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比梁家錢還多?”艾陽翻了李照田一眼,沖劉嫂道,“劉嫂你聽見沒?趙先生可是我們豐城的大富戶,自然是不差錢的,這又是孝敬家里老太太的,肯定是四樣罐頭每樣都要啊,回去打開了,讓老太太一樣嘗一嘗,哪樣最喜歡,以后就再來買哪樣,還有果醋,滬市的太太們喝得起,趙老太太自然也喝得起,是不是啊趙先生?” 美人終于肯跟自己說話了,趙元慶都沒聽清她說的什么,忙點頭道,“是極是極?!?/br> 劉嫂心里暗笑,沖趙元慶點點頭,“那我每樣都給先生裝一瓶,用我們鋪子里的禮匣給先生裝起來,回去老太太見了,一定歡喜的很?!?/br> 說完扭頭就從后頭拿了只匣子,麻利的罐頭跟果醋分區裝了,又把店里的海報卷了一張系在禮匣旁邊,才遞給趙元慶,“承惠,十塊大洋?!?/br> “什么?”趙元慶沒想到就這么點兒東西,就要他十塊大洋,這不是搶么?“這,這也太,”太貴了,十塊大洋他能拉一車果子了,還各種各樣。 艾陽輕笑一聲,“唉,趙先生是改主意了,劉嫂,把東西拿回來吧,咱們這罐頭可是舶來品,城里讀過洋書的先生太太們吃了沒有不說好的,要不您去別家看看?我看外頭的甘蔗就不錯,桔子也挺好,老太太吃了都開胃?!?/br> “不,不是,我沒說不要啊,”頃刻之間,趙元慶已經算好賬了,就沖艾陽手里的信河莊子,還有這爿罐頭店,這個女人他就娶定了,而且這洋罐頭越貴,她的嫁妝就越值錢,他從口袋里掏出十塊大洋,直接摞在柜臺上,“這洋貨自來比咱們這兒的東西貴上許多,我常買的,正常正常?!?/br> 李照田跟魯氏眼睛都直了,就這一下,十塊大洋,他們都賣多少米面???,他一拍巴掌,“可不是么,我這個妹子因為要開這罐頭店,可下了大本錢了,單這西洋罐頭,一般人都不好進貨去!” 他往趙元慶跟前湊了湊,壓低聲音道,“都是從停在咱們這兒的洋輪上弄下來的,不容易??!” 趙元慶用余光看了艾陽一眼,“是嘛,那可得有關系??!” 李照田把他從街上打聽來的消息當成機密小聲的跟趙元慶解釋,“都是安家給牽的線兒,你不知道,現在滬市都吃這種洋罐頭呢!就這種玻璃瓶,都能賣一毛呢!” 這些趙元慶早就打聽清楚了,他想娶艾陽,要的就是艾陽手里大筆的“賠償”,不過現在發現艾陽果然如李照田所說的那樣,長的是國色天香,這讓他更覺得這筆生意賺了,“安家我知道,滬市有名的大戶人家,辦這點兒事還不是手到擒來?再說,這也是他們應該的?!?/br> 不但滿意“嫁妝”還滿意姿色,再往深里想想,一個女人能在十六鋪撐起一爿洋貨店,也足見她的能干,趙元慶沖艾陽笑道,“早就聽說李兄有一位賢惠能干的meimei,今日一見,果然是秀外惠中?!?/br> 艾陽看了趙元慶一眼,這就是李照田又替自己尋的買主了,一個年紀都能當她爹的男人,也虧得李照田一口一個“趙兄弟”叫的親熱,“趙先生若再有需要,只管過來,我們小店最歡迎的就是你們這種出手闊綽的財主了?!?/br> “一定一定,”見艾陽這么說,趙元慶一顆心都蕩漾開了,這肯定是她對自己也很滿意,才會邀請他常到店里坐坐的。 他跟李照田又寒暄了幾句,彼此交換了個心領神會的眼神,才拎著罐頭匣子搖搖擺擺的走了,今天出來的早,還可以去后街的大煙館里抽兩口,叫個煙花里的姑娘好好痛快痛快,畢竟他可是馬上要娶到一位美嬌娘了。 