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一行魚型生物頭也不敢回地沖進了灰血森林,然后一回頭就發現那可怕的觸須居然沒有追出來。 可還沒等他們松一口氣,更大的變異就發生了。 整片哀嘆泥沼都沸騰了起來。 開始的時候只是一點細小的泡泡和水聲,就像是夏日雷雨前的魚塘,翻出一片又一片淺淡的漣漪。 然而很快就像是開水煮魚那樣,浪花翻涌,無數細長的水柱朝著孢子森林撲去。 “那是什么?”有娜迦驚呼,“飛魚么?” ——什么飛魚? 歐若博司不屑地刨了刨蹄子。 娜迦的視力不好,可他卻看得分明:那根本不是什么飛魚,而是半透明的觸須。 是拜耳草。 他想。 是拜爾草受到了領主的召喚要進行攻擊。 目標自然不會是灰血之森,那么就只有是孢子森林了。 第86章 驚喜xia 拜爾草雨點一般從半空落下。 掉落在孢子森林樹菇上的瞬間,這些半透明的草就像是從假死中張開了四肢的蜘蛛那樣, 將細細根須刺入菌蓋之中, 飛速生長起來。 并且不僅僅是半空, 地面的拜爾草也從淺灘、從水洼、從濕濘的地面一路蔓延, 緩緩絞向孢子森林, 在觸及那些肥厚多汁的根須之時,便貪婪地纏住。 而孢子森林顯然不愿意束手就擒。 樹菇邊上伴生的艷麗菌類與蕨類則在瞬間催發起來,像是吹了氣的彩色皮球那樣越鼓越大, 直到砰地一聲爆炸開來,噴散出一股又一股霧氣一般的劇毒孢子。 入侵者在沾到這些彩色噴霧的剎那, 就如同沾上了火光的飛蟲那樣,迅速枯萎蜷縮,變為一灘又一灘黑色的汁液紛紛滴落。 與此同時, 巨大的菌蓋已經緩緩合攏起來,如同飛速闔上的雨傘, 將落在上面的拜爾草統統包裹吞噬。 像是感受到了危機一般, 扎根于樹菇之上的拜爾草瘋狂地扭動著想要撤回,然而卻已經太遲, 狠狠地被撕咬下一大截。 也就是在這個剎那, 哀嘆泥沼狠狠顫抖了一下。 “——” 有什么沉悶的、仿佛帶著含義的聲音從泥沼深處傳來。 而隨著那一聲響,原本已經受到重創的拜爾草重新一振——暗紅色的液體像是滲入水中的血液那般,順著根須浸染到莖葉之上, 將受傷的地方迅速修補, 并以空前的速度生長開去, 不過轉瞬,高處的拜爾草和地面的很快就匯合在一起,用它們無處不在的根系絞住了孢子森林,如同一張半透明的血網牢牢覆蓋在了這片瑩藍色的森林上。 …… 隨著那一聲低喝,林感到魔力瘋狂地從她身體里涌出,涌向那原本已經受傷了的半透明觸須,將之修復完畢。 而恢復了的觸須再度沖了出去,比先前愈發兇狠。 這次幾乎沒遭到什么抵抗,它們打在瑩藍的花朵之上,如同鞭子抽在羔羊之上。所有的藍光如同受驚般沒頭沒腦地四散開去,似乎想要逃脫,然而還沒多少動作,便被觸須給抽了回來。很快就被密密地籠罩住了,在其下瑟瑟發抖。 她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知道那個“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隱隱約約地。 ——馬上就可以將這些吸得一干二凈。 ——等吃飽了以后,就不會感到難受了。 ——不斷地掠奪,攫取,榨干,這才是應該做的。 從身體里伸出的觸須蠢蠢欲動,仿佛只等一聲令下,就會撲上去,將反抗的食物撕碎吸干,填飽身體中的黑洞。 ——那樣會很快樂。 她本能地知道,也幾乎就要順從了。 然而剛想動作,便覺得腦海里一疼,有什么尖銳的東西像是混沌中的光一樣,努力地想要撕破重重迷霧,突破出來。 (求求你……) (……非得這樣嗎?) (你這樣……什么區別?) 怒吼,質問,哭泣,責罵……無數的聲音從她腦中喧囂而過,帶著不可辨別但又分明真切的情緒。 她本能地感到煩躁,甚至難過,想要撕碎這一切。 但是卻無論如何也無法付諸行動。 ——都去死吧。 她張了張唇,想要吐出這樣的話語,卻在即將出口的剎那,突然凝住。 不對。 她想。 這不是我。 這不是我想做的。 也就是在這一刻,她忽然清醒地意識到,屬于“她”的部分正在被什么壓制著,似乎有個狂怒的、充滿欲望的陰影正替代她,慫恿她——甚至妄圖cao縱她做些什么。 網住藍花的觸須已經開始慢慢收緊——靠近邊緣的藍花慢慢枯萎了下去,發出細小的哭聲。 ——“啾……哼……” 很輕很輕的聲音,像是祈求不要傷害,清晰而分明。 “住手?!?