狠毒嫉妒的名聲。 瑟瑟還在疑惑:“何況,害人性命之事非同小可,她就不怕暴露了身敗名裂?” 齊霞娘的心陡然一寒,她剛剛只是想到不聽陳縈的話自己討不了好,卻沒有想到,這件事若是傳出去,自己會是什么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