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她要在滬市過年? 容重言心里一喜,旋即又澀澀的,每到過年的時候,大家都會跟親人們聚在一起,可艾陽卻是只身一人,“好啊,反正過年的時候飯店也沒有客人,折扣是肯定的,到時候我陪你在滬市好好玩幾天?!?/br> “那說定了,”艾陽沖容重言揮揮手,“我明天辦完事就回去了,你不用送我,下次我來,就讓續經理給你打電話?!?/br> 那多麻煩,容重言想了想,“我一會兒跟俊生說一聲,讓他跟電話局的人說一聲,給你們莊子上也裝一部電話機,這樣有什么事你就可以直接打給我了,”怕艾陽不肯,他又解釋道,“以后你做生意,也能用得上?!?/br> 有電話當然是最好的,艾陽可不會在這上頭跟容重言客氣,“那太好了,不然我跟印刷廠玻璃公司這些地方聯系,全得親自跑一趟,太耽誤時間了?!?/br> …… 艾陽在床上小瞇了一覺,看時間差不多了,直接從窗戶跳了出去,不是她不走正門,是她現在太顯眼,這會兒出去,沒準兒當時就能傳到容重言耳朵里。 艾陽找了輛出租車直接到玫瑰飯店停下,進了自己定好的房間,換過衣裳,看時候差不多了,便出去躲在飯店對面的暗影里,凌晨三點,從飯店出來的,就只會是賭客們了。 “來了,” 艾陽看著一個中年人被簇擁著上了一輛汽車,聽他跟人說話的聲氣,就知道今天是贏了錢的,她等車開了,溜著暗影一路尾隨過去,等汽車剛轉進一條小路,艾陽一揮手,一記風刃,車胎迅速扁了下去。 司機剛罵罵咧咧的下打開車門,就被人一把拽出了車外,人還沒反應過來,就暈了過去。 “這位老板,出來談唄?”艾陽拉開后車門,不等睡意朦朧的男人睜開眼,就將他給拍暈了,剝豬玀不是,她也擅長啊,以前也不是沒干過殺人奪物的勾當,何況今天她只劫財,不殺人。 艾陽沒有把人剝的只剩內衣的惡趣味,她掏干凈了男人身上的財物,連手上的玉扳指,腕上的大金表跟脖子上的鏈子也沒有放過,全都裝到來時拎的袋子里,才施施然的回到她在玫瑰飯店訂的房間。 清點了戰果,金表首飾這些她不敢現在出手,送人也有可能給人招災,艾陽索性把這些留了下來,錢就好辦了,艾陽也不去找什么慈善會募捐會的,那樣的話,她就太顯眼了,反正滬市棚戶區里百姓數不勝數,這點兒都不夠散的,撿著的人家,只當是過年老天爺發的福利。 第二天早上,艾陽化了來時的大濃妝,叫了輛黃包車就出去找她的“小姐妹”去了,玫瑰飯店的房間她沒有退,當初開房的時候,她就跟打掃衛生的服務員“閑聊”了,她是從北平來的,聽說滬市遍地黃金,就來找小姐妹淘金來了。 從服務員恍然的眼神中,艾陽知道她把自己想成那種交際花了,這是她要的效果,沒有人會想到濃妝艷抹的交際花,是信河莊子上的小丫頭,就算是將來顧勵行查到作案是這朵交際花。 艾陽一連在玫瑰飯店呆了三天,剝了四頭“豬玀”,等一大早看著顧勵行帶著曲一峰殺氣騰騰的進了飯店,她才退了房回信河莊子上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人干的,查到沒有?”顧勵行看著賭場經理,這也是他在洪門的得力助手了。 經理也是一臉的懵懂,“我把被搶的四個都挨個問了,太快了,他們根本就沒看到人,等凍醒過來,才發現已經被洗劫一空?!?/br> 這也是他最迷的地方,剝豬玀他又不是沒見過,不過是仗著租界巡捕房不作為,三更半夜把人拖到暗巷,憑暴力硬搶,被搶人的除了財物盡失,挨頓臭揍不說,還被剝個凈光,可這次,被搶的四個都是被人一掌拍暈的,身上的衣物也完好無損,跟慣常的做法有太多不同。 第40章 見顧勵行一臉不滿的瞪著自己, 經理忙報告自己的發現, “有兩位是坐在汽車里的, 車胎爆了, 我們的人查了, 路上有釘子, 但是那些人怎么提前知道要走的路線呢?難道不是針對咱們賭場的客人, 而僅僅是針對這幾個人?” 