趙元慶一走,魯氏就滿臉是笑的湊到艾陽跟前,“怎么樣小艾?這位家里雖然不梁家有錢,但也差不了多少,他是沒有梁維華年輕,但梁維華家里頭有個厲害老婆,趙爺呢,老婆一年前就不在了,你別瞪眼,” 魯氏被艾陽刀一樣的目光刮的心里發涼,但想到只要這門親事能說成,趙元慶就許諾給他們五百畝水田當聘禮,這次李照田兩口子都商量好了,聘禮一到手,立馬折成大洋藏起來,他們也不貪心,讓她帶著信河莊子當嫁妝走好了,“他前頭的老婆給他生了兩兒一女,嫁娶都已經辦完了,你過去啥心也不用cao,只管當管家太太,” 魯氏越說越興奮,“你生的這么漂亮,將來再生個一兒半女的,趙家的萬貫家財,還不都是你的了?怎么樣?嫂子疼你吧?” “我呸,這么好的親事,給你們明英留著不就行了?”艾陽已經被李照田夫妻的厚顏無恥給氣笑了,“你把明英嫁過去,不但能得一大份聘禮,這樣吧,備辦嫁妝的時候,我也給添上一份,必然叫我這個侄女風風光光的,成不成?” 魯氏怎么可能把女兒嫁到那樣的人家?再富也是不行的,“你胡說什么呢?咱們明英才多大,九歲!” “沒事,姓趙的不缺女人,只要你們嫁妝備的足,他應該能等的,不然你們也可以等趙家哪個兒子死了老婆,讓明英過去給人家當續弦?!?/br> 艾陽拿起柜臺上的算盤嘩啦嘩啦的撥著,“大哥大嫂,做人不能太黑心了,明英是你們的骨rou,李艾也是你們的手足,我勸你們把心思都放在正經地方,好好開你們的米糧鋪子,別成天想著這些歪門邪道,不然啊,會遭報應的!” 李照田被艾陽罵的兩頰生疼,“你這丫頭胡說什么呢?你一個女人家家,無依無靠的,我當大哥的能不管你?你嫂子千挑萬選挑了這么個人家,還不是為你好?你怎么這么不知好歹呢?” “千挑萬選?是啊,挑好買家可不是得花些心思,嫂子,我聽著趙元慶的條件是不錯,但跟你好像更般配,不如你跟我哥把婚離了,你嫁過去,趁著自己年輕,再給趙家生對兒龍鳳胎,以后家產還不都是你的?我聽你剛才說的頭頭是道的,心里一定是想的很!” 魯氏也就二十多歲的年紀,被艾陽指著臉罵想再嫁,一張臉漲的通紅,“你胡說什么呢?哪有這樣說你嫂子壞話的?清泉他爹,你聽你妹子說我什么?她這么說我,是逼我跳信河么?” 艾陽冷笑一聲,“怎么,我說到你心里去了,你這么惱羞成怒?你跳信河?你跳去啊,你敢跳下去,我就信你沒有那份心,當眾給你賠禮道歉!” 魯氏張了張嘴,卻不敢說自己真的跳信河去,她一個女人家,真的跳下去,就算是被救上來,那名聲也算是毀了,“你真是太壞了,李艾,我們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了?” 就算是他們夫妻看上了梁家給的聘禮,但梁維華可是豐城最有出息的大少爺,給他當二房太太根本不算辱沒了meimei,叫她說,就算是當姨太太,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艾陽怎么會不清楚魯氏心里想什么?她根本不可能從這對夫妻那兒找到愧疚之心,因為在他們的三觀里,這就是一樁極好的婚事,他們已經很對得起李艾這個meimei了,“對不對得起我已經不重要了,我也懶得再跟你們算舊賬?!?/br> 她臉一沉,“但我上次就說過了,我跟你們頂多算是門親戚,還是那種得日防夜防少見為妙的,我的事輪不著你們伸手!” 