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節
大公主五指并攏,伸手虛揮,批向面前漂浮在空中的島嶼。 伴隨著巨大的嗡鳴聲,火光沖出炮艦,劃出明熠而艷麗的弧線,尖嘯著撲向已經毫無防護的島嶼,想要狠狠撕裂它們,扯去它們上方多余的部分。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瑪哈甚至已經看到了下一個瞬間沖天而起的火光。 (sonum blast) 然而下一秒,她聽到了風聲——帶著某種低沉卻清晰的音節。 接著她便看到了此生最不可思議的景象之一:所有的火炮被掐滅在了憑空卷起的颶風之中,消失于無形。 而原本因魔力奔涌而嘈雜的空氣在一瞬間變得安靜無比,就像是被吞入了無形的巨口之中。 第233章 主歌 有那么一瞬間, 瑪哈甚至覺得自己像是中了時間的術法。 也許是靜止,也許是倒流——或者別的什么。 所有的攻擊像是在一瞬間失去了痕跡,而對面的進攻目標完好無損。 如果不是因為她尚舉在半空中的手, 瑪哈甚至會真的這么認為。 “殿……殿下……” 銅管中已經傳來了傳令官戰戰兢兢的聲音, 他們似乎也同樣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但是顯然, 他們無法決定接下來要采取什么措施, 只能盡快聯絡長官。 “再攻擊一輪?!?/br> 瑪哈臉色鐵青, 但命令亦是下得極快。 然而還沒等指令徹底傳達下去,她便聽到銅管中傳來了風聲:呼嘯著的、仿佛帶著某種張狂笑意的風聲。 “怎么回事?”她問, “是誰在笑?” “不……不不不是我,大人?!眰髁罟俅蟾攀且猜牭搅?,被嚇得不輕。 “裝神弄鬼, ”瑪哈冷笑, “前進一百碼, 浮空炮增能——” (喂。)然后這次銅管中傳來了明晰無誤的聲音,聽著十分年輕,像是孩子,又像是少年,(我覺得你還是不要浪費能量比較好。) “誰?” (呀,你不記得我了???)對面像是十分驚訝, (那這個聲音怎么樣?咳咳……) 幾聲咳嗽后, 里面的聲音突然變了, 變得蒼老而狡猾——帶著十分的熟悉。 “是你?!?/br> 雖然他們曾經只有一面之緣, 交流亦不過是寥寥幾句,但是瑪哈對于那場礦井中的相逢可謂印象深刻。 (是啊,)它說,(歡迎訪問我的領地,我親愛的客人——我說過的對嗎?我們會再見的。) …… “怎么回事?”眼魔巴洛爾十分地不滿。 他本已在他的王座之上找好了最舒服的姿勢,張開了巴洛爾之眼,為的就是欣賞那片討厭的領地被炸成漫天燦爛的樣子——這是柱之導師給他的承諾。 根據他們提供的信息,這群人類做得不算是太愚蠢。 沒有費太大的勁就破開了對方領地的防御。 ——自以為獲得了一點魔導技術就可以為所欲為么? 巴洛爾對此嗤之以鼻。 雖然他還沒有完全接納這種東西,但至少他清楚,那位柱之導師是這方面絕對的專家。 不過那一點破盾的效果比起巴洛爾所期待的簡直就是毛毛雨。 巴洛爾非常不滿地招來那個和柱之導師聯絡專用的水晶球,打算好好催一催。 可還沒等他聯通,柱之導師的聲音便已經從那邊傳了過來:“大人,這邊情況有點不對?!?/br> “什么不對?”巴洛爾問,“這些人類不肯聽你的話了嗎?” “不,對面的那位領主似乎直接下場了——我不知道它為什么這個時候正好會在這里,正好攔在;額攻擊的目標之前,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浮空炮無法撕開他們的防御——而且現在主艦上的公主似乎十分猶豫,遲遲不下推進的命令?!?/br> “威力不夠嗎?”巴洛爾說,“我就說了,偷偷摸摸做什么,直接所有艦艇一起上吧?!?/br> “可是……” “怎么?你的人還沒控制住船艦么?” “大人,我這邊是沒有問題——但是其他的艦船,上面數量太多了——您知道的,我們原先的計劃是要消耗一部分人,然后才……” “算了,”巴洛爾說,“至少你把東西都已經送下來了,那些麻煩的步驟就直接省略吧?!?/br> “大人?”柱之導師驚訝。 “我們還是速戰速決吧?!毖勰ц铊钚α?,“趁這些船還在我的領地上——” 現在是個非常不錯的機會。 巴洛爾清楚。 那樣強大的武器正好就在他的地盤上,而那個該死的東西就在不遠的對面——一切都很好。他已經很久沒用那一招了,以至于這些愚蠢的家伙都忘記了,曾經巴洛爾大人是怎么把那些討厭的、硌牙的獵物踩在腳底下的…… 這樣想著,他緩緩按上了他那只猩紅如血的眼睛,并將雙手狠狠扎了進去。 血并沒有流出來,相反,在他動作的同時,整個火焰王座的魔力都開始瘋了般向他的位置聚集。 周圍的魔物如同受驚了一般開始紛紛逃竄,除了一個。 “葛多奇——你在干什么?”西里阿多扯過還呆愣在眼魔王座邊的怪物,“不想被吸成殘渣的話就趕緊走?!?/br> “???