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棺材蓋被微微頂起,露出一道漆黑的縫隙,漆黑的枯瘦手骨從那漆黑的縫隙中伸出些許,上面的皮rou已經剝落,只留下森森的骨骼,似乎仍舊在用力地將棺材板向外拉扯,試圖掙脫。 這就是管家的棺材了。 雖然這證明了自己看到的景象的真實性,但是…… 這個棺材到現在仍舊是完整的,蓋子也并沒有被掀開,都維持著從未被人動過的樣子,這說明了莫奕在之前的場景中對周遭景物進行的動作并沒有被延續到之后的現實中來,那么就絕對不是莫奕回到了過去……那又會是什么呢? 難道是能夠被觸碰的記憶? 正當莫奕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聽到了聞宸的聲音從背后的不遠處傳來,他聞聲轉過身去,只見聞宸正低頭端詳著自己面前的一個巨大的棺材,上面漆黑沉重的木料上鑲嵌纏繞著細細的金絲。 ——克勞斯夫人的棺材! 莫奕眼前一亮,將手中的白布隨手搭在了一旁的家具上,然后快步地向著聞宸所在的方向走去,而在他還沒有走到聞宸身邊的時候,步伐卻不由得微微一頓,視線越過棺材看向房間的一角。 只見在那深沉黑暗的角落,靜靜地立著一個模糊的白影。 第一百九十三章 那抹虛幻而模糊的白影仿佛是朦朧的迷霧似的吊在一片昏黑深暗的模糊角落里, 在與莫奕目光觸及的剎那開始向著房間的深處飄去。 莫奕神情一凜,調轉步伐快速地向著白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身邊被凌亂掀起掉落的白布鋪散在地上,但是還有更多的罩著白布的家具或者是棺材尚未被觸碰,在莫奕的身邊織成了仿佛迷宮似的無數墻壁和通道,令他很快就丟失了前方白影的蹤跡, 迷失在了眼前的混沌而復雜的地形當中, 無法尋找到正確的線路。 身邊冰冷的空氣中帶著腐朽的味道, 擦過莫奕裸漏出來的皮膚緩緩地向著深暗的房間深處吹去,就像是死亡的吐息緩慢地順著耳邊流淌, 帶起生理性的戰栗。 莫奕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 眉頭緊鎖,眼眸深處緩緩地泛起一絲挫敗。 他環視了一圈自己身邊已經完全毫無線索和特征的路線, 正準備轉身就走的時候,他的步伐卻突然停住了,莫奕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 眉眼微微一怔。 等等…… 有風。 整個側廳基本上都是封閉的, 側廳的門也在莫奕進來的時候被關好了, 按理來說是不該有風的, 但是, 現在卻有非常明顯的空氣流動的感覺,并且……不止一次,莫奕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側廳中感受到有風的存在了, 發生幾率如此之高的現象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偶然能夠解釋的通了。 他的雙眸微微瞇起, 眼眸深處閃爍著明亮而銳利的微光。 ——那么, 房間中很有可能有什么隱藏著的通道沒有被發現。 莫奕首先排除了那個自己找到大理石像的雜物間,畢竟那個房間嚴嚴實實地被藏在蓋著墻面的毯子下方,里面沒有被利用的空間也非常有限,想要構成這樣的微風是不太可能的。 他緩緩地閉上雙眼,感受著微風拂過自己皮膚上帶起的涼意—— 有了! 莫奕睜開雙眼,沉黑的眸底直直地看向側廳深處的某個方向,面容鎮定而確信,快步向著那陰冷的空氣流動的方向走去,伐堅定而快速,,仿佛周邊的所有障礙都無法阻擋他似的,仿佛是筆直的箭矢一般的一往無前。 