艾陽見李照田一臉不以為然,厲聲道,“李照田我告訴你,我這個人脾氣不好,小心哪天我心里不痛快了,跑回高湖砸了你那間破鋪子!” “你,你真是,”李照田沒想到艾陽張嘴就叫自己老婆改嫁,現在連哥都不叫了,“我告訴你,這門親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你就給我好好在家里備嫁吧,反正嫁妝你也是現成的,到時候等著人家趙家來抬人!” 艾陽從柜臺后抄起掃帚,“這有些人啊,就是聽不懂人話,不挨點兒教訓受點兒疼就不知道長進!” 艾陽手臂一掄,低頭掃起地來,“我這不歡迎二位,你們趕緊走吧!” 她掃帚并沒有碰到李照田身上,可他已經覺得自己被鞭子抽到了一樣,立馬從地上彈了起來,“啊,你敢打我,我是你大哥,你敢打我!” 魯氏也嚇壞了,立馬撲過來要保護丈夫,“李艾,你住手!你怎么能打你大哥?!” 艾陽哪會兒停手,依然掃地掃的起勁,要地上扇起來的風,卻像長了眼睛一樣,追著李照田跟魯氏的腿腳跑,只要碰到他們,就像刀扎鞭抽,疼的兩人直跳腳! 李照田跟魯氏狼狽的跑出罐頭店,“你,你個賤人,敢打你哥哥,我要去族里告你,去官府告你?!?/br> 艾陽無辜的拎著掃帚,站在店門口的臺階上,“大哥,咱們怎么說也是一母同胞,你為了梁家的水田,把我給賣了,幸虧人家梁家仁義,知道我不愿意,把我放了回來?!?/br> 艾陽要當眾把跟李照田的關系撕清楚了,省得他以她哥的名義招搖撞騙,接著賣她,“我出來之后,你們想搶梁家大少奶奶送我的莊子,我就跟你們說清楚了,賣我一回得的聘禮,就當是我還了你這幾年的飯錢了,可沒想到這才多久,你們就想把親妹子再賣第二回 了,你跟我說,你把我賣給個四五十歲,兒女成行的老男人,又得了人家多少大洋?” 她說著眼淚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知道,你跟嫂子是準備逼死我呢,我死了,這莊子跟鋪子就都是你的了,大哥,爹娘在天上看著呢,你就不怕夜里睡不著嗎?你有臉去見泉下的爹娘嗎?咱娘臨走的時候是怎么跟你說的?” “就是啊舅老爺,你來店里又吃又拿也就算了,怎么能賣我們東家呢?她一個女人已經夠不容易了,你們當哥嫂的,不說幫她,還把不三不四的男人往我們店里帶,你們就不虧心嗎?” 劉嫂在一旁插言道,“你說我們東家打你了,打你哪兒了你給大家指指?我劉香草對天發誓,我們東家要是挨著你一指頭,叫我滿嘴長疔瘡!” 第37章 劉嫂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的, 艾陽就是彎腰掃個地,想把這對爛了心肝的哥嫂攆出去,這兩個人居然給火燒了尾巴一樣,大呼小叫的說meimei打了他們,也太能裝了, 她這個看店的都瞧不下去了,“咱們這樣的人家, 日子過的再苦, 也舍不得賣兒賣女, 你們這些財主倒是一個個的,拿骨rou不當骨rou,賣了一回又賣一回,你們還要臉不?” 魯氏哪會想到被一個下人罵到臉上,憤然道, “你算什么東西,敢跟我們這么說話?什么叫賣了她?滿豐城縣誰不知道趙家有的是大洋?我把小艾嫁過去,是叫她跟著趙大爺享福去,怎么成了賣她呢?” “豐城的趙大爺?