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最近劉有德春風得意,不僅是皇后快要不行了,就連皇上身體也每況愈下,反而更加重用六皇子,像是要為了以后給他稱帝奠定基礎一樣。 雖說六皇子笨了點,這點沒有遺傳到他,但是沒關系,他早就為了這一天,做了諸多的布置。 不止是宮里的宦官,就連朝堂之上,都有無數的人手,是他所布置的。 因此皇上無論調六皇子去六部的哪個部門,都能平安度過,甚至時間長一點,還能立功。 這些人手都是他早在十年前,就開始一步步安插進去的,平時不顯山露水,表面看起來都是純臣,等到了關鍵時刻,都會為他所用。 哪怕這些人想反悔都沒用,因為他手里掌握著那些人大量的把柄,隨便抖落一個,都足夠他們丟烏紗帽,或者傾家蕩產的。 當年錦衣衛查出的丑事,好多都被他通氣給攔下來了。 可惜后來皇上把錦衣衛交給了齊衡,他們倆有仇,所以他無論用多少銀錢和權力,都買不來這種好事兒了。 “劉有德那些棋子都探查清楚了嗎?” 本該悲痛欲絕,在殿內休息的皇上,此刻卻陰沉著一張臉,坐在書桌后,沉聲問道。 “回皇上,都查探清楚了,只等您下令了?!饼R衡跪倒在地,低聲道。 “好,賊子如此膽大,就來個甕中捉鱉!”九五之尊厲聲說道,話音剛落,就是一陣猛烈的咳嗽,旁邊的宮人立刻奉上一塊錦帕,結果卻是咳出了血來。 “你下去吧,一定要保護好十皇子?!彼麛[了擺手。 齊衡出了宮,就直接去大理寺。 陸少淵在大理寺的一間牢房里,說是牢房,實際上桌椅書卷都應有盡有,而且還打掃得特別干凈,沒有任何異味,看起來就像是一家客棧一樣。 因為要迷惑劉有德,所以他就在牢里待著,但也有諸多不便,比如不能進宮,更不能出去,有什么事情,只有請齊衡匯報和通知了。 “事情可還順利?” “順利,只不過皇上今日又咳血了,希望能盡快掰倒劉有德,否則只怕后患無窮?!?/br> “快了?!?/br>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幾分冷光。 今年年節似乎到的很快,劉有德一直春風得意,錦衣衛指揮使陸少淵到現在還待在牢里,內衛首領齊衡又避其鋒芒,所以錦衣衛和帶刀侍衛最近都乖得不行。 唯有東廠蒸蒸日上,還沒到年節,就已經開始頻頻收禮,劉有德家中更是堆滿了各種寶貴的奇珍異寶,去年皇上過生辰也不過如此了。 他真是越發的歡喜,連走路都感覺帶風要飄起來了。 在宮宴上,陸少淵和齊衡都沒出現,唯有劉有德坐在屬于自己的位置上,與皇上和諸位大臣守歲,共同舉杯慶賀。 他手中端著酒杯,看著杯中的美酒被燈光照射出漂亮的色彩,酒香四溢。 皇上拖著病容說了一番勉勵的話,九五之尊的臉色很蒼白,不少大臣都是憂心忡忡,劉有德面上也是一副擔憂的表情,但實際上心里十分高興,他巴不得這皇上趕緊駕崩,到時候這江山好讓他的孩子坐上去。 劉有德握著酒杯,正要一飲而盡,忽然旁邊有個小太監竄出來,道:“廠公小心,這酒有毒!皇上要殺——”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有個侍衛提刀刺進了他的胸口。 “劉廠公,對不住了,這太監是戴罪之身,不知道怎么被混進來了?!?/br> 他的動作又快又狠,那個小太監直接斃命,臨死前還睜大了眼睛看向劉有德,死不瞑目。 殿內先是死一般的寂靜,緊接著就是一陣sao亂。 劉有德手心里生出一片冷汗,他的心中涌起幾分不詳的預感,他一抬頭,就見大殿內忽然躥出兩隊侍衛,由齊衡領頭,將殿內包圍起來。 “齊衡,你想做什么?這是宮宴,難不成你還要逼宮嗎?”他厲聲問道。 齊衡沖他冷冷一笑:“要逼宮的恐怕是劉廠公吧,就在方才,東廠造反,在后宮發現大量□□,有二十東廠太監鬼鬼祟祟想要引爆火線,被內衛發現,已經全部伏誅?!?/br> 劉有德不說話,只是陰測測地看著他。 九五之尊心中也涌起幾分緊張,他早就派人清理過后宮的宮人們,甚至對于宮宴上伺候的宮人,至少排查了五次身份,確保沒問題才讓他們進來伺候。 因為他的確是存著用一杯毒酒送劉有德歸西的心思,九五之尊之所以重用劉有德,一是因為他是個閹人,沒有后代,二是因為他的確是有才之士。 可是當有一天,很多證據表明,這個人狼子野心,想要動搖國家根基的時候,皇上生出了無數的恐懼感,只覺得眼前這個人像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一般,幾乎成了噩夢一般的存在。 