靜靜地垂在黑暗中的白布被他走動時帶起的風吹動,緩緩地飄揚擺動著,看上去仿佛是什么有生命的活物在黑暗中掙扎著。 莫奕突然停了下來。 結實的墻壁堵在了眼前,手電筒照亮的狹窄區域內被黑暗侵蝕,隨著莫奕手腕的動作而微微地晃動著,但是依舊能夠看到——前方已經沒有路了,他此刻已經來到了側廳的盡頭。 風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經停了下來。 莫奕緩緩地走上前去,目光在墻壁上搜尋移動著,眼前的墻壁和其他的看上去似乎毫無區別,上面雕刻著的精美紋飾在黑暗重中反射著手電筒微微的光亮,在墻面上投下深深的陰影,憧憧的黑影在眼前無聲的晃動著,令人不由得微微心底發瘆。 他輕輕地皺起眉頭,視線緊緊地膠著在眼前墻壁上的其中一角。 不知道是不是他觀看角度的問題,上面微微凸起的紋飾線路相互交織,再手電筒燈光的照射下看上去仿佛就像是一個男人痛苦的面孔,深沉的絕望在男人的臉孔上鐫刻下無法消失的紋路,麻木的雙眼無聲地望向遠處,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這……好像就是在那扇黃銅色的大門上雕刻著的圖案! 莫奕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內劇烈地躍動著,手腳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間涌向自己的臉上,冰冷的手掌下意識地攥緊掌心中的手電筒,金屬微微滑膩的觸感在手中顯得愈發清晰。 他緩緩地退后兩步,將手電筒微微舉高。 手電筒的光柱隨著他的動作緩緩地擴大,微微暗淡但是照亮范圍更廣的光線靜靜地投射到墻壁上,將上面的圖案照亮,終于,第一次的,莫奕看到了整幅圖案完整的樣子。 就像是閃亮的電光瞬間將黑暗劃破,轟鳴的聲音將死寂驅散。 莫奕手指下意識地收緊,緩緩地瞪大雙眼,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仿佛隨之停止似的,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卡在自己的喉頭令他無法出聲,但是心中卻變得無比的清晰和明了,仿佛是順著那閃電劃過天空的光線終于將眼前的場景看清似的。 他知道……sis的含義是什么了。 不是他之前猜測的縮寫,或者是某個單詞的前半部分,而是一個名字的一部分。 而這個名字是…… sisyphus【西西弗斯】。 他是古希臘神話中的人物,出于對人間的留戀而拒絕死亡,甚至欺騙眾神以延長自己的壽命,于是諸神震怒,懲罰他每日將一塊巨大的石頭推上山坡頂部,但是在快要到達的山頂的時候,巨石又會由于重力而重新滾落到山腳,而西西弗斯又要再次將巨石重新推回山頂,由此周而復始,永遠重復著同樣毫無意義又無法達成的苦力,永遠地被困在無法逃離的深淵當中。 莫奕仰著頭注視著眼前墻壁上線條構筑的浮雕。 面帶痛苦的男人渾身上下肌rou緊繃,彎曲的手臂青筋線條夸張地暴突著,身子前方是巨大的石頭,幾乎將男人的身形壓垮,而那塊渾圓的石頭上則是刻著淺淺的象征意味的雕刻,仔細分辨看去,正是一條抽象的銜尾蛇首尾相連,繞著整塊巨石的邊緣圍成巨大的圓環。 銜尾蛇,從一開始就是古希臘的圖騰。 象征著無限與輪回。 這個副本中的幕后者的目的是為了將那副肖像畫補全,但是無論是仆人還是玩家都只能提供三種顏料,黑白和紅色,這些顏色只是素描的用色,完全不可能將施色復雜的油畫填補完成,所以那個畫家只能痛苦地被困在這三日的輪回里,一遍又一遍地度過著婚禮前的三天,期望著用三種顏色將整幅油畫畫完,但是卻永遠只是做著徒勞的嘗試,最終又在三天后回到初始,開始新的輪回。 