哎呀,我剛才還看見他進了后街的大/煙館呢, 還出了條子, 叫了煙花里的小棉花兒過去陪他呢, 小棉花可是最會燒煙泡子的, ”街上的報童和要飯的小孩兒跟艾陽早就混熟了, 自從她的罐頭店開張之后, 這些孩子也跟著多賺了許多饅頭錢,“你這個老虔婆,把小姑子嫁給個老煙鬼,真狠心??!” 小乞丐的聲音又尖又脆,整條街的人都聽清楚了,大家看向李照田夫婦的目光都不善起來,艾陽在這街上開鋪子也有幾個月了,長日無聊,周圍鄰居們已經把罐頭鋪子老板的家世來歷打聽了個清楚,自然知道她是梁家的下堂婦(雖然真相并不是這樣),可這才多久,當哥哥的又要賣meimei第二回 了,而且找的男人這么不堪! 魯氏聽著街上人的議論聲,又羞又臊,“你們知道什么?她被梁家休了,難道要當一輩子姑子?我跟她哥哥也是可憐她,才給她尋了趙大爺這樣的親事,趙大爺抽大/煙怎么了?人家家財萬貫,十輩子也抽不完,找妓子又怎么了?哪個男人不在外頭招蜂引蝶?” 艾陽簡直被魯氏的三觀給震驚了,“該說的話之前你們去我莊子里,想占了我信河莊子的時候,我已經跟你們說清楚了,從你們把我賣到梁家換水田的那天開始,我已經跟你們再沒有關系了,以后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哪怕我當一輩子姑子,也不會再由著你們cao縱我的婚事,你們收了趙家好處是你們自己的事,趙家我是絕不會嫁的!” 她看了一眼李照田,“既然你覺得男人在外頭招蜂引蝶是應該的,那以后我大哥不管是逛窯子還是娶小老婆,你只管受著就行了!” 艾陽轉頭回到店里,把裝好的禮匣拿出來了兩盒遞給清泉,“這是姑姑答應送給你們的,拿回去慢慢吃,” 她看了一眼一臉不服氣,惡狠狠的瞪著自己的李明英,心里冷笑,說起來李明英跟李清泉是李艾這個姑姑一手帶大的,尤其是李明英,幾乎吃住都跟李艾在一起,可最終在人家小姑娘眼里,她這個姑姑只是個不要錢的老媽子。 心念及此,艾陽撫了撫李清泉的頭,“你要好好讀書,將來要是缺錢了,就把你meimei挑個有錢的人賣給他,放心,你meimei最懂事明理了,一定會不問買家是誰,高高興興嫁過去的?!?/br> “李艾說胡說什么?”魯氏在一旁氣的跳腳,她一向教育自己的一雙子女要相親相愛,將來互相扶持的,“清泉別聽那賤人的話,她是個黑心爛肚腸的!” 李明英已經抽抽答答哭起來,她腰一彎就要往艾陽肚子上撞,“你叫我哥害我,我打死你!” 艾陽豈會被一個小孩子撞到,她快速的跑到李照田身后,沖魯氏跟李明英道,“你們也知道這是害人的事啊,我以為你們一家子不知道呢,大哥,你也是在市面上行走的,真的一點兒道理都不懂?不會吧?現在咱們兄妹反目,有你們這對夫妻‘以身作則’,將來你的一對兒女,只會是重蹈覆轍,不信咱們等著瞧!” 這簡直在咒他們,魯氏摟住因為要撞艾陽,卻撲了空的而氣的又彈又踢的李明英,“李艾我告訴你,你會遭報應的,我要看看你到底能發達到哪兒去?!呸!” 艾陽揮著掃帚又連連掃了幾把,魯氏登時跟踩在熱鍋上了一樣,一蹦老高,“啊,你這殺千刀的,我是你嫂子你也打!” “我說這位嫂子,你省省吧,別在這兒裝了,人家李掌柜的掃把離你幾尺遠呢,別說沒碰到你,碰上了,她才多大勁兒,那能疼到哪兒去?” 魯氏一個不防備,被一下子抽到腿上,疼的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了,她冤啊,真的好冤,明明是李艾打了她,可沒有一個人會信她的,難道要她擼起褲子給大家看她的腿? 