所以皇上不敢掉以輕心,想要一杯毒酒毒死再說。 結果還是沒能成事,并且這宮宴之中竟然混入了落網之魚。 “劉有德混亂皇室血脈,誣陷皇后聲譽,罪該萬死,朕命你立刻斬殺!”九五之尊立刻指著齊衡命令道。 劉有德活得越久,皇上就越害怕。 “咻!”的一聲,殿外傳來一聲響亮的信號箭聲響,頓時把夜空都照亮了。 “不好,他要搬救兵!” 齊衡直接領著內衛沖上去與劉有德纏斗,他原本是一個人,本應寡不敵眾,可是竟然又有幾個太監沖出來幫他,平時這些閹人都看不出來,竟然有如此高超的武功,甚至在信號箭放出去之后,估計會有越來越多的宮人收到信號,來幫助劉有德。 文臣們全都躲了起來,武將們紛紛上手,早就看這些閹狗們不順眼了,今日終于能夠動手出口惡氣了。 東廠太監們,除了被齊衡提前動手解決掉的二十個之外,其余都在待命。 這是劉有德每年的規定,明明皇上那么重用他,他還是規定,逢年過節的宮宴,這些廠衛不能進宮一同赴宴,卻要在宮門附近守備著,一旦出現信號彈,立刻強闖進宮支援。 好像他赴的不是宮宴,而是一場為了他精心準備的鴻門宴一般。 一直都沒用上的信號彈,沒想到今日出現了,所有守備的廠衛全都拔出佩劍,可是硬闖皇宮,更有原本就混雜在宮中的太監,紛紛亮出爪牙,開始往宮宴的方向沖去。 陸少淵領著錦衣衛及時出現,他負責守宮門和抓獲在宮中奔波的太監們,齊衡則率領內衛斬殺劉有德。 整個宮殿里都是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劉有德心知事情敗露,恐怕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象,皇上只不過是利用六皇子進入六部,然后引出他所布下的棋子,然后再一一拔除。 他已經想明白了,再一瞧宮宴上,之前給予六皇子幫助的人,全都沒在邀請名單。 而他也因為一時的得意忘形,竟然沒有察覺到這其中的不妥之處。 不過此時事情敗露,他倒是沒什么意外和懊惱,從十多年前,他自宮開始,就是一場拿命來當賭注的豪賭。 說起來他早該死了,卻一直活著,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所愛的人。 想到這里,他不理會齊衡的糾纏,也沒有沖著皇上而去,而是直接沖向殿外。 “他想逃,溫平,一定要抓住他!”皇上揚高了聲音叮囑道。 “他不是想逃,是想去見一個人。微臣這就去!一定讓他跑不掉!”齊衡雙手抱拳行了一禮,飛快地沖了出去。 齊衡都不用確認他的方向,就直奔太后的壽康宮,他必定是去找太后了。 劉有德無心與人糾纏,外加殿外的宮人有很多,許多都是愿意為他舍去性命的,因此攔住了追殺他的人。 他一路奔到壽康宮,身上已經不知道被刺傷了多少傷口,整個人都像是從血池里撈出來一般。 他一直堅信著,壽康宮內外必定固若金湯,他還吩咐過,信號彈響起之后,一撥人來找他,一撥人去護著太后,哪怕他死了,也要保護好太后,壽康宮底下有密道,定能逃出生天。 可是當他沖過來,看見火光沖天的壽康宮時,整個人肝膽俱裂。 火光外,是一個少年郎推著輪椅,輪椅上坐著卓然,此刻這個廢人不再是一片死水的表情,相反他面上帶著笑。 “劉廠公,你來晚了。太后被活活燒死了?!?/br> “不可能?!眲⒂械孪攵疾幌刖椭苯臃裾J,他豁出命去保護的人怎么會死呢? “地道被封死了,門被堵死了,外面的火在燒。太后受不了煙熏,她求著身邊的大宮女殺死她,不然她會害怕,她死得時候一定要漂漂亮亮的,不能變成一縷碳灰,不然你就不喜歡了?!?/br> 卓然坐在輪椅上,他今日穿的非常講究,一身青衫,頭戴玉冠,端的是一副好相貌,不過他那一頭白發還是大打折扣。 可是此刻他談笑風生的樣子,好似又回到十幾年前,他儀表堂堂春風得意的時候。 “大宮女被她哭得沒辦法,外加火勢已大,就算你趕來也于事無補了,她便同意了??墒翘笈峦?,不能用劍,最后服了鶴頂紅,死之前還讓大宮女幫她擦干凈嘴角的血跡??上恢?,服下鶴頂紅,是要七竅流血而死,死狀極其難看,再怎么擦拭,也干凈不了,漂亮不了?!?/br> 他的話音剛落,劉有德就崩潰了,他赤紅著一雙眼,仰頭痛哭。 硬撐著一口氣想要沖過來殺了卓然,但是卻被齊衡給攔住了。 “劉廠公,哭什么?