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第101章 錯位(上) 曾經,夢魘一直都想把那個印在額頭上的印記給洗了。 一直都想。 對任何強大——或者曾經強大的魔物來說, 那樣的印記都是一種屈辱。 在所有者的面前, rou體可以被肆意cao控,精神世界則被迫完全袒露。 ——根本就是個玩物。 而世界上所有魔物都可以是奴隸, 唯獨他不可以。 “很高興見到你,夢境回廊的……前守護者?!?/br> 擁有者深紅色眼眸的魔物坐在熔巖的王座之上,這樣對他說道。 夢魘一陣恍惚。 這個稱謂對他來說太過遙遠。當它從眼魔的口中吐出之時, 聽起來甚至是那樣的陌生。 就好像他從不曾聽過那樣的一個稱號。 就好像那個稱號從不屬于他。 ——就好像他不曾是一只強大、狂妄、肆意的魔物。 一點都不高興啊。 夢魘想。 真是太奇怪了, 明明他一直都想擺脫那個印記的。 他甚至曾經一度想過,—無論是誰都好, 只要不是那個家伙就可以了。 ——可為什么不高興呢? 他不敢去深想。 夢魘天生向往自由, 那樣奴隸的印記, 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為此他曾很是費心了一陣,結果不了了之, 一直到現在。 ——一切都是為了食物。 他曾不斷告訴自己。 他喜歡那個家伙的夢境, 為了食物, 為了盡快恢復力量,他是可以忍受的——所以現在的潛伏只是為了迷惑她、觀察她,然后有朝一日出其不意,將那家伙踩在腳下,告訴她誰才是主人。 他原本是這么打算的。 “宣誓忠誠——然后我將為你抹去那個記號——珍貴的守護者不應被那樣對待?!?/br> 擁有整片暗影裂谷和深紅山脈的王者這樣對他說。 ——對待。 夢魘忍不住仔細咀嚼了這個詞。 努力想要回想起自己曾經被錯待、虐待甚至折磨的記憶——但是很可惜,一點也沒有。 哦——也許有一點。 但是伴隨著那樣奇怪痛苦而來的, 卻是某種隱秘的、無法訴諸于口的快樂——也許還有一點點期待? 不, 錯覺。 他馬上制止了這個危險的念頭。 使勁追想自己在那個蠻荒、落后又粗糙的地方的生活——然而記憶所過之處, 卻全是吵吵鬧鬧熙熙攘攘,雖然吃的方面總是不盡如人意,卻沒有一點孤獨,也沒有一點陰霾。 與之相比較,曾經在巫妖學院——還有在更遙遠的夢境回廊時的記憶,都變得模糊而又暗淡,淡得只需要呵上一口氣,就能隨時遺忘…… 果然,像他這樣習慣懶散的人,就適合那樣粗糙而熱鬧地活著。 “所以,你還有什么別的要求?” 統治著深淵三分之一領土的王者難得的語氣平和。 “我想要回去?!?/br> 說出口的剎那,夢魘先是驚訝,隨即平靜,甚至還覺得有點好笑——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非得到這個時候才想明白么? 他想。 真不是時候。 地面開始融化,空氣燙得仿佛要將他粉碎成灰。 他卻不打算再改口。 撕去屬于人形的偽裝,蒼藍的火焰自他腳下一路向上繚繞,露出他那如同夢境一般優美的身姿。 “別沖動啊?!弊谘勰в沂诌叺镊饶Φ梅滞忾_懷,“想清楚了再做決定也不遲?!?/br> “從沒有誰能在我的土地上違逆我?!毖勰С脸恋嘏叵?。 “我無意與您為敵?!眽趑|的聲音十分平靜,“也無意撒謊?!?/br> “我身上有屬于主人的印記——在它的見證之下,我無法違逆祂?!?/br> 也不想違逆。 所有幻術都以現實為基礎,它要求施術者永遠保持內心的清醒,不然便會迷失在夢境與現實的分界之間。 “真是讓人感動的忠誠啊……”魅魔發出贊賞般的喟嘆。 而這樣的話語非但沒能緩解形勢,反倒讓眼魔更加憤怒。 在眼魔的注視之下,夢魘稍一動作,便被暗影的荊棘團團圍住。 自那荊棘上生出了火來,鉆入夢魘額心的環形印記之中,深深烙入他的軀體里,焚燒血rou,侵蝕骨骼。 “就讓我看看吧,”他說,“你所謂的主人究竟是個什么樣的貨色?!?/br> …… ——陷阱。 歐若博司消失的第一時間,林的腦中就出現了這樣一個詞。 隨著夢魘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如芒在背的惡意。 她自然不會天真到以為,就這樣追上去便能夠全身而退——對方顯然有備而來,而且在暗中潛伏已久。 她試圖追蹤歐若博司身上的印記——但很顯然,對方不會留給她這樣的機會。 她能感覺到它的存在,但也能感覺到之間距離無比遙遠,像是隔著重重的濃霧。 是骸蛛? 剛才那白色的蛛絲很顯然來自于那只叫阿奇耶德的魔物。 可它有那么強大的力量嗎? 林持懷疑態度。 雖然一切非常明顯,是那只不知道何時、通過何種方式又恢復原樣的骸蛛掠走了夢魘,但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但她也沒有更多的時間思考對方的陰謀詭計。 對面像是一個神秘而充滿惡意的主人,如同專門為了迎接她那樣,在潮水一般的骸蛛群眾按下了暫停鍵,清晰地指示出她所能前進的唯一方向——跟上去。 走之前,林從懷中取出唯一的傳送卷軸,想要放在烏拉拉手里——哪怕逃離時的忙亂中,魚人依然忍不住朝她的方向張望。雖然只有一瞬,但卻被很好地固定住了。 卷軸卻同她本人一樣,直接穿過對方,落在了地上。 林稍一思索就大概明白了過來。 她身上的物品也同她一起,像是進入了另一個次元那般,同現實的世界毫無重疊,就像是突然被從魚缸里拉到了空氣中,只有等時間重新流動的時候才能回去。 她撿起,抬手在上面施加了一個印記——確保卷軸在落到魚人以外的人手中時,會直接銷毀。然后重新放在了他的腳下,就這樣迎著固定在半空中的骸蛛群穿了過去。 重回巢xue的路上比她想象得要快得多——或者說等她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在飛快地奔跑了起來。 事實證明她的這個做法非常的明智,因為時間并沒有暫停太久,看看等她踏入先前骸蛛所在的巢xue時,周圍一切那種如同蒙在水中的扭曲感與隔離感已經徹底消失。 她一腳踩在一塊掀開了的粉紅色rou膜之上,汁液四濺。先前戰斗后的焦糊味鉆入鼻腔之中,帶來難以言喻的、已經讓她有些不太習慣了的惡心之感。 然而林卻沒有心思去關注尚未完全來得及適應的新形態:巢xue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 既沒有魔物,也沒有歐若博司。 林皺眉在現場飛快地轉了一圈,然而除了斷墻之外,并沒有什么其他的可供檢查的地方——或者說有,但全都掩蓋在了滿地的rou膜之下。 符文還剩余兩枚。 足夠施展四節的烈焰風暴了。 林張嘴就要吟唱,然而剛一開口便眼前一黑——緊接著便是直入腦髓的疼痛。 很難形容那種感受,就像是被人用燒紅的鋼針直接自額心刺入,然后在大腦中粗暴地攪動。 暴躁,憤怒,不帶一絲憐憫。 林一個沒忍受住,直接半跪在了地上,死死揪住腦袋。 伴隨著那疼痛,無數狂暴的聲音在她腦中炸響,粗暴而野蠻地碾壓著她的意識,想要將她完全粉碎。 “蟲子?!?/br> 一個輕蔑的聲音凌駕于所有的痛苦之上,一下一下地碾壓著她的意識,帶著十足的傲慢。 林疼得無意識地干嘔了一聲。 然而也就是這一下,讓她稍稍清醒了一些,找回了一些意識與身體的控制權。 此刻她像是身處在一片類似于虛空或者夢境的地方——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但卻沒有實質的觸感。 “誰?” 她勉力抬眼望去。 然后對上了一線黑色的影子——感覺到她的注視,那影子自中間倏然張開,露出血紅色的瞳與骨灰色的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