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她蹙了蹙眉。 看穿著,那人似乎是宮里的妃嬪。 可浣衣局這塊地方這么偏僻,怎么會有妃嬪在這里走動? 她俯下身,附在緊隨肩輿走動的倚綠耳邊吩咐了她幾句。 倚綠領了命,偷偷跟上前,想去看看情況。 沒多久,倚綠就回來了,雖然她神色有些遲疑,可看了看周圍那么多宮人在,她還是回稟道:“娘娘,無事,不過是豫嬪娘娘在此處閑逛罷了?!?/br> 齊半靈看她的樣子,微微頷首,也不多問,吩咐人接著朝浣衣局去。 誰知剛到了浣衣局,就見裴亦辭正坐在院中,浣衣局的管事太監恭敬地站在他面前回著話。 孫祿看到齊半靈過來了,稍稍松口氣。 方才裴亦辭一下朝,就從孫祿口中知道了齊半靈不久前離開了鳳棲宮正朝西邊去,立馬帶著人也往這邊來了。 好在齊半靈坐著肩輿,轎夫為求穩妥,腳程更慢一些。她又不知為何路上被耽擱了,裴亦辭竟在她前腳到了浣衣局。 齊半靈有些驚訝:“陛下怎么來浣衣局了?” 裴亦辭移開眼,清了清嗓子:“朕閑逛至此,便進來查問查問浣衣局的章程?!?/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齊:最近大家都很愛閑逛哈 第五十六章 裴亦辭說完這話才想起,如今六宮金印賬冊都在齊半靈這里, 他來“查問章程”, 倒顯得不信任齊半靈了。 未免她誤會,裴亦辭又補了一句:“也是朕閑來無事, 隨意問幾句罷了?!?/br> 他說完, 眼神不著痕跡地落在了齊半靈身上。待齊半靈朝他看過來,他又很快低下頭,擺弄著手里的茶盞。 齊半靈其實并沒將這些放在心上。 她唯一關心的就是,現下裴亦辭在這里,她該怎么私下去找新菊談話? 畢竟父親當年的事情未明, 她還打算私底下自個兒去查呢。 見裴亦辭低著頭專心吃茶,的確沒什么事的樣子,齊半靈想了想, 試探著說道:“既然陛下沒什么要事, 不妨先回建章宮批折子吧?” 孫祿本站在裴亦辭身邊, 聽到齊半靈這么說, 兩只眼都快瞪出來了。 陛下最厭煩旁人對他的行蹤指手畫腳, 皇后娘娘竟還敢直接這么朝陛下下逐客令! 他低著頭不敢吭氣,誰知裴亦辭只頓了頓, 便起身道:“也好,既然如此, 你自便吧?!?/br> 聽到裴亦辭有些軟和的語氣,孫祿眉心一跳,轉而回過神來了。 自打皇后娘娘病了之后, 陛下一反過去不近女色疏遠后宮的習慣,日日都去鳳棲宮陪著皇后娘娘。 在娘娘跟前,陛下連過去的習慣都能變過來,被皇后娘娘支使幾句,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見裴亦辭竟這么好說話,齊半靈心里微微松了口氣,朝浣衣局的掌事太監使了個眼色,一邊坐在輪椅上,行禮恭送裴亦辭。 其實也不必齊半靈多cao心,那掌事太監殷勤地把裴亦辭送到了門口,剛想退回浣衣局呢,裴亦辭卻忽然開口叫住了他。 “好生伺候著皇后,若她有什么不適,趕緊遣人傳太醫,順便回了朕,可記住了?” 他語氣淡漠卻又不容質疑,那掌事太監絲毫不敢怠慢,忙不迭應了聲是。 裴亦辭帶著人走遠后,掌事太監才又重新回了浣衣局內。 齊半靈正讓倚綠推著她的輪椅帶著她四處逛著。 掌事太監趕忙上前:“粗鄙之處,皇后娘娘不必多看,免得污了貴人的眼吶?!?/br> 齊半靈無奈地笑了笑。 浣衣局雖是看押有罪女眷之處,可畢竟還是在宮里,再臟能臟到哪里去? 去年之前,她還在渭州之時,見過的臟臭雜亂的地方,遠比這里厲害得多了。 不過,她也沒和那掌事太監多說,而是讓他領路,帶她去了浣衣局的正堂。 那掌事太監在底下宮女端來的盆里凈了手,親自給齊半靈斟了茶,才恭恭敬敬站在她面前等著聽吩咐。 齊半靈喝了口茶,才問他:“不知公公來浣衣局多久了,怎么稱呼?” 且不說皇后娘娘是后宮之主,掌著六宮金印。如今宮里,誰人不知皇后娘娘是陛下的心尖rou。自從皇后娘娘病了之后,陛下見天地下了朝就往鳳棲宮跑。 這對過去從不把后宮放心上的陛下而言,那可是稀奇事。就算浣衣局再偏遠,這掌事太監也從旁人那里聽了一耳朵過來。 見齊半靈不僅突然鳳駕駕臨,還關心起他來了,掌事太監受寵若驚:“奴才當不起娘娘一句公公,奴才姓鄭,娘娘喚一句‘小鄭子’便是奴才的福分了?!?/br> “奴才十年前便來了浣衣局當差,承蒙主子關照,三年前升了掌事太監?!?/br> 齊半靈了然地點點頭,才又問這孫公公:“浣衣局里頭,可有一個叫新菊的女子?” “這……” 孫公公一愣,回想起那新菊的來歷,不免有些后怕起來。 他只知這新菊過去是齊府的人,犯了事才落進的浣衣局,至于具體為何,卻不得而知了。向來進了浣衣局的罪眷,就沒有活著出去的,他虐凌起來,可從不管這些女子的出身。 莫不是皇后娘娘還顧念著娘家的舊仆,要來替她撐腰了吧? 