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此時裴亦辭推著她繞過了影壁,齊半靈抬眼就發現,這園子遠比外頭看起來的大得多。 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個園子栽的美人香一眼無際,淺粉色的花朵如云海一般層層疊疊,美人香獨有的甜美香氣氤氳而來。 齊半靈愣了愣,她還記得,當年在潤州外祖家時,她最喜歡的就是美人香,還帶了美人香的種子回大都。 只可惜,她帶回的美人香種子最后一個都沒活成。 可她現在也沒心思去琢磨陛下為何會栽一園子的美人香,還設為禁苑了。 只愣了一下,她便開始四處尋起興哥兒來。 裴亦辭本就生得高,自然比坐在輪椅上的齊半靈視野更開闊。只稍稍看了一圈,便找到了躺在石椅上睡得香甜的孩子。 他上前穩穩抱起了興哥兒,回頭就見齊半靈已經推著輪椅的輪子跟了上來,一雙眼焦急地望著小男孩兒,便輕聲說道:“孩子沒事,只是睡著了?!?/br> 齊半靈見興哥兒果然呼吸綿長,似乎睡得很香的樣子,這才松了口氣,臉上綻開笑容,抬頭看向裴亦辭:“多謝陛下?!?/br> 她笑眼囅然,陽光灑在她的臉上,白皙的臉上泛著金色的淡光。 裴亦辭垂下眼眸,沒說話,只繞過齊半靈的輪椅,用沒抱著興哥兒的另一只手推著她朝外走去。 眼看著要走出禁苑了,裴亦辭忽的停下腳步。 齊半靈迷惑地扭過頭看他,就見裴亦辭一雙黑黢黢的眼眸直直望著自己:“我只問你一句,當日為何沒來?” 想起那日他冒著雪在齊府門外站了一天一夜,卻等來了齊半靈已經離開大都前往渭州的消息,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燒。 當日? 齊半靈不明所以,陛下不是昨兒才回來嗎? 她下意識就回答:“臣妾昨日并不知陛下已經回來了,恰巧在瑰延宮看到陛下時才知道這一消息的?!?/br> 裴亦辭一眼就能看出她眼里的不解,和剛剛的如出一轍,倒不像裝的,不由一怔。 良久,他唇角微微抿起,雙手抱著興哥兒,獨自朝禁苑外走去。 齊半靈不明所以地看著裴亦辭的背影,推著輪子跟上他的腳步。 林慧聞訊已經趕來了,見裴亦辭手里抱著睡得正香的興哥兒,臉一下就白了,跪伏在地,說的話和她的肩膀一般止不住地抖著:“陛下息怒,妾身沒有看管好兒子,竟讓他誤入禁苑,罪該萬死?!?/br> 裴亦辭把興哥兒交給一旁的宮女,又掃了林慧一眼,只道:“無妨,不過是孩子貪玩罷了?!?/br> 林慧愣了愣,她府里曾請過一位滿了年齡被放出宮的宮女,告訴她如今御花園的禁苑,沒有圣旨誰都不得擅入。之前就有新進宮不知事的小宮女誤闖過,被好生打了一通趕出宮去了。 她本以為陛下就算不降罪于興哥兒,也會問罪于她這個帶孩子入宮的母親,不想陛下一句“孩子貪玩”便輕輕揭過了。 只是不知,會不會連累皇后娘娘? 這時,齊半靈也推著輪子自己出來了,見裴亦辭沒怪罪興哥兒,悄悄松了口氣,卻不想裴亦辭轉頭望了她一眼:“皇后,你隨朕來?!?/br> 齊半靈心里一慌。 恐是要發落她了,不知陛下脾性如何,會不會直接將她發落至冷宮? 作者有話要說: 性感皇帝在線求助:和老婆聊天不在一個頻道怎么破 第二十三章 倚綠推著齊半靈的輪椅,跟在裴亦辭身后,到了距禁苑不遠的建章宮,又隨著他直接進了書房。 建章宮的書房地方不大,北墻上一張堪輿圖占了大半面墻,西邊擺了一張書案,上面整整齊齊碼了七八摞折子,書案后則是一排書柜。 整間書房半點裝飾物都沒有,看上去不像是皇帝的書房??升R半靈覺得,這兩日見到的裴亦辭,倒真如這書房一般,又沉又悶。 待書房里伺候的宮人們都退了下去,裴亦辭從柜子里取出一個長條形的匣子,走到齊半靈身邊遞給她:“這是折暉留下的,你收著吧?!?/br> 齊半靈雙手接過,打開一看,就見里頭躺著一根竹笛。 她自然認得這根竹笛。 雖然她不善音律,可兄長卻特別喜歡樂器,尤其愛在閑時吹奏竹笛。 當時有仰慕齊家勢大的人為了討好兄長,送了價值連城的玉笛,可兄長卻卻而不受,獨獨喜愛這支竹笛。 雖已過了多年,可眼前這支竹笛只比齊半靈印象中的顏色深了一些。竹笛上一點細小的灰塵都沒有,依舊光澤如新,輕輕撫上去,觸手生溫,如幼時兄長牽著她走在街上時的手溫一般。 憶起兄長,齊半靈不由有些悵然,垂下頭低聲道:“多謝陛下?!?/br> 裴亦辭已坐回案邊,隨意撿起一本折子心不在焉地翻著。 他單是坐在書案邊,身上就帶著一股子煞氣,神色淡漠,讓人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聽齊半靈謝他,他手上一頓,收回望著她的目光:“只一句謝謝便完了?” 齊半靈抬手將竹笛擱置在桌上,隨后撐住扶手,似是想自己撐著站起來。 裴亦辭驟然起身,兩三步跨到齊半靈身前,單手握住她的手腕:“你這是做什么?” 齊半靈只無辜地看著他。 “臣妾拜謝皇上?!?/br> 裴亦辭放開她的手,轉而按住她的肩膀,彎腰湊近她。 “齊半靈,你以為裝傻充愣便可以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了?” 齊半靈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突然福至心靈。 “這……臣妾知道擅闖禁苑是大罪,臣妾這便自請罰俸禁足?!?/br> 她正欲推著輪椅出去,身前的裴亦辭卻像被人惹怒了一般,狠狠抓住她的手腕,帶著薄繭略顯粗糲的手磨過她的手腕,下意識一使勁,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齊半靈!你若鐵了心要裝傻充愣,又何必回大都?終究是放不下榮華富貴?” 天子之怒,足以震懾天下人,饒是齊半靈平時是個寵辱不驚的人,此時也嚇得慌亂起來。 她實在不懂為何自己請罪了,裴亦辭還這般暴怒,有些慌亂地抬頭看著裴亦辭,加之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心里莫名一陣委屈,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臣妾不知、不知皇上所謂何事?!?/br> 裴亦辭見她流淚,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濕漉漉的,臉上的驚嚇也不像假的,頓時也有些迷茫。 片刻后,他才意識到自己還狠狠抓著齊半靈的手腕,即刻松開,她的手腕上已經有了一圈紅痕,在她細嫩的手腕上顯得格外刺目。 裴亦辭緩緩蹲下,半跪在齊半靈面前。 “疼嗎?” 先前還暴怒的皇帝,此刻屈身半跪于她面前,還柔聲問她“疼嗎?” 齊半靈暗暗心驚,這皇帝莫不是有什么癔癥吧? 一想到這里,齊半靈的眼淚有些止不住了。 原以為進宮做個空殼皇后得過且過了,誰知還攤上了這么一個丈夫,她上輩子究竟做了什么孽? 裴亦辭見她反而越哭越厲害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皇帝做久了,很長時日不曾聽說過何為“安慰人”。 裴亦辭只得道:“你退下吧?!?/br> 齊半靈一下子嚇得止住了眼淚,睜眼看著裴亦辭:“臣妾這便自請禁足半年?” 裴亦辭無語望著她:“朕何時說過要罰你?” 齊半靈心頭一松,幸好還有兄長的情面在,裴亦辭至今不愿罰她。 任何事都有見好就收的道理,齊半靈不愿再留在這里惹他厭煩,連忙叫了倚綠進來。 倚綠從外進來,正要推著齊半靈出去了,卻見裴亦辭上前一步,手指撫過齊半靈的面頰,擦干了她的淚痕。 “皇后不重儀容,朕卻重視,莫要這樣出去讓人議論朕欺負皇后?!?/br> 倚綠怔了一下,才回過神推著齊半靈出去了。 裴亦辭看著安靜坐在輪椅上被倚綠推著離開的齊半靈,卻想起了初見她時的情景。 彼時梅花含苞欲放,齊折暉的院子四處彌漫著淺淡的香氣。 齊折暉和他自幼就在一起讀書,他如同往常一般熟門熟路地進了齊折暉的院子,卻瞧見一個笑顏明媚的少女纏著齊折暉問東問西,擾得他連笛子都吹不成。 見到他進來,那少女不似其他偶然撞見他的世家女子嬌羞地避開,又躲在暗處偷偷瞧他;而是大大方方見了禮,又坐到一邊,看似乖乖巧巧的,其實是在光明正大地打量他。 他難得地有些怔住了,回了禮,又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便沒忍住問了出來。 少女淺笑倩兮,眼眸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雖然殿下穿著普通世家子弟常穿的緙絲長衫,但是行止不凡,顯然不是區區世家公子會有的氣度,加之兄長的緣故,這才猜出了殿下的身份?!?/br> 他聽得一愣,不知自己的“氣度”和普通世家子弟有何不同。 卻見齊折暉笑著指著這個調皮的meimei:“你這滑頭,明明看到我起身迎七皇子才猜出他的身份,口中的話倒是冠冕堂皇?!?/br> 看到兄妹倆笑成一團,他這才反應過來,跟著一笑,余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右手邊的齊半靈。 那個晚冬的下午恍若昨日,無論遠在南中,還是回到大都,午夜夢回,他總還會回想起初見齊半靈的情形。 可是現在…… 裴亦辭垂下眼眸,用朱筆在手中奏折上批了幾個字,隨后抬起頭吩咐孫祿:“你遣人去一趟渭州……” ** 齊半靈回到鳳棲宮后,倚綠命人端了熱水進寢殿,又讓閑雜人等退下,自己替齊半靈慢慢擦洗著。 她見齊半靈閉目不言,左思右想一番,還是開口問了:“姑娘,皇上怎么你了?你怎么哭起來了?” 齊半靈捧著帕子捂住臉,聲音嗡嗡地傳出來:“倚綠,我這日子沒法過了?!?/br> 想起方才在建章宮的情形,齊半靈真覺得又怕又丟人。 不知為何,她都二十多的人了,陛下一發怒,竟就不由自主嚇得哭出來了。 齊半靈越想越臊,把臉埋在帕子里不肯露出來。 倚綠一驚,連忙問:“怎么了?皇上可是因為禁苑的事情要下旨處置您?” 齊半靈抬頭,眼眶泛紅:“若當真罰我,我也便認了,可皇上他這喜怒無常的性子,往后日子該如何是好?” 倚綠聽齊半靈將今日的事情道來,雖不知皇帝為何如此反常,但得知他不與齊半靈計較禁苑的事情,便也放心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吧,畢竟自從進了皇宮,倚綠就沒想過能安穩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