莫奕緩緩地舒出一口氣,感覺仿佛自己淤積在胸口的悶氣緩緩地消散,眼前一片明澈清朗,這個副本的全貌終于緩緩地展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但……問題是,又是誰對克勞斯先生施加了懲罰呢? 會是那個白影嗎?又是為什么呢? 莫奕一邊地出神地想著,一邊將自己的掌心緩緩地貼合在墻壁上的斑駁起伏的紋路上,手掌下的觸感不像是墻壁……反而像是金屬。 那個他一直從未找到過的黃銅色大門,那個神秘的房間—— 終于被他找到了。 還沒有等莫奕施力將大門推開,就只感受到自己手掌下的觸感微微地變軟,似乎突然從沒有生命的死物變成了有生命的活物似的,仿佛有一種詭異的吸引力將莫奕的手掌向著墻壁的深處拉扯進去,墻壁上精美而抽象的浮雕似乎也隨之扭曲成巨大的圓弧狀,男人痛苦的面容被歪曲成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直直地凝視著莫奕。 他吃了一驚,迅速地用另外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腕,用力地向外扯去,防止自己被這股詭異的力道拉扯入其中。 還沒有等莫奕想出個所以然來,就只見眼前的墻壁地毯都開始融化,就像是被熱量侵蝕的油畫顏料似的,所有的顏色和圖案都仿佛融化了似的順著墻壁向下流淌,無數種不同的顏色融成骯臟而迷亂的圖案,速度越來越快,咕嚕咕嚕地匯聚成顏料的涌流,身周的一切都在融化,無論是大理石像還是墻壁上的掛飾和毯子,就連白布都變成了一塊濕噠噠地黏在地面上的顏料,和周圍的其他顏色混合在一起。 手掌上的那股吸引突然變成了強大的沖力。 無數的顏料匯聚而成的河流變成了海洋,仿佛開閘的洪水似的向著莫奕沖來,眼前瞬間變成了一片顏色交織混雜的圖案,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被顏料填似的,上面還在漂浮著無數尚未融化的棺材和家具,顏料流淌的龐大力道卷著莫奕的身軀,令他的眼前天旋地轉,完全步伐辨認方向。 莫奕徒勞地揮動著雙手,試圖尋找著支撐點來低抵消自己眼前的眩暈。 大睜的雙眼沒有目標地搜尋著,視線內,莫奕看到未融化的巨大棺材順著顏料潮的沖擊和推動下向著自己的頭顱重重地砸來,他下意識地緊閉雙眼,但是卻感受到自己的手腕上突然傳來一陣拉力,將他拉離了即將被棺材撞到的浪頭。 手腕上是熟悉的冰冷觸感,緊緊地環繞著他的腕骨。 莫奕扭頭看向力道傳來的方向,只見聞宸也同樣被顏料的大浪沖擊著向著后方漂去,只見他用力一扯,莫奕被擁入了熟悉的懷抱中,刺鼻的顏料氣味中是淡淡的松林氣息,耳邊傳來聞宸低低的聲音: “找到你了?!?/br> 裹挾著強大力道的顏料浪潮將二人迅速地沖向側廳的門外。 莫奕和聞宸被浪花拍到了走廊中的地面上,然后顏料的潮水緩緩地褪去,逐漸凝結干涸成了僵硬的塊狀,側廳的大門已然消失不見,只能看到無數顏色混雜的顏料將整個走廊的盡頭堵的嚴嚴實實。 ——側廳再也無法進入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地面上殘余的顏料迅速地凝固了, 堅硬而冰冷地凝結在地毯上柔軟的絨毛間,仿佛是顏色鮮艷的丑陋疤痕似的隆起。 莫奕喘息著,冰冷的手掌用力扶住自己身邊的墻壁,緩緩地地面上爬起來。 覆蓋在他身上的顏料此刻也完全干涸了,隨著他的動作而裂開成堅硬的碎塊, 從他的身上撲簌簌地掉到地毯上。 