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璞玉又加了一句：“你要做什么，最好在兩天內做完?！?/br>
    加三定定地看了看璞玉，“我們兩清了，只要你在這兩天內不找我麻煩，我也不會找你麻煩?！?/br>
    璞玉冷哼一聲，掏出傷藥給自己治傷。

    加三離開這棟疑為臟獅子住所的小院，自始至終臟獅子都沒有露面。

    回到隔壁石屋里，加三不敢再躺下睡覺，就這么坐著靠著墻湊合打個盹，這里溫度不算太低，但晚上睡著時就稍冷了。

    早上，石屋外面傳來一些古怪的悉悉索索聲。

    加三悄無聲息地站起，略微活動手腳，摸到門邊。

    圍墻仍舊擋住視線?？陕曇糇屑毬?，還是能聽出是從隔壁那家傳出。

    臟獅子家里看來很熱鬧呢。加三甚至懷疑璞玉昨晚不單單只是來找他，否則怎么會那么巧摸到了臟獅子的院子里？

    等了一會兒，悉悉索索的聲音漸漸遠去。

    加三等那聲音完全消失，才從屋子里小心走出……還沒有走出第三步，加三身體忽然后躍，想要退回石屋中。

    “啪！”一塊石頭砸中他腦門。

    加三腦袋一暈，身體沒能退回屋中，一半撞在了墻上。

    “嗷！”加三背脊骨被撞得生疼。

    “呵呵，真蠢?！背靶β晱母舯趪鷫ι蟼鱽?。

    加三捂著腦袋偏頭看向自家圍墻。

    圍墻上趴著一個胡子拉碴的大漢，那懶洋洋的樣子就像是關系極好的朋友在看隔壁家孩子的笑話。

    “臟獅子？”加三試探地問。

    大漢搓搓胡子，兩手臂搭在圍墻上，睡眼惺忪：“你的初期訓練完成的不錯。能發現埋在土里的捕獸夾并及時閃開，還有你的反應速度，都說明你已經達到了二級新兵的程度。你應該是來找我的吧？我只收三級以上新兵，不過如果你能給我弄來合意的禮物，我也可以適當放寬收學徒條件。昨晚那個也是來找我的，可惜他雖然達到三級卻沒有過關，帶來的禮物我也不喜歡?！?/br>
    原來那個璞玉也想拜臟獅子為師？加三目光投到捕獸夾上，那夾子埋得十分陰險，只露出了一點點邊沿，但好在雷諾以前也用這東西坑過他幾次，都是在他最大意的時候，所以他已經養成了隨時隨地觀察周圍，重點是落腳一定要輕、身體肌rou保持在隨時都能發力逃開的狀態下。包括他昨晚用石子探路的方法都是雷諾教他的。

    “你是臟獅子嗎？我被分到了沫師父手下，但我覺得沫師父的教學方針不適合我，想要換個訓練師父?！奔尤创鬂h也不是一個喜歡繞彎彎的人，索性上來就坦言道。

    “教學方針？古怪的詞，你小子是外面人？”

    “是?！?/br>
    “你覺得你的訓練師父教得不好？”大漢臉色不變，但聲音明顯冷了許多。

    加三感覺出來，心有點下沉，但仍舊說道：“我不知道她教得好不好，畢竟我昨天才到，而她在得知我選擇了免費教學后，就讓我去cao場撿石頭，撿不完就不準睡覺，可按照我現在的程度，想要在cao場始終有人訓練的情況下，把所有石子全部撿完根本是一件完成不了的任務?！?/br>
    “哦？這么說你的初期訓練不是經過減沫？”

    “不是，是我兄長?！?/br>
    大漢嘴角忽然彎了彎，語調也不再那么寒冷：“那女人調教人的本事還不錯，但她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被人捧著，你肯定沒跟她說好話、沒有送她禮物，又不懂得恭順她?！?/br>
    加三：“我沒魔晶，身份環也在沫師父手上?！?/br>
    “你現在沒有精神力，要身份環也沒用。我們夏族之地的身份環都是特制，哪怕在禁魔的環境下也能使用。你小子選了免費教學？”

    “是?！?/br>
    “免費教學是夏族給自己血脈子弟的一種優待方式，為的是幫助一些貧困子弟或孤兒，你就算從外面來，但只要你過了血脈測試第一關，你就是我夏族的血脈。訓練所如今有些訓練師父早忘了訓練所建立的初衷，一門心思為自己謀私利，我們夏族會被逼到這個旮旯里茍存，跟我們的族人越來越沒有團結精神有很大關系?！贝鬂h一臉大義凜然地道。