/br>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的,帶著幾分沙啞。 半透明的觸須定住了,卻像是十分不甘地又超前試探著。 “我說住手聽不到嗎?我才是主人,要么聽從我的意志,要么去死——滾開?!?/br> 伴隨著低沉而堅定的呵斥,透明的觸須刷刷后撤,竄入她的體內。 狂怒的、陌生的情緒也像是晨間的霧一般倏然散去,仿佛從不存在。 完全控制身體和情緒的踏實感覺又回來了——包括那難受的饑餓感。 鋪天蓋地的饑餓感如同巨浪當頭,一個猛撲下來,她晃了晃差點沒直接倒下。 大片大片充滿了魔力的藍花在她面前瑟瑟發抖,仿佛等待她的采擷。 而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克制自己停住伸出去的手:“抱歉,我不想那么粗暴的……”她說。 藍花停住了顫抖。 “我只是,有點餓了?!?/br> 她收回了手,慢慢坐了下來,抱住膝蓋。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明明已經這么餓了,卻不肯沖上去直接強迫對方。隱隱約約中,她感覺到自己似乎曾碰到過類似的情景。 雖然像是隔了一層模模糊糊的霧氣,但她卻分明知道。 如果將這一片統統毀滅的話,大概有什么東西就會不可挽回地失去。 只是大概。 她不確定。 但卻本能地不愿意冒任何危險。 像是感受到了危險已經消除,那些光慢慢朝著她的位置匯聚過來,如同夏夜的螢火,朝著一個位置慢慢匯聚。 她有些恍惚地看著面前星星點點、如同幻夢一般漂浮著的藍光。 她無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碰一下,卻在即將碰到的剎那又收了回來。 這樣脆弱而又夢幻的場景仿佛只在記憶的殘骸中出現過,好像只要她碰一下,一切就會化作指尖的流光,不可逆轉地失去。 而伴隨著這個收回手的動作,有一小簇光匯聚在一起,像是凌空出現的水滴,倏然落于她的掌心之中,變成一朵瑩藍色的花。 “吃吧?!笔O碌墓庠谒吷献兂闪艘粓F圓圓的東西,聲音細小而溫和,“吃吧,給你的?!?/br> …… 林醒來的時候,饑餓感已經消除了。 身上的熱度也退了下去。 她本能地眨了眨眼,覺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對。 ——似乎……睡著之前不是在這里的? 啊,對。她想起來了,自己醒來以前明明是在水底宮殿的刑訊室,怎么醒來就到了哈爾的實驗室。 她試著動了下,在眼前晃了晃觸須,只覺得視野清晰,動作輕盈,仿佛與身體的契合度上了一個新臺階,感覺好像能夠更加細致地cao控…… 然而不等她繼續做身體測試,邊聽身旁一聲驚呼:“噗嘰大人醒啦——” 這一嗓子如同清晨的螺號,一旦嚎起來,什么旖旎夢幻的氣氛都沒有了。 原本還算安靜的基地頓時活躍起來。 乒乒乓乓的瓶子磕碰聲、翻鍋聲、砸鐵聲亂七八糟的什么都有,遠遠近近。 接著又是呼啦啦一陣亂響,數道身影如旋風般刮了進來,到她身邊倏然剎住。 兔頭,魚頭,馬頭,牛頭……各色的臉在她視線上方圍了一圈,看起來頗為獵奇。 林有片刻的恍惚,又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些是她的隨從。 她“忠心耿耿”的隨從們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臉色五花八門——字面意義上的,可惜都是超越人類范圍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來他們在想什么,但她依然能夠感覺到周圍氣氛的無比凝重。 這感覺就像是下一秒,馬上會有誰開口告訴她:【喂醒醒,你的手辦被你媽送人了?!俊疚覀冇袀€不幸的消息要告訴你,是男孩?!俊灸玫氖且环N不治之癥,還有什么話想告訴家屬嗎?五,四,三,二,一……】瞬間,林的腦中腦補了無數天雷狗血地動山搖的場景。 只覺得一時之間胸口發悶,難過得無法呼吸。 但是大領主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應當保持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