你不要吐血啊,還得撐著呢,你女人死了,可還有兒子??!”齊衡邊輕松地格擋,邊調侃他。 劉有德畢竟寡不敵眾,又尋太后心切,流血過多,所以此刻攻勢綿軟,根本打不過齊衡。 他嘴角掛著血,嗓子里更是發甜,死死地咬住舌頭尖,才沒讓自己因為悲傷過度而得了失心瘋。 對,他還有兒子,他得去找六皇子,帶他活下去。 “不過你兒子挺慘的,這輩子只能跟你一樣當個太監,不能行人事,也不能傳宗接代了?!?/br> “你說什么!”劉有德立刻質問道,臉上露出幾分嘲諷的笑容:“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瘋,六皇子才是我的兒子!當年我自宮保太后,沒想到她有了我的孩子,先皇又不信任她,還要逼迫她一尸兩命,我這才輔佐當今圣上登基,毒死那個慫貨。雖然皇位與我兒無緣,但是蕭家的江山也沒有后人繼承了,皇上生不出兒子了,就十皇子那副病秧子,估計沒幾天活頭,我也不吃虧!” 他說著說著,又得意的笑了,顯然讓蕭家皇嗣凋零,他感到十分暢快。 “可能你還不知道,你那兩個孩子被我換過。當時卓爺被你逼走燕北,我恰好被齊家送到了你的身邊,原想著之前對你有過恩情,你能照顧我一二,結果你卻對我又打又罵,不停地折磨我,甚至還想讓我去了勢跟你做太監,你這個不要臉的老太監。我心懷在心,已經準備逃走了,但是為了以后能報仇,就偷偷跟蹤你,想掌握你的把柄。結果就跟到了你在京郊的一處院子,并且還發現那里藏著兩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br> 齊衡說起往日舊怨,臉上的眸光越發陰冷。 雖然他只是幾句話帶過,但是跟在劉有德身邊生活的那兩年,對他來說簡直猶如煉獄,用言語根本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說清楚的。 “我發現兩個孩子的待遇簡直天差地別,一個是用明黃色綢布包裹著,另一個則像個小乞丐,餓的哇哇叫,也沒人管。我偷聽來,這個可憐孩子是卓家的,等稍微養兩年就要送進宮當太監,另一個則是什么皇家之子。呸,我才不信呢。于是我從橋洞下撿了個真乞丐的男孩兒,趁著你們那日要將皇家之子送進宮的時候,把撿的孩子放進了綢布中裹好,又將皇家之子調換進卓家孩子的襁褓里,至于那個卓家的孩子,我則抱走了。無論是當皇家之子,還是被凈身,卓家的孩子都不能養在你身邊,若是被你發現了,卓家的孩子必定沒有好下場,所以我就把他帶走了?!?/br> 他換孩子的過程不算復雜,只不過要找準時機。 齊衡從小就鬼機靈,他打得就是一個時間差,那些太監又分不清孩子究竟長得什么樣兒,而且與孩子們親近的奶娘,全都被殺了滅口。 他還是在孩子要被送進皇宮之前換的,為了保險起見,劉有德都甚少與孩子接觸,因此都是那些太監們一手包辦的,所以沒出什么紕漏。 劉有德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他顯然是受了太大的打擊,久久未回過神來?!澳闳鲋e!不可能的,六皇子就是我的孩子!”他大聲的反駁著,但是嘴角再次往外涌的血跡,已經告訴眾人,他心中有多么大的震動。 直到他抬頭看到卓然身后站著的少年郎,這么仔細一看,那少年郎與卓然還有幾分相像,頓時更加信了齊衡的話。 “他是誰?”劉有德抬起手,顫抖地指著少年郎。 劉成微微一愣,捏緊了輪椅的把手,揚高了聲音道:“我叫卓成,馬到成功的成?!?/br> “所以,你把橋洞下撿來的孩子,當成六皇子養了多年,而你自己親生的孩子,卻被弄成了太監。你以為他是認賊作父,在報復卓家,實際上你是在報復你自己!善惡到頭終有報,劉有德,這也算是老天爺開眼了!” 坐在輪椅上的卓然,冷聲替他總結道。 “噗——”又是一聲,劉有德再次噴出一口血來,他比看到太后死亡時,還要絕望。 他費盡心機忙了那么久,兜兜轉轉,結果什么都沒落到。 他深愛的女人被大火逼死,他想要成龍成鳳的兒子,卻被他弄成了太監,他精心培育的六皇子,卻是個別人不要的小乞丐,他都不知道這一輩子究竟在忙什么。 “??!”他幾乎是瘋魔了,直接赤手空拳地沖過來。 他這種不要命的打法,還真的在齊衡的身上捶了兩拳,一拳還捶在了他的胸口上,差點把齊衡捶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