    加三：……你好像也在跟人要禮物，還用機關考驗學徒，我看你跟那沫師父也是半斤八兩。

    加三有點意興闌珊，覺得訓練所的訓練師父都是一般黑。

    大漢搓了搓大胡子，“小子，你是不是認為我和那些師父一樣？”

    加三很想說是，但他不想再得罪一個訓練師父，就勉強笑了笑。

    大漢卻笑道：“認為一樣就對了，如果你一開始就被分給我，我不會因為你沒送禮搓磨你，但我卻會不管你，卻仍舊會按照訓練所要求每旬每月每季給你做各種測試，而這些測試都允許有重傷和死亡名額?！?/br>
    加三：“你是在為沫師父說話嗎？”

    “不。我是在告訴你，無利不起早。如果你是傳說中的純血，還是覺醒了特殊天賦的純血，那么別說我們一個小小的訓練所，就是夏族最高長老會的那些老怪物們也會哭著喊著付出大筆倒貼也要收你為弟子。但你只是一個剛過了第一關血脈測試的新兵，沒人看到你的天分，也沒人知道你是誰，你什么都不付出就想讓訓練師父們勞心勞力地教導你，又是憑什么？憑你長得特別丑嗎？”

    加三瞪大眼睛，嗤笑：“你別想把我繞進去。我現在惱的是訓練所明明說可以免費，這個免費不是沫師父也不是你來承擔，而是訓練所和整個夏族。如果我所料不錯，你們這些訓練師父除了收取學徒的孝敬，應該還有一份固定報酬對不對？”

    加三勉強算個尊師重道的人，可是訓練所師父給他的印象太差，讓他的尊敬心降到最低，說話也就很不客氣。

    大漢懶懶道：“是啊?！?/br>
    加三心中有氣，索性一股腦兒倒出來：“既然你們是拿著報酬的人，那么你們就應該具有一個訓練師父的最基本素養。我承認我也明白，人都自私，當然更愿意照顧喜歡的、給自己帶來好處的，可是你們卻無視你們拿的那份報酬，無視訓練所定下的規定，對于申請免費的學徒不是搓磨就是無視，這已經不是沒有素養，而是瀆職！從這種訓練師父手上僥幸活下來的夏族子弟不恨夏族人就不錯，想要他們為夏族拼命怎么可能？”

    大漢目光在加三身上轉了一圈又一圈。這些道理，以前那些新兵們不明白嗎？不，只要腦子沒問題，他們肯定都明白。但愿意并敢于說出來的卻沒有幾個。

    大漢尤其覺得有意思的是，以前就算有人喊出這樣做不對，但更多的是從自己利益受損角度出發，可面前的小孩，看他嚴肅的小表情，就像是真的在為整個夏族的未來擔憂。這可不像是罪惡之地教出來的孩子，簡直單蠢正直得活不了兩天！

    加三像是被破開了某種顧忌，還在侃侃而談：“如果訓練師父對手下學徒負責、待他好，只要那學徒有點良心，就會想著回報師父。但這也看雙方，你不能因為你教得好，就一定要學徒回報，因為這就是你的職責，做得好是應該，做不好才不應該。

    如果有學徒愿意送禮，你想要多照顧對方，這點誰都能理解，但同樣這是屬于溢出部分，原本的部分你仍舊要做好。但索賄絕不可，這會造成整個訓練所風氣的敗壞。其實學徒送禮也很不應該，這會腐敗訓練師父，導致……”

    大漢連打了好幾個哈欠，這小子太能說了，說了半天都沒停下來。

    “我現在明白減沫為什么討厭你了，你小子真的很討厭?！贝鬂h挖了挖鼻孔道。

    加三聳肩：“我也不指望你們喜歡。我也不喜歡聽別人說大道理，但同為夏族人，我真心覺得這樣下去不行?！?/br>
    大漢黑沉沉的眼眸中似閃過什么，“你這樣的性格和認知，怎么會活到現在？”

    加三笑：“我大哥保護得好?！?/br>
    大漢彈了彈手指：“我猜也是。小子，你想要改變規則，就先適應舊有規則，人活著才有改變的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最主要的是你要活著變得很強，當你強到誰都打不過你時，你讓大家遵守什么規矩，大家就必須遵守什么規矩。懂？”

    加三看向大漢，對大漢的印象一下改觀許多。也許這里的人并不是都那么“壞”，也許他們只是在大環境下為了自保不得不“同化”。

    他也不是什么純粹好人，只是在一個有秩序的法制社會長大，突然到了這種環境，會有各種不適應和沖突出現。很多他原本認為該理所當然的事情，在這里卻成了非主流思想。

    大漢拍拍圍墻，又打了一個大哈欠：“大爺我雖然不喜歡你，但我話已經出口，如果你找來讓我滿意的禮物，我就收下你。減沫那里不是問題?！?/br>
    既然訓練師父都差不多，那還不如就選面前這位。加三摸摸鼻子，乖乖出門去找禮物，一邊走一邊自我說服：“想要改變就先適應，想要不送禮就要先送禮，想要公平就讓自己變成公平的那桿秤……等我強大了，誰敢不聽話我就把誰揍到聽話！”

