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韓予瞳的眉目間染上了悲色,似乎不再是以往那個無憂無慮的灑脫女孩,她吸了吸鼻子,繼續道:“如果當時有我陪在你身邊,你也不至于那么孤立無援,或許,你也不會絕望到離開?!?/br> 誰也不知道,當她帶著一大堆禮物回國之時,會迎來那樣一個結局。 陸致鋃鐺入獄,阮悠家破人亡,甚至不知去向,而她們一向視為好友的歐夕影卻是個蛇蝎心腸虛與委蛇的惡毒之人,誰來告訴她,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后悔,她自責,她唾棄自己只顧著自己的愛情,卻忽視了當時最需要自己的朋友,她最好的朋友。 那段時間,她大病一場,整夜整夜的做噩夢,夢到陸致在監獄里被人折磨,夢到阮悠在外被人欺負,夢到他們齊聲問自己:你為什么不回來? 她日日跑去歐夕影家鬧,卻回回都吃閉門羹,一腔怒火悔恨無處發泄,她變得終日沉默,直至阮悠主動聯系上她的那一日,所有的沉痛似乎才消去大半。 “這么久以來,我都不敢跟你提這些,我怕你想起當初那些痛,怕你想起我的自私,悠悠……”韓予瞳的聲音已經帶了濃重的哭腔,“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陸致……” 阮悠握緊方向盤,目視著前方,心頭滋味難言。 她也想過,若是當初韓予瞳陪在自己身邊,或許自己不會那么絕望,或許結果會有不同,可是一切都過去了,再沒有當初,唯有當下。 她松開一只手去尋韓予瞳,在她肩上輕撫幾下,柔聲道:“別想這么多,都過去了,我們都要朝前看,待會見到陸致,可別在他面前哭鼻子,就算不為了他,也為了你肚子里的寶寶?!?/br> 韓予瞳抿了抿唇,重重地點了幾下頭。 阮悠松一口氣:“別說這些了,說說你的婚禮,準備得怎么樣了?” 她算好了時間,就在陸致出獄后一周,各方面都已布置好,只等著他去試伴郎服。 韓予瞳心思淺,輕易被阮悠轉移了注意力,開始和她細談婚禮上的各項事宜。 車子一路疾馳,到達長濘監獄時,時間尚早,二人下了車,立在車前等候。 深秋露重,郊外風大,寒意絲絲入扣。 阮悠擔心韓予瞳的身體,讓她去車上等,她卻執意不肯。 監獄鐵門又高又大,烏黑的一堵沉鐵,隔絕了無數人的希望。 二人站了許久,終于聽見有鐵鏈“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一小扇門被徐徐打開,走出來一個身形瘦弱東張西望的人。 阮悠抬目望去,緊張地幾欲屏住呼吸,手心被指甲刺紅了一片,待那人走近,卻失望地呼了一口氣。 不是陸致。 有了此人打頭陣,隔一會兒便有一個人出來,卻都不是他。 韓予瞳望得脖子都要酸了,卻一句話都不敢說,怕觸及二人緊繃的神經。 等到最后,鐵門被徹底鎖上前,走出來一個人。比之前所有人都要高,也比之前所有人都要英氣。 他背著個大大的包,蓄一頭極短的發,面容堅毅而深沉,一步一步跨出鐵門。而后,站在門口緩緩仰起了頭,似乎有些刺眼,他很快收回動作,揉了揉臉,環視一圈,朝一處走去。 阮悠牢牢地盯著,他身姿依舊挺拔,謝天謝地,只是折斷了翅膀,沒有折彎他的脊梁。 距離不短,他卻走得很快,來到二人身前,將她們從上到下打量一遍,率先勾起了嘴角,朝韓予瞳道:“怎么還是這么愛吃?肚子都吃圓了?!?/br> 韓予瞳沒忍住,“噗嗤”一聲哭出來。 “怎么還哭了?”陸致無奈地笑,似乎才發現阮悠,大驚小怪地道,“這位meimei長的可真俊啊……” 阮悠閉了閉眼,卻依舊無法抑制泛紅的眼圈。 