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年輕女人當街撒潑,不但周圍店鋪的掌柜伙計都出來了,連路人都涌過來圍觀了,李照田見大家對他老婆指指點點,嘴里還都是些不干不凈的調笑之言,氣的臉色鐵青,走過去一把把魯氏拉起來,“走,咱回家,有教訓這丫頭的時候!” 艾陽看著李照田跟魯氏在眾人的議論聲中落荒而逃,沖周圍的看客們鞠躬致謝,“謝謝各位街坊仗義執言,在這兒我再次聲明一下,我的洋果鋪子還有信河果園,跟李照田他們沒有任何關系,我也不會再認這對賣了我的夫妻為哥嫂了,還請大家做個見證,以后就算是孤苦無依沿街乞討,我也不會討到他們李家門上!” “李掌柜,我們都看見也聽見了,你放心吧,這兩口子再來胡鬧,我們幫你把他們打出去,到時候我們可不會像你那樣只拿掃帚掃,我們會真打的!”隔壁賣胭脂口紅的店老板大聲道,她也是個女人,看到親哥嫂來賣妹子,氣就沒平過。 …… 顧勵行看著牽著一雙兒女,手里還不忘拎著兩匣子罐頭的李照田夫妻,挺想不通的,“一峰,一說他們是圖什么呢?親兄妹兩個,互相扶持好好過日子不行么?” 曲一峰可不像顧勵行,出生就是洪門的太子爺,“財帛動人心啊,李小姐手里握著上萬大洋的莊子,還有如今這洋果鋪子,她那種賣妹求榮的兄嫂,自然舍不得放過,再者李小姐這相貌,她本身就是注財了,就像李小姐說的,她那對哥嫂,想再把她賣個好價錢呢!” 上萬的莊子,就值得兄妹反目?顧勵行冷笑一聲,這些人也就這么點兒出息了。 艾陽已經注意到顧勵行了,但她離他們的距離不足矣讓她“看見”他們,所以向街坊再次道謝之后,艾陽領著劉嫂回到她們自己的店里,“劉嫂,賈管事回來了你跟他也說一聲,以后不論是李照田還是魯氏,抑或是他們的那對兒女,過來直接攆走就行了,不用想著那是我的親戚?!?/br> 劉嫂點點頭,她是苦出身,對人的貪婪跟兇狠見的更多,“東家,您也得小心一些,我看那些姓趙的,不像個好貨,要不以后您再往咱們鋪子里來,帶上馬老大他們,”一個弱女子來來去去的,路上遇到什么事,就麻煩了,“這世道,不太平?!?/br> 萬一真叫人劫去了,硬摁著拜了堂,那這輩子就休想再從趙家出來了。 “嗯,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你在這兒看店,也要注意安全,晚上點煤爐子的時候,一定要注意通氣,小心過了煤氣去,”艾陽一邊跟劉嫂閑話,一邊聽著顧勵行他們的腳步聲,這些人似乎是要來找她的。 顧勵行看著悠然坐在店里,跟身邊的一個婦人聊天的艾陽,她笑吟吟的似乎一點兒沒受剛才的影響。 今天她沒像去滬市的時候那樣,穿著泮裝西褲,而是穿了條暗紅色的棉裙,上身一件掐腰的緞子長襖,小豎領上鑲著雪白的絨毛,尖俏的下頜如托云中的白玉花瓣,叫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感受一下那抹雪膩是不是會化為掌心嬌軟。 若論容貌,除了安梅清,他身邊的幾個女人都比不上艾陽。 顧勵行輕咳一聲,“李小姐?” 艾陽嚇了一跳,忙站起來,“顧,顧老板???”她往店門外看看,“您有事找我?” 顧勵行把手套遞給后頭的曲一峰,徑直走到艾陽的罐頭店里,四下看了看,“布置的不錯?!?