啊……”它如同恍然回神一般,被半巫妖拽著朝著外面跑去。 半巫妖拽著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竄到了王座邊緣,然后同所有魔物一般,直接朝著王座下面跳去,在快要落地的瞬間,使用漂浮和加速,然后頭也不回地朝著遠離王座的方向竄去。 當然沒有回頭的只是他。 他沒看到的是,“葛多奇”根本就是心不在焉,任由他拽著一根長長的尖刺飛奔,如同一只迎風飄搖的氣球——但眼怪那三只可怖眼球卻始終死死盯著后面王座的方向:“葛多奇”看到眼魔的整個面部如同溶解一般,露出巨大的黑洞,周圍所有的魔力都在朝著那個黑洞的位置飛竄,然而那龐大的魔力卻沒有停留在他的身體里,而是涌向了別的什么地方。 幾只來不及逃跑的魔物直接“凍”在了原地,漸漸枯萎變成一尊尊灰白的雕像,保持著身前最后的姿勢。 那種可怖的、如同死亡一般的氣息并沒有停留在原地,而是不斷繼續擴散著,吸食著周圍所有的顏色與生氣。 不過是瞬間,曾經金紅色、熊熊燃燒著的王座像是冷卻的煤炭一般逐漸褪去艷麗的、熱烈的氣息,繼而呈現出某種灰敗的、冰冷的顏色,并且這種灰敗還在繼續擴散。 一時之間,整個火焰王座就像是從一頂燃燒的尖頂王冠變成了灰黑色的死柱。 然而背景那一片原本黑得透明的天空卻開始變得濃稠起來,魔力半空中翻涌著,透著隱隱的暗紅色,濃稠得仿佛隨時都會滴落下來。 可就在“葛多奇”以為天空真的馬上就要滴下來的時候,那最深濃的地方忽然動了一下,像是某種孕育著可怕之物的zigong,微微鼓脹。 接著那濃黑的凸起之處自中間朝兩側裂開,露出一只血紅的、巨大的眼。 它緩緩轉了一下,轉向了那支停在半空中的艦隊,注視著下方無數驚惶張望的眼睛。 …… 一切都開始失控。 其實瑪哈并不能準確地說出來,到底是從哪個時刻開始,一切走向不可控制的局面——她還沒來得及搞清楚那個藏頭露尾的家伙是誰,局勢就突然又發生了變化。 遠方突然傳來極為巨大的魔力波動——恐怖得就像是傳說中禁咒發動時的威力。接著他們頭頂的天空便出現了這個極為奇怪而不詳的巨大眼球。 ——然后她所有的艦艇便都被籠罩在了如有實質的陰影之中。 那只眼球明明什么都沒做,但是那種壓迫感和不詳的感覺卻是如此的明顯。 她本能地就像把目光移開——但是那東西卻緊緊攫住了她的目光,根本讓她無法分出半分神來。 接著她便感覺到自己動了起來。 她的目光終于從那眼球之上挪開——但是那眼球的存在卻仿佛已經深深地刻在了靈魂之中,注視著她,悄無聲息地迫使她遵循著“主人”的意志,按照它的旨意去行動。 瑪哈感覺到自己走到了控制臺前,接通了最主要的那個銅管:“準備……”她聽到自己說,“準備奧瓦……” ——不! 瑪哈狠狠咬破了舌尖,將最后那幾個音節給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血腥味與疼痛一同傳來,她終于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 可腦海中的那個眼球卻沒有消失——它似乎也沒有重新控制她的意思,只是瞳孔的部分微微變細了一點,就像是一個人瞇起了眼睛那樣,透著一股難言的傲慢與嘲諷。 “休想?!彼f,“不管你是什么,休想左右我的意志?!?/br> “但是這恐怕已經由不得您了?!睅еσ獾穆曇魪乃澈髠鱽?,瑪哈不用回頭,都知道來的到底是誰。 不過是幾艘浮空艇的距離,哪怕再多的護盾,想要攔下柱之導師果然還是太天真了一點。 “莫比·迪克——”她問,“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柱之導師微笑,“我的意志無關緊要——您的意志也同樣無關緊要——這里所有人——船上所有人的意志都無關緊要,我們只需要一個意志,一個首領就夠了?!?/br> “你說的是我們頭頂的怪物?”瑪哈面色冰冷,“你叛投了這個深淵的怪物?” 柱之導師雙手交叉在胸前,朝著天空中的那物鞠了一躬,然后轉向瑪哈。 他的神色看起來十分平靜,可只有瑪哈知道,那眼中蘊藏的是怎樣的狂熱——就如同此刻頭頂的天空一般,翻涌著可怕的、沉黑的顏色。 當他放下手的時候,瑪哈突然注意到了他左胸上那暗紅色的、張開的眼球的圖案,然后曾經含糊不清的解釋,仿佛在瞬間都有了答案。 注意到大公主瞬間僵硬的神色,柱之導師笑得更加親切了:“如您所見,這便是我所一直侍奉的主人?!?/br> “你所謂弗萊德曼的意志呢?” “在這點上,”他說,“我從未向您撒過慌?!?/br> 很多聽聞過眼魔的家伙,以為祂的眼睛不過是攻擊的武器,卻極少有人知道,祂的眼睛中的秘密和威力遠遠不僅于此。 巴洛爾之眼。 ——不,不應該叫巴洛爾之眼。 莫比·迪克比誰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