猶記得二人初見時,他第一句話便是如此。 陸致抬起手,一邊一個拍著她們的肩,問:“兩位美女方便讓我搭個順風車嗎?” 韓予瞳哭著捶了他一拳,惡聲惡氣地道:“廢什么話,快上車!坐上了就別想再下去!” 陸致后怕地捂著心口:“感情這還是輛黑車?!” 他垂下目光,見阮悠似乎在找什么,眸中笑意散去,輕聲道:“別看了,我沒告訴他們?!彼D了頓,繼續道,“他應該對我很失望,不想再看見我了?!?/br> 阮悠動了動唇,想說什么,卻止住,只道:“先上車吧?!?/br> 車子一路駛回長濘市區,路上,韓予瞳嘰嘰喳喳說了很多。阮悠從后視鏡里瞥見陸致一直望著窗外發呆,心下一滯,緩聲問:“長濘是不是變了很多?我剛回來時,也差點不認識了?!?/br> 陸致笑了笑:“變化是挺大的?!?/br> 阮悠拐過一個路口,將韓予瞳放在路邊,她扒著車門戀戀不舍地道:“葉黎死命地催我去做產檢,我先溜了,晚上等我一起吃飯!” 阮悠頷首應下,她走后許久,陸致仍陷在震驚中無法自拔,不敢置信地問:“她,她懷孕了?” 他印象里韓予瞳還只是一個活潑好動的小女孩罷了,卻沒想到如今即將為人母,還真叫人唏噓。 阮悠輕笑著:“快五個月了,她一直拖著不辦婚禮,就是為了等著你給她當伴郎?!?/br> 陸致聞言,神情微滯,喉嚨卡了卡:“我?我可以嗎?” 阮悠捏緊了方向盤,復又松開,一字一句道:“我們覺得你可以,你就可以?!?/br> 陸致無奈地笑:“好,你們說可以,那就可以?!?/br> 車子在阮悠租的公寓前停下,她下車來,朝他道:“這里的房子我租了半年,你要是暫時不想回家,就先住在這里?!?/br> 陸致輕輕頷首,跟著她走進電梯。 進得屋內,阮悠一一向他介紹屋中布局大小家具,小到燒水壺,大到空調機,一樣不放過。 陸致始終安靜地聽她講著,待她講完后許久,這才沉沉發聲,卻是先叫了她的名字。 “悠悠……” 阮悠手上動作一頓,垂下眼眸:“不要說我變了?!?/br> 陸致笑著搖頭:“你長大了,會照顧自己了?!?/br> 阮悠倒了一杯水置于他面前,在他對面坐下,也不說話。 良久,才提了個不著邊的話頭。 “其實,伯父很愛你,你沒見過他當時的樣子,頭發都白了一大半,為了你的事情,都快給那家人跪下……” 阮悠說到這里,陸致的神色陡變。 “你沒見過他那樣子吧?應該連他彎腰的次數都見得少?!?/br> “沒有父親不愛自己的孩子?!比钣拼浇枪雌鹨粋€淺顯的笑,卻十足溫暖,“若是爸爸知道我能過得好,知道我能照顧自己了,也會欣慰的?!?/br> 陸致沉默著,垂著頭,倏地揉了揉臉,低聲嘆道:“悠悠,給我一些時間?!?/br> 他還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那個人,那個雖然從小對他異常嚴厲,但卻在自己心中的形象異常高大的男人。 他根本沒有勇氣以目前的面貌出現在他面前。 太丟人。 阮悠理解他,也未多說,只道:“你去收拾一下,待會我們去外面吃飯?!?/br> 待陸致梳洗完出來,阮悠帶他去公司附近的餐廳吃午飯。 利落點完菜,便坐在位子上閑聊,卻不知這一幕被人見了個正著。 江崢衡剛從機場出來,一身風塵仆仆,坐上助理的車,手機便震動個不停。 他懶懶地倚在靠背上,抬手揉了揉太陽xue,從褲兜里摸出手機,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 ——哥哥,我看見嫂嫂了! ——她在外面吃飯。 江崢衡眉一挑,指尖輕點著手機邊緣。 ——和一個男的!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手上動作停下。 ——一個好帥的男的! 第67章 chapter 66 江悅姚出生于英國, 自小被家中人當成公主一般養大,特別是母親去世后,外公對女兒所有的思念與關愛似乎都寄托在了她身上。她也想過就這樣照顧外公一輩子, 慢慢陪他老去, 可那一年,父親臨時決定回國, 連哥哥也隨之而去, 她沒想到外公竟然會同意。 后來, 外公油盡燈枯之時, 她聽他與哥哥的對話,才知這一切原來都是外公授意的。 在英國生活了大半輩子, 但骨子里卻還是個中國人,臨老臨老, 愈發思念故鄉的山與水,老人家將希望寄托在外孫身上, 盼他將根移回故土, 延續新的輝煌。 外公驟然去世,時值十三歲的江悅姚被父親接回國, 留哥哥一人在英國交接處理剩下的事宜。 她日盼夜盼, 希望一家團聚,卻未想到盼來哥哥的一腔怒火。她知道哥哥和爸爸的關系一向不好,卻不知道為何哥哥從英國回來后就如變了一個人似的,自己在外面買了房子,從不踏入她們這個家一步。 她也不喜歡爸爸要娶的那位阿姨, 卻沒有哥哥那般大的反應,在婚禮上她著實被嚇慘了,到處都是亂糟糟的一片,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她什么都不能做,只有抓著哥哥的袖子一直哭。 后來她長大了些,見過哥哥幾次失態,隱約知道這些事和哥哥當年的那位女朋友有關,她記得那位jiejie,雖然從未見過面,但對她很好,讓哥哥給自己帶珍珠手鏈做生日禮物。就在她回國前不久,兩人還通過電話,她一直記得她的聲音,柔柔的,又清又瓷,很好聽。 可是她年紀小,沒有人再告訴她詳盡的信息,這些年來,她一直充當著哥哥和爸爸之間的調劑,每每去尋哥哥,他都無動于衷。 這日,她從哥哥的公司里出來,助理告訴她哥哥出差去了,暫時還未回來,她百無聊賴,打算去附近的甜品店打包些東西帶回去,路過一家餐廳,瞥見靠窗而坐的一人十分醒目,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眉鋒利,眼狹長,鼻子又高又挺,嘴角翹起來的弧度十分勾人,發型清爽又干凈,皮膚雖然不是很白,但五官足夠精致。最主要的是,他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學校里的那些男生沒有的氣質,說不來是什么,就是莫名吸引人。 她行走的方向正對著他,此刻才發現他對面還坐了一個人,只見得一頭烏黑長發,卷著淺淺的弧度,露出來的手腕又細又白,上面的水晶鏈子都壓不住的亮眼。 她突然有些泄氣,刻意多走了幾步去瞅那人的面容,卻又瞬間退了回去。 嫂嫂! 她怎么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吃飯?還吃得這么開心?那男人又是誰? 她心下警鈴大作,危機感頓起,連忙給哥哥發消息過去,打算躲在一旁探探虛實。 吃過飯,阮悠想送陸致回去,被他拒絕。 “我這么大個人了,認得路,你別當我小孩子似的?!?/br> 阮悠動了動唇,想說什么,陸致輕笑著嘆了聲氣,掩了眉目:“以后的路,都要我自己走的……” 阮悠眼波微漾,輕輕點了點頭,將昨天新買的手機遞給他,里面存了一些號碼。 陸致伸手接過,笑著向她揮手。 二人在餐廳門口分別,陸致一個人朝公寓的方向走。 他有好多年沒有好好看過長濘了,這些街道變得太陌生,都不太識得,卻也讓他隱隱激動,想要一步一步親自走過。 江悅姚跟了那個男人一路,只見他拐了個彎,再跟上去,前方卻已是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