/br> 顧勵行還是頭一次見人這么布置自己的店鋪,干凈整潔還在其次,居然整面墻都用了玻璃鏡子,他輕聲笑道,“李小姐真是匠心獨運,在你的店里,沒人敢亂伸手?!?/br> 這年頭窮人比富戶多,開店的時不時都會遇到個手長的,艾陽這里,隨便坐個位置,借著墻上這面大鏡子,就可以一眼將店鋪看盡了。 艾陽用玻璃鏡子,一是出新,二來么,也顯得店里面積更大,更亮堂一些,哪會是為了防賊啊,但她不會否認顧勵行的說法,“叫顧老板見笑了,” 她親自搬了把椅子過來,“顧老板請坐?!?/br> 她又殷勤的從柜臺里取了一瓶什錦罐頭,打開了倒到一只玻璃碗里,放到顧勵行跟前,“您嘗嘗?!?/br> 艾陽的手比碗里的水梨還要雪白,映著碗中的紅果,顧勵行不由想起“含笑引素手,遺我流霞杯?!边@句詩來,他伸手接過碗,手指在艾陽手背上拂了一下,果然如想像中的幼滑,“李小姐好手段,居然能從西洋弄到這樣的東西?!?/br> 艾陽挑了挑眉,這丫絕對是故意的,但她這種“沒見識,膽子小”的鄉下女,怎么可經覺出他在調戲自己?只可惜再多的微表情她是演不出來的,只能低頭裝作沒感覺到顧勵行的輕薄,“其實這也瞞不了顧老板,這些罐頭根本不是國外來的,我哪有那本事啊,不過是借了個噱頭,好做生意罷了?!?/br> 顧勵行拿起滿是洋文的罐頭瓶子,“李小姐這噱頭做的跟真的也沒有什么區別了,恰又在十六鋪這種地方,越發天衣無縫?!?/br> “我也是運氣好,占著天時地利了,”艾陽微微一笑,把罐頭里剩下的裝在碗里讓劉嫂給曲一峰端了過去,“顧老板您今天來?” 性子倒急的很,看來是恨不得自己有話趕緊說完趕緊走,顧勵行越發想逗一逗她,端起小碗輕輕攪著,就是不往嘴邊送。 艾陽心里輕哂,這是做什么?放著真愛安梅清,跑她這兒吊膀子來了?這會兒他是不是還沒有愛上安梅清呢?所以有得是功夫招蜂引蝶? 顧勵行的目光在艾陽剪的整整齊齊,一點兒長指甲都沒留的手指上流連片刻,順著她長襖上時隱時現的暗花一路爬上艾陽微翹的睫毛上,他頭一次發現,原來女人的睫毛也能生的這般好看,如兩支蝶翅停在云朵上,“十六鋪這兒的巡捕房送了消息給我,說是在楊家浦郊外發現了一具焦尸,叫我來認認是不是潘安/邦?” 艾陽驚訝的張大嘴,她真是小看民國警察的能力了,這都叫他們找到了,還叫顧勵行來認尸? 顧勵行以為把艾陽給嚇著了,“別害怕,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br> 確實不是什么大事兒,但我不表現的“嚇著”了,你不是該懷疑了?艾陽撫了撫心口,“真的是潘堂主?” 一具燒的就剩下枯骨尸體,能認出什么來?“應該是吧,有人在去那房子的路上,發現了一只潘安/邦的鞋,所以警察認為是他,”人被殺了,還燒的根本無法辨認,“幫里覺得是尋仇的可能性大點?!?/br> 艾陽緊張的絞著手指,“潘堂主有仇人?那你們可以找他們問問?!?/br> 走江湖的還會沒仇人?潘安/邦何止是有仇人,而是仇人多的查不過來,別說幫外了,就是幫里,看不慣他甚至恨他的人也不少,“嗯,查是要查的,”敢殺洪門的堂主,那是打洪門的臉,這么放過了,他顧勵行以后還怎么在江湖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