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滿身傷痕的魚人被吊在實驗室的頂上,下面正對著領主之手的工作臺。 工作臺上,剛剛完成一項大工程的夢魘正側躺在上面,眼眶黑洞洞的,顯然是出于休眠狀態。沿著身體曲線,一圈白色的石頭擺出了分外妖嬈的弧線。工作臺邊,圍躺著一圈魚人、娜迦還有某只只有觀賞作用的米諾斯。如果不是因為大大小小的口水泡泡此起彼伏,基本上就像是一出中型躺尸現場,甚至因為領主之手特有的幽默感,擺出了幾分祭祀儀式的感覺。 在這樣肅穆的場景擺設下,大領主和她的領主之手、第二騎士一直在低聲交流,看都沒看新增的“吊頂裝飾”一眼。 大領主:“實驗情況怎么樣?” 領主之手:“出乎意料?!?/br> “怎么說?” “月長石的增幅效果簡直堪稱奇跡——雖然只有不到一刻的時間。但是這樣大型的幻術現場,哪怕是夢魘的高階守衛也無法做到這么漂亮?!?/br> 第二騎士:“根據我的觀察,只有在半徑五十碼左右才有被識破的可能——非常了不起了。您的奴隸不過是剛剛恢復了巔峰狀態的一半不到,就有這樣的能力?!?/br> “但是每次都背這么一大箱也很不方便啊——哪怕我給他一只儲物袋,難道每次開打都要一箱一箱往外搬嗎?就地擺祭壇也很不方便啊?!?/br> 領主之手沉吟了:“你說的很有道理,看來提純和提煉技術需要提到日程上來?!闭f著,卷起一旁的卷軸,在上面開始勾勾畫畫。 “或者能不能考慮把術法儲存起來?這樣也可以建一個被動的防御裝置?!?/br> “非常棒的建議?!钡诙T士適時地獻上贊美,“真是天才的想法?!?/br> “別總是說我聽不懂的詞?!鳖I主之手暴躁地打斷,“沒有圖紙什么都是白搭?!?/br> 魚人吊頂的死白的眼珠子咕嚕轉個不停,幾次想要開口,都因為某種對危險的直覺,又重新閉上了嘴巴。 過了片刻,終于看到大領主和第二騎士的聲音輕了下去,當下鼓起勇氣,再度試圖開口:“噗嘰……” “停,”大領主抬頭,截住了他的話頭——不知道出于什么考慮,它換上了豬精巫妖的外形,骷髏的腦袋看著大得滑稽,然而眼眶中幽綠的火焰卻分外攝人,“我正要找你?!?/br> “……” “知道自己做錯什么了嗎?” 烏拉拉一愣,隨即小聲說道:“我……自己跑了出去……還沒打敗那些壞人,還要噗嘰大人和破馬……大人的奴隸來幫忙?!?/br> “很好,看來你已經非常清楚了。那么聽著,從今以后你被剝奪了叫噗嘰大人的權利,只能叫我主人,我讓你說話的時候你再說話。同時我正在嚴肅考慮剝奪你第一騎士的稱號,直到把你徹底調↑教完畢——不許哭?!?/br> 魚人被一聲高喝,勉強閉住了嘴,但是眼淚確實控制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并且有越來越兇的意思。 林只是晃晃手指頭,指揮樹藤把它掛到一邊去,以免夢魘醒來之后發現自己全身濕透,產生什么不必要的誤會。 “噗……噗……主……主人……” 烏拉拉哭得淚如雨下。 林完全不為所動。 如果魚人還是美少年形態,她大概還會有幾分憐香惜玉之情。 但是對一只魚形哥拉斯? 還是免了吧。 一旁人形的利維坦神色古怪,也不知道是想說話還是想笑。 大領主定定地看了會兒自己的第一騎士,問道:“準備好了?” “為……為了主人?!?/br> 她手指往下一劃,魚拉斯就垂落到了眼前。她伸手摸到腹部一處兩指大的窟窿:“疼不疼?” “不疼……嗷!” 鉆心刺骨。 “看來還是知道疼的么?”大領主冷笑著收回手,“那么希望你能記得接下來的痛,牢牢地……哈爾!” “等等,你要干嘛?”一旁完成了備忘的哈爾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飄了過來,“不是有恢復藥劑么?你要解剖它嗎?雖然我非常支持你這么做,但是這只變異魚人的結構我暫時沒有解剖圖譜,如果你硬要上的話可能會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頭頂上的魚人仿佛愣住了,然后嘴巴不停張開,又努力闔上,再張開,又使勁闔上,仿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放聲大哭。 而過度抑制的結果,就是發出恍如打嗝一般的聲音。 “嗚嗚嗚嗚——哇咕——咕咕咕嗝……” “吵死了!” 領主大人一聲高吼過后,所有家伙都閉嘴了。 只見她觸須一甩,一只裝著淡綠色透明液體的瓶子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一旁的利維坦挑了挑眉,露出驚訝的神情,本來要張開的嘴又重新闔上。 林伸出一根觸須放入瓶子中,把其中所有的汁液都吸了個干凈,啪嚓一聲甩掉瓶子,然后示威似地在魚人面前晃了一晃,觸須的尖刷拉一下裂開,成無數更細小的尖刺。 