倚綠見這位孫公公神色閃躲,不耐道:“你做了這么多年的管事太監,該不會連個浣衣局的女子都不記得吧?” 孫公公聽倚綠這么說,便知道這事今兒跑不了了。 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心一橫,瞪向站在他身后的小太監:“還愣著做什么,沒聽著皇后娘娘找人嗎?還不快去把新菊請過來?” 那小太監慌忙應了,一路小跑著出去找人了。 沒多久,新菊就低著頭跟著小太監進了浣衣局的正堂。 過了這么多年,齊半靈只在八公主搬來鳳棲宮那日遠遠看了眼新菊。 如今她走得進了,齊半靈才猛然發覺,新菊的皮膚比起過去,變得又粗又黑,她隨意盤了個發髻在頭上,發尾枯黃,臉上布滿了皺紋,手也變得干燥粗糲。 明明和仍在母親身邊伺候的新竹差不多的年紀,新菊卻眼瞧著比新竹年長了二十多歲都有余。 一進來,看到坐在主位上的齊半靈,新菊的眼睛一下子濕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咚”地磕了個響頭:“罪婦新菊,見過皇后娘娘?!?/br> 倚綠也嚇得不輕:“新菊jiejie,你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原本站在一邊的孫公公看了這情形,朝著正堂內其他小太監使了眼色,帶著他們一道退下了。 新菊依舊跪著:“奴婢犯了潑天大禍,害了老爺,實在萬死難辭其咎。如今竟還能茍活于世,這些都是奴婢該得的……” “奴婢罪孽深重,只能日日為齊府祈禱,唯愿太太和兩位姑娘平安?!?/br> 說罷,她捂著臉痛哭失聲,整個正堂都回蕩著她絕望的哭聲。 齊半靈和倚綠對視一眼,才又問她:“好了,你先別哭了,你當年究竟做了什么,怎么會進的浣衣局?” 她略一思索,望向新菊的臉色便漸漸冷了下來,“莫非,與當年父親的江南舞弊案有關?” 齊半靈剛回大都的時候,jiejie就告訴她,遜帝登基后不久開了恩科,欽點父親為主考官??刹恢獮楹?,江南考場卻出了舞弊之事,父親也被牽連其中。 可就算當年遜帝視父親為眼中釘,也不可能無憑無據就能構陷父親。但父親向來清廉自守,若是想栽贓,必然得向父親的身邊人下手。 就算過了多年,齊半靈仍依稀記得,當年母親常常遣新菊送湯羹補品去父親書房。 莫非那時候,新菊曾做了什么對父親不利的事情? 果不其然,新菊抹了抹淚,一抽一噎地答道:“奴婢一時糊涂,誤信旁人的話,把假賬本藏進了老爺的書房,有負老爺太太的信任,實在……實在罪該萬死?!?/br> 齊半靈的手猛地攥緊了,死死盯著新菊,胸口急促喘息著。 良久,她才漸漸平靜了下來:“那個‘旁人’是何人,當年究竟發生了些什么,你慢慢和本宮說來……” 齊半靈回到鳳棲宮的時候,已經快到了午膳的時候。 誰知剛回來,守門的小太監就告訴她,裴亦辭正在偏殿等著她。 倚綠連忙推著齊半靈進了偏殿,就見裴亦辭正低頭解著一個孔明鎖,八公主趴在他身邊興致勃勃地看著。 齊半靈被倚綠推著進來的時候,八公主一看到她的臉色,不由愣了愣:“皇嫂,你怎么了?” 齊半靈笑了笑:“無事,許是大病初愈,這才有些累到了?!?/br> 裴亦辭多瞧了齊半靈兩眼,卻沒開口問她什么,反倒看了八公主一眼:“昌寧,你不是還要去太妃宮里陪太妃用膳嗎?再不過去,太妃可要陪著你餓肚子了?!?/br> 八公主委屈地望了裴亦辭一眼。 她什么時候說過她要去太妃那里用飯了??蓯旱幕市?,她都好幾日沒能和皇嫂一起吃飯了! 見裴亦辭背對著齊半靈朝她眨眨眼,八公主抿抿嘴,只好道:“皇兄說得是,meimei先去太妃宮里,這便告退了?!?/br> 反正太妃娘娘當年這么照顧她,她多陪陪太妃她老人家,也是應該的。 裴亦辭看著八公主噘著嘴朝外走著,忍著笑又叮囑一句:“午后日頭大,你在太妃宮里歇個午覺再回來吧?!?/br> 八公主一頓,回頭委屈地望了裴亦辭一眼,才轉身離開了偏殿。 原本這情形,齊半靈會留八公主一道用膳的。 可現下她剛剛從新菊那里聽來了父親當年的事情,實在沒有精力再去管別的了。 倚綠推著她坐到飯桌邊,她抬眸一看,桌上已經擺滿了各式菜肴,那些大菜還冒著熱氣。 她朝著裴亦辭恭敬一禮:“有勞陛下張羅了?!?/br> “不必多禮了,趁熱吃吧?!?/br> 裴亦辭拿起面前的勺子,自己卻沒有開動,而是給她舀了一勺水晶蝦仁。 齊半靈看著眼前碗里的晶瑩剔透的水晶蝦仁,這是她從小就特別愛吃的一道菜,不知道裴亦辭是什么時候注意到的。 這些日子以來,裴亦辭每日一下朝就過來她的鳳棲宮,對她多有照料,不僅在她剛發病的時候陪了她一整夜,甚至天天親自替她按腿。 剛開始需要應白芙在旁一步一步細細教,沒過幾天,他已經能很熟練地替她按腿了。 齊半靈也不是木頭,如此種種,她自然感覺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