艾陽爆人車胎哪需要釘子,不過是不想把事情弄的太過詭異反而叫顧勵行上了心,所以才補扔幾顆,讓釘子背個鍋罷了。 顧勵行回頭沖曲一峰道,“叫人打聽打聽,滬市道上是不是來了過江龍?再去自由飯店那邊也給我盯著, 容重言那小子,可不是個吃虧的主兒?!?/br> 顧勵行有些后悔自己的疏忽, 他派過去的人被容重言抓了扔到了葛橋柏廣彬的二十六團了,基本算是廢了, 顧勵行也沒去撈人,但容重言請來的可是高手兒, 他不能不防。 …… 黃山路續公館也聽說了玫瑰飯店賭場被搶的事, 續夫人扔下手里的賬目,“真的不是重言干的?” 續貴生肯定的點點頭,“二爺不是趕盡殺絕的性子, 已經把大爺派過去的人收拾了, 就算是給了他教訓, 必不會再以牙還牙的,而且容家是做正經生意的,被搶的那幾個我也去打聽了,還有人跟容家生意上有來往,再怎么著也不會對他們下手的?!?/br> “而且真的要做,他也不會瞞著您的,”只要透個風給續貴生,續夫人就知道了。 續夫人又嘆了一聲,“老大這些年太激進了些,顧千山那家伙成天就想著拖后腿,也為難他了,”而她這個親娘,又沒有幫過兒子。 續貴生心里不以為然,顧勵行為難,有容重言難嗎? 十六歲留洋,書都沒讀完呢,十八歲就回來跟容氏的那些吸血蟲們斗了,跟那些成天哭天抹淚鼻涕蟲一樣的人親戚們粘纏,真不如顧勵行跟幫里那些爭權的人刀刀見血來的痛快呢。 “兩位爺都不容易,但現在也都算是站穩腳跟了,外頭傳的那些,都不算事兒,夫人您只管享清福就行了,”續貴生小聲安慰續夫人。 續夫人撫著手里的念珠,“你去查一查那四個人都失了什么財物,有什么金銀玉器的話,去華界當鋪還有黑市上尋尋,” 她抬眸盯著續貴生,“查到了只管過來報我知道,不許告訴第三個人!” 剝豬玀求的就是個“財”字,作案的人手法高明,自然不會在滬市租界里出手那些贓物,而管理最混亂的華界,就是最好的出處了。 續貴生心里一突,忙連聲應了,正要告辭,又聽續夫人道,“聽說重言看上了個姑娘?還在萬國百貨給她開了個攤位?” 續貴生咽了口唾沫,他真不想說,但又不敢不說,只得把艾陽的一切原原本本都告訴了續夫人,“俊生的意思是,二爺太孤單了,身邊有個人陪著也挺好?!?/br> “汪俊生的意思?”續夫人沒想到這事汪家也插手了,她是底層出身的,這民間寡婦再嫁也不是鮮見之事,畢竟沒了男人的女人,生計不易,而且不聽這位李小姐的具體情況,就聽續貴生講述時的語氣,續夫人就知道,自己這個遠房堂弟對李小姐的印象是不錯的,甚至也是持贊成態度的。 但是汪家,這就奇怪了,汪夫人是容竹卿發跡之后才娶的,家世才貌都極為不錯,當初還是最早上洋學堂的女學生,她能同意容重言跟一個鄉下來的女人,還是梁維華的下堂婦走在一起? “汪家那邊聽說了沒有?”續夫人有些好奇。 續貴生想了想,“應該已經聽說了,二爺兩次送李小姐去華榮飯店,”華榮是容家的產業,那邊兒經理說不定已經送消息過去了。 “興許是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吧,”續貴生自己給出了解釋。 “也是,”續夫人點點頭,“唉,重言如今是姓容的,還肯孝敬我這個娘,我就已經很知足了,叫重言討厭的事,我是絕不會做的?!?/br> 她滿是精光的眼睛靜靜的盯著續貴生,“你也不許做!”不過是一個女人,就是十個八個的,只要容重言愿意,她必是支持的。 “大姐您就放心吧,我是那種不曉事的人么?重言是個有情有義的,何況咱們續家,如今也指著重言呢,”難不成他投靠顧勵行去?人家當年可是連親娘都不認的,這舅舅家,算什么?何況還是遠房的舅舅。 …… 汪夫人也正在問容重言跟艾陽的事,她雖然不是容重言的生母,但卻是一手把容重言帶大的,一直都把容重言當親生的來養,所以當娘的跟兒子說起話來,沒有那么多圈子可兜。 “我已經問過俊生了,應該是個好姑娘,但你們的差距……”離婚就離婚吧,可艾陽嫁的是梁維華,這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尷尬啊,“安家那邊,也不好說話啊?!?/br> 容重言看了眼夾著尾巴要跑的汪俊生,“你明天去給信河把電話機給裝上,對了,把你家翠翠也帶上,這痊愈了,也讓李小姐見一見,她以為翠翠是你新納的姨太太呢!” 汪俊生后背冒汗,尷尬的苦笑道,“是,我已經在電話機那邊把手續給李小姐辦好了,明天我親自領人去裝,至于翠翠,就別帶了,那可是我家瓊芳的寶貝兒,再凍著了?!?/br> “瓊芳嫂子知道你咒翠翠了沒?要不要下次見的時候,我跟她講講?” 汪俊生可憐巴巴道,“爺,我可是站您這邊兒的,您不想想,為了您跟李小姐,我出了多少力?”現在新娘還沒迎進房呢,媒人就要扔過墻了,臉也翻的太快了。 汪夫人輕咳一聲,“好了,別在這兒貧嘴了,你回去吧,” 她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果醋,“這東西都能叫她弄出來,可見是個心靈手巧的,你準備怎么辦?” 容重言搖搖頭,端起自己那杯,一口進去,酸的立馬跑出去吐了,“這是什么?您愛喝這個?還不如那罐頭呢!” 他倒了杯茶給自己漱口,“媽,你真的愛喝?”不是以為是他的生意,才故意捧場的? 汪夫人見一張臉皺的跟包子一樣的容重言,心里一軟,“你從小就受不得酸,記得以前,你爸還拿白醋逗過你呢,” “這東西喝著挺開胃的,我也沒覺得有多酸,”汪夫人示意容重言在自己手邊坐了,“你的婚事我并不想多干涉,但容家走到如今的地位,你的婚事不是可以隨心任性的了,尹指揮使你知道吧?他家的太太,在我跟前夸過你幾回了?!?/br> 尹指揮使就是松滬駐軍指揮使尹洋,他家里還有個小女兒,最是摩登風流,在滬上赫赫有名,汪夫人嘆口氣,“我其實也不喜歡尹曼如,那樣的女子,除了吃喝玩樂之外,一無所長,你娶了她,別說賢內助了,不給你惹事就不錯了?!?/br> 而且尹曼如還風流的很,戀愛史簡直就可以養一家小報了,容家再不是名門望族,這樣的兒媳還是招架不來的。 “可是那個李艾,但凡能說出口,我都不會反對的,”能讓兒子動心的女人,必有她的過人之處,別的不說,單看她能順利跟梁維華離婚,還拿走了梁家一處莊子,就很不一般。 “梅清姐跟李小姐是好朋友,您之前喝的果醋不就是梅清姐送來的?” 容重言笑道,“媽您先別cao那么遠的心,反正尹家的小姐我是絕不會要的,至于李小姐,我們才剛開始接觸,以后會怎么樣還不知道呢,但她絕不是大家想像中的那種沒心胸沒見識的女人,” 想到艾陽,容重言忍不住唇角微揚,“我跟她挺能說得來的,我們還約好了,過年的時候我陪她在滬市轉轉,媽要是好奇,不妨見上一見?!?/br> 自己見她?那怎么成?到時候怎么說?認還是不認?汪夫人頷首道,“也行,不過我不直接見她了,省得人家李小姐不好意思,挑一天我遠遠的看看就成,你是個萬事心里都有譜的孩子,我不多管你,婚姻是人生大事,你自己得想好了?!?/br> …… 汪俊生速度很人,電話線是直接從面粉廠扯出來的,等到下午,已經徹底接通了,艾陽新奇的翻著電話本,一個個看著上頭的人名和電話號碼,“哪個號能找到容先生?” 汪俊生寫了個號碼,“容先生辦公室的跟私人電話沒登在上頭,上頭那個平時是秘書接的,你要是找他,就打這個,只要不出去,他都在的?!?/br> 這會兒的電話還得先撥到電話局,由她們轉接,艾陽等了一會兒,才聽見電話那頭“喂”的一聲,她促狹心起,輕咳一聲,故意啞著嗓子道,“是容重言容老板嗎?” 就算是電話那頭故意改變了聲音,容重言還是一下子聽出來是艾陽打電話給他,但他裝作沒聽出來,“是我,請問你是哪位?” 艾陽得意的挑眉,“我是你的債主,你還記不記欠著我的錢呢?該還了吧?” 