莫奕彎下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顏料碎塊, 將衣服上五彩繽紛的碎屑抖落到地上, 然后邁步走向走廊盡頭的大門——大門被凝固顏料完完全全地覆蓋著,現在幾乎很難辨認了, 已經完全干涸的顏料仿佛是臃腫的rou瘤似的從側廳的門下和門縫中擠出來, 將走廊的盡頭全部填滿,伴隨著深重的陰影緊緊地重疊在一起。 他試探性地伸手用力推了推。 但是眼前的大門仿佛是被銅鐵澆筑似的, 完全沒有絲毫移動的跡象。 身后響起聞宸熟悉的聲音:“現在已經不行了?!?/br> 莫奕聞聲扭頭看向身后,只見聞宸從不遠處緩緩地走來,最終在自己的身邊站定, 他微微揚起頭, 淺灰色的眼眸直直地注視著眼前被顏料覆蓋著的大門, 仿佛能夠穿透門板看到房間內似的: “側廳已經被顏料填滿了?!?/br> 莫奕向后撤了幾步, 微微斂下沉黑的眼眸, 唇角無意識地輕輕抿起——側廳內太多地方他沒有搜過了,尤其是那些被新發現的棺材,而現在他卻徹底失去了機會, 這讓莫奕不由得有些挫敗。 他低下頭看了眼自己腕上的手表: 時間已經不早了, 是時候回到自己的房間等待仆人將玩家們領去參加下午茶了。 莫奕和聞宸一起向著走廊外面走去, 二人穿過空空蕩蕩的大廳和樓梯走回了自己的房間中,等待著女仆的到來。 但是,當指針指到兩點四十的時候,房間的門沒有被敲響。 莫奕眉頭緊皺地注視著表盤上的秒針緩慢而勻速地滑過一圈,在剛剛繞過最上方的十二時,分針緩緩地移動了一格,剛剛好錯開表盤上那完整的分割線——現在是兩點四十一了。 但是,薄薄的門板外沒有敲門聲,也沒有腳步聲,依舊是一片安靜。 莫奕從床邊站起身來,在房間內緩緩地踱步著,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按照他在之前尋找到的副本內的規律,這個副本的輪回應該是分成了兩個類,其中一種是固定著的,沒有人能夠改變的,譬如是婚禮進行前長達三天的時間線以及婚禮當天,而另外一種則是其他時間內則能夠由那個藏在幕后的那個人cao控,他能夠cao縱宅子內所有的仆人,甚至能夠選擇對玩家進行獵殺的策略,如果按照這個邏輯看來,參加下午茶應當是第二種。 但是……又是為什么會突然改變呢? 莫奕第三次低下頭看向自己腕上的手表,上面的指針已經指向了兩點四十三。 距離女仆應當前來的時間已經過了三分鐘了。 莫奕感覺自己不能再等待了,他快步上前拉開房門,探出頭仔細地觀察著——只見走廊上果然是空無一人,安靜的仿佛能夠聽到針尖落地的聲音,他步伐微微一頓,在仔細地思考了幾秒之后,便邁步向著大廳內走去。 在他到達大廳之后不久,一些發現不對勁的玩家也陸陸續續地從自己的房間內跑了出來,開始疑惑地交頭接耳,大家看上去似乎都有些不安。莫奕緩緩地環視了一圈在場的所有玩家,卻發現李望和趙南并不在其列,不由得微微一愣。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會去哪里呢? 人群中有玩家提議一起去舉行下午茶的房間里看看,于是在其中一個記得路線的玩家的帶領下來到了那個熟悉的淺綠色房間——房間內空空蕩蕩的,死寂仿佛將暖綠色的墻紙都染上了一層淺薄的灰色,所有的家具都死氣沉沉地待在原先的位置,沒有茶香和點心的香氣的屋子顯得格外沉寂。 房間內沒有人在。 不安的氛圍開始擴大成暈散開的波紋,仿佛沉甸甸的水分似的壓在空氣當中,沒人知道為什么副本內的規則突然改變,宅子內的仆人們都去哪里了,也不知道這樣的改變會對他們帶來什么樣的影響,他們唯一能夠確信的是,在這最后一個輪回內出現的變數對他們來說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