    把落下的血雨揮到一邊，雷諾聽著小孩叨咕，莞爾。

    胡渣大漢靠在自家院墻上，看著那小不點一步步進入霧氣籠罩的世界，“是這個嗎？”

    “……我不知道。但我第一眼看到他時就覺得他跟別人不一樣?！币坏缹儆谏倌甑纳ひ繇懫?。

    “希望你這次沒有看走眼。不過走眼了也沒什么，跟以前一樣，殺了就是?！?/br>
    第87章 八清水

    污血之地深處，沉悶又單調的鼓聲響起。

    一圈身穿黑色斗篷、渾身都籠罩在黑布中的人, 圍住一個火堆。

    火堆右邊有一個同樣打扮的人坐在地上一下又一下敲擊著皮鼓。

    火堆左邊一個身穿灰白斗篷的人盤膝而坐, 他盤起的腿部中間放著一個黑色的襁褓。

    襁褓動啊動的，里面的小東西似乎想要掙扎著伸出腿和小拳頭。

    灰白斗篷鄭重其事地掏出一個瓶子, 打開瓶塞，極為小心又極為珍惜地朝小嬰兒眉頭中間滴下一滴。

    “啪嗒”黑紅色的粘稠物滴落在嬰兒額頭正中。

    那粘稠物半天沒動, 鼓聲變得比剛才急促。

    “這個也不行嗎？”灰白斗篷呢喃，音調中充滿沮喪和絕望。

    “祭司大人, 您看！”有人發出一聲驚喜的歡叫。

    灰白斗篷低頭, 就見那黑紅色粘稠物開始蠕動著想要鉆入小嬰兒的眉心。

    小嬰兒猛然發出嚎哭聲。

    灰白斗篷驚喜萬分，一邊輕撫小嬰兒, 一邊低喃：“好孩子，這是你的造化，吞下去，融合它，你將有脫離這里的可能性。不要怕疼，這是你的劫，度過去一切就都好了?！?/br>
    小嬰兒哭得原來越凄厲，哭到后來嗓子都啞了。

    可所有大人全都鐵石心腸一般，任他哭泣。

    直到那滴黑紅色的粘稠物完全鉆入小嬰兒眉心, 這場對于小嬰兒來說痛苦到極點的折磨才算結束。

    小嬰兒累得含著眼淚睡著了。鼓聲停止。

    灰白斗篷憐惜地撫摸他柔嫩的小臉蛋。

    “去跟減風華說，我們同意用魔植交換除蟲度達到八成以上的清水, 按照他們說的比例?！?/br>
    “祭司大人！不可啊，他們要的價太狠了, 一罐八清就要我們用十罐魔植果實交換，最重要的是一旦讓他們的上層得知我們又誕生了一個魔源完整的孩子，恐怕我們就又要搭上一批孩童！”

    “那你們說怎么辦？我們已經沒有八清水，又不能像大村落一樣弄到吸蟲器，難不成我們又要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孩子的魔源被廢？”

    一圈黑色斗篷全都沉默了。

    最后那個敲鼓者說道：“這件事我去辦，我先去找找其他人，如果實在不行，再找減風華?！?/br>
    灰白斗篷搖頭：“我知道你要找誰，但八清水……不是他能找來的東西，何況我們長期需要，不是只要一罐兩罐?！?/br>
    敲鼓者悶悶地道：“讓我先去試試?！?/br>
    灰白斗篷無奈嘆息。

    空曠的田野中。

    加三左右看看，終于屏息不住，嘴巴一張，大量霧氣吸入口鼻中。

    霧氣外面看著朦朧，進入后會發現周圍的視野還行。

    咂咂嘴，這霧氣吸入嘴中竟然帶了一絲腥甜的味道。

    既然都已經吸入了，加三索性放開。一旦放開呼吸，他就發現這里的空氣要比外面來的舒服，說不出來是哪里舒服，反正他覺得骨頭都輕了三分。

    加三手抓一把石子，偶爾拋出一顆，看似隨意亂逛，其實走得非常小心。

    田地里栽種著不知品種的植物，一壟壟排列得十分整齊。植物生長得不算特別茂盛，但比外面看不見植物的情況要好不知多少倍。

    田地里和田埂上還散布著一灘灘爛泥，像是某種混合肥料一樣堆積在各處。

    那些爛泥散發著惡臭，加三擔心其中有劇毒，并不敢靠近仔細觀察。他現在的任務是找煙葉，其他都可以暫時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