這個動作讓烏拉拉本能地打了個哭嗝,然后又一副要背過去的樣子。 然而大領主是鐵了心要親自動手。 從那根觸須上的細小的分叉繼續延伸,變得如同絲線般纖細,尖端卻又像針那樣鋒銳。它們朝著魚人身上無數深深淺淺的窟窿覆蓋了上去,就像是根須植入土地中那樣,蠕動著從傷口進入魚人的身體。 這一瞬間的感受堪稱恐怖。 烏拉拉只覺得渾身都冷了下來——雖然魚人的血本身就是冷的。 但是那些恐怖的、細小的觸須從傷口鉆入身體的時候,他依然本能地抽搐了一下。 疼。 他想叫。 但是不知道怎么觸及領主大人眼眶中那穩定的、幽深的靈魂,就生生截住叫聲,閉上了嘴。 ——不能叫。 他本能地意識到。 如果叫了,就會讓噗嘰大人非常不高興——他現在只能在心里偷偷地喊這個稱呼。 可真的好疼啊。 那些觸須就像是細小的針,戳在傷口上的時候,倏然再度劈開,將傷口撐大,把疼痛以成百數千倍放大。 ——好可怕…… 魚人恍恍惚惚地想。 原來噗嘰大人真的不喜歡他了。 不然它為什么會用那么冷酷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曾經噗嘰大人總是用那么溫柔的聲音和它說話,哪怕懲罰它也是用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可它今天居然吼了自己,還有這樣殘酷的刑罰折磨它…… 隨著冰冷的液體注入身體之中, 他的靈魂從未有過像這一刻輕盈。 就像是死亡時候的解脫一般。 靈魂脫離了軀體,飄往某個更為黑暗的所在。唯一能告訴他方向的,只有那雙幽綠色的、穩定的靈魂之焰…… 就這樣魚人帶著無盡的淚水陷入了昏迷之中,因此也就錯過了后面的對話。 “嘖,怎么這都能暈過去?” 林非常不滿地甩甩觸須。 她不過是隨口嚇嚇烏拉拉,卻沒想到變強壯了的魚人,似乎膽子變得更小了。 不過這么兩三秒的功夫已經暈了過去。 顯然,脫離人類社會太久的大領主已經忘記了世界上還存在“暈針”這么一回事,哪怕隔著無數個位面。 她將這起醫療事故完全歸咎于“不禁用”的第一騎士。 “你對他做了什么?”領主之手飄了上去,繞著昏過去的第一騎士轉了兩圈。 連第二騎士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查看。 “上藥?!贝箢I主對于如此基礎的事情也需要解釋感到絕望。 其實剛才那個簡單的cao控,是她這段時間自我發展的大成之作。 為了更好地鍛煉滿身的觸須,訓練自己的身體控制能力,她特地使用了這副樣子來上藥——這段時間拼圖多了的成效是顯而易見的,她能夠更精準地cao控自己身體的每一部分,每一絲觸須都以恰到好處的力道刺入魚人的傷口,并且精準地將吸取后的藥液按照傷口大小,同時、均勻注入進去,而不像以前那樣最多使用三五根粗壯的觸須。 簡直堪稱多線cao作的巔峰之作。 然而很顯然,在座的兩位高級幕僚并不能理解她那cao作的藝術。 “你干嘛不直接找個魚人給他上藥?”領主之手對于她這種拐彎抹角浪費時間的方式很是不滿。 第二騎士倒是沒說話,只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些被你們稱之為純笨的魚人真能完成這樣精細的cao作嗎? “……就當我是在做實驗吧?!鳖I主大人最后只能給出一個頗為無力的解釋。 所幸這個理由對領主之手來說非常好理解,當即就接受了下來。 “不管怎么樣,他這個狀態總算是穩定下來了?!?/br> 林感慨。 她加了點料的藥水效果出奇的好。不過一會兒,那些比較深的傷口也不再流血。細小的傷口上甚至已經開始長出新的rou來。 剛剛接回來的時候,魚人的狀態慘得就像是剛剛去了皮,下一秒就會被片成刺身。 一想起找回烏拉拉的那個場景,林的心底就有一種抑制不住的煩躁,還有某種不算太陌生的、淡淡的殺意。 “好了,先生們,”她的聲音先是一沉,隨即尾音變得非常歡快,“讓我們來研究一下怎么蹲點屠號吧?!?/br> “屠號?” “或者換個說法,干那群異界種?” 哈爾目光奇特:“你打算就這樣沖上去?其實說實在的,哪塊領地沒幾個異界種呢……灰血森林算好的,但就是這樣,一年中也總有那么幾次得碰上?!?/br> “你覺得他們是路過?”林驚訝。 “當然不,你以為我是這條腦子里只有肌rou的魚嗎?這群家伙顯然是沖著灰血森林來的?!?/br> “所以我們觀點一致?”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反對教訓他們,”哈爾頓了頓,仿佛在謹慎措辭,“但是剛才魚人拿回來的那樣東西你們看了嗎?說實在,那樣東西于我來說實在是非常陌生——而且他們的目的我們并不清楚,這樣貿然出擊會很容易陷入被動,所以我的建議是要不要先找幾條魚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