真是個財迷,容重言幾乎笑倒,“我只記得欠了李小姐同游滬市,還欠了李小姐好多頓飯,錢嘛,好像并沒有???要不李小姐再想想?” 這下輪著艾陽掃興了,她恢復了自己的聲音,“你什么時候聽出來的?真沒意思?!?/br> “你一開口我就聽出來了,為了怕你沒意思,才裝著沒聽出來的,”容重言笑出聲來,“真是個小孩子,很好玩嗎?” 艾陽生活的時代哪有這種電話啊,她當然覺得挺好玩的,“是,打個電話還得一下一下轉圈兒撥號,挺有趣的,還有電話局的接線員,說話聲音真好聽,光聽聲音,就覺得那邊坐著個美女?!?/br> 就一通電話,她竟然想了這么多,連接線員的長相都要猜一猜,“我沒在意過接線員,不過你這么一說,我發現還真是,就像現在,跟我說話的一定是位美女?!?/br> “哎喲,我的天,你學的可真快,”艾陽不由哈哈大笑,“原來容先生還有討人歡心的天賦呢?!?/br> 雖然艾陽看不到他現在的樣子,容重言還是有些不自在的把目光投向窗外,柔聲道,“你現在很開心?” “是,這樣跟你聊天兒,確實挺開心的,不過我經常會去罐頭車間里檢查情況,你打來也未必有人接,以后我一有空,就給你打好了,”這才是艾陽真正想跟容重言說的重點,她這幾天還要去法租界一趟呢! 她這個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有點兒記仇,顧勵行敢輕薄她,威脅她,只搶他四個客人,艾陽是消不了氣的。 原來有了電話,他還是不能隨時隨地找到她,容重言多少有些失望,“那好吧,你讓俊生把我經常去的地方的電話都給你,如果我不在辦公室,你就打到其他地方找我就行了?!?/br> “不用了,你那么忙,我亂打電話會打擾你的,”艾陽不是那種粘人的女人,連忙拒絕。 “小姐,外頭有人來了,”李嫂失急慌忙的跑了進來,“外頭來了許多人,還吹吹打打的,”看樣子下聘來了,可這么大的事,她怎么沒聽小姐說呢? 艾陽只顧跟容重言說話,沒聽外頭的動靜,“誰來了?” 汪俊生聽見外頭的聲音了,還想問是不是莊子上辦喜事呢,“我先看看去?!?/br> “外頭好像出事了,我去看看,先掛了,”艾陽跟容重言打了個招呼,扣上電話跟了出去。 趙元慶滿意的打量面前的洋樓,這房子就是他們趙家的宅子也比不上,等他把里頭的女人娶到手,這小樓、這莊子可都是他的了,“怎么搞得,叫門??!” 跟在趙元慶身后的管事跟媒婆應了一聲,忙過去大聲喊人,“怎么搞的,我們都到了大門兒前了,你們都不開門?小心我們爺將來把你們都賣了!” 李照田跟魯氏都換了簇新的衣裳,陪在趙元慶身邊,“趙爺您大人有大量,我這個妹子從小沒娘,不太懂禮數,你們趙家是高門大戶,等人進門了,您好好教教她!” 趙元慶已經聽說了艾陽在十六鋪說的話了,但他完全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一個小女人,還敢跟他犯倔?他要娶她,是看得起她,就像現在這李照田,被她罵出十六鋪又怎么樣,轉頭還不是收了他的田,高高興興帶著他上門下聘,要把妹子送給他? 汪俊生叉著腰站在院子里,看著外頭那群花紅柳綠的人,“這是干什么呢?敢跑到信河莊子上鬧事,不想活了不是?” 趙元慶看著從屋子里走出來的汪俊生,感覺自己頭發已經發綠了,他惡狠狠的瞪著李照田,“這是怎么回事?這男人是誰?”李家女子不守婦道,李照田得退他一半兒聘禮! 李照田也不知道啊,“你是誰?敢跑到信河莊子來?” 電話局裝電話的工人也跟著汪俊生出來了,他們看著門外那群鄉下土包子,“你們是誰???連汪經理都不認得?可真是得好好看看眼睛了?!?/br> 汪俊生滿意的點點頭,趾高氣揚的看著外頭的人,“你們是什么人?敢跑到信河莊子里尋事?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