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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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氏又何其無辜,她短暫的一生,都奉獻給了別人。 沈清月踩在松軟的雪上,寒風刮過臉頰,吹得她耳廓有點發疼,她看著路上的枯枝,模模糊糊勾勒出一張娟秀的側臉,她就地跪下,拜了三拜,心里默念:我與您雖陰陽兩隔,既有前世今生,便期待與您有緣重逢,以報大恩大德。 她起來拍干凈手上的雪,就下了一場鵝毛大雪,地上凹下去的痕跡,漸漸被霜雪覆蓋,不留一點痕跡。 沈清月回去之后都還有些恍惚,她不太敢想自己的生母的事,沈世興連枕邊人都能這般對待,也不知道當初她的生母,是不是也是無辜之人。 難怪沈世興從前總是冷待她了,只怕是一看到她,又是歡喜,又是羞愧,而她的主動接近,怕是讓他高興得忘了自己做過的錯事。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次日天明的時候,都還在下。 沈清月聽人說,雪下了一夜。 她還聽丫鬟們都在說,吳氏小產了。 ☆、第87章 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 吳氏小產后, 沈世興去了老夫人那邊交代過, 就來找沈清月說話。 京城連著幾日的鵝毛的大雪,過水的柳絮一樣追著趕著往下落, 一個晚上沒留神, 屋檐上就結了又厚又長的冰棱子。 沈世興系著灰色的狐毛大氅,抄著手到雁歸軒的時候,春葉領著丫鬟們拿著長篙打冰棱, 他走到廊下, 跺了跺腳, 抖掉靴子上的雪, 問丫鬟:“姑娘在家?” 春葉放下手里的東西, 屈膝答道:“姑娘在, 在屋子里做繡活, 老爺進去吧?!?/br> 天兒冷, 人都不樂意出門,也不方便出門,姑娘在家,可能著裝不便, 于是沈世興問過了才進去的。 沈世興進去的時候,沈清月正穿著厚厚的碧青中襖, 盤腿坐在墊著三層毛氈的羅漢床上, 腿上放著一個暖爐, 羅漢床下放著一雙濡濕了鞋尖鞋的鞋, 鞋邊就是一個大銅盆。 沈清月見了沈世興, 連忙要起身,沈世興抬抬手,連壓了幾下手掌,道:“慢慢慢,別起來了,就坐著說?!?/br> 丫鬟接了沈世興的大氅,抖掉了雪掛在架子上,遞了個手爐給他,便去奉了茶來。 沈世興與沈清月對坐,他瞥了一眼她的鞋子,先是問她:“月姐兒早上還出去了?” 沈清月放下手里的東西,撿起腿上的手爐,道:“起來和丫鬟們一起掃了雪,封存起來留到春天煮茶?!?/br> 沈世興點了點頭,夏藤上了茶,便退去了一旁,他揮揮手,叫丫鬟出去,端著熱氣騰騰香氣繚繞的青花茶杯,道:“你弟弟沒保住……” 沈清月淡聲道:“女兒聽說了?!?/br> 沈世興又道:“她胡說的話,你不要當真?!?/br> 沈清月嘴角微揚,道:“女兒知道?!?/br> 她是沒有當真,但是院子已經有了些流言蜚語,當年蔡氏去莊子上住,五年不孕,偏偏在莊子上懷孕的事又被不知情的下人們拿出來討論,這一次的風向似乎和十幾年前不一樣了。 沈世興盯著碧綠的茶葉,也沒瞧沈清月,就道:“我打算納兩個妾?!闭f完,他才抬頭看著女兒,有些著急地解釋道:“不管吳氏再怎么樣,爹都不想再娶了,但是康哥兒已經給吳氏教壞了,將來分了家,沒有人支應門庭,你也沒有個依仗,所以爹想趁著還年輕,納妾延續香火?!?/br> 沈清月倒是沒有什么意見,她只道:“人可挑選好了?年前過府嗎?” 沈世興有些意外……他印象里,沈清月應該是不大喜歡吳氏和兩個弟弟meimei才對,他猜,女兒許是不想表達出來,便答非所問道:“可惜你都快及笄了,否則待妾侍生了哥兒,你替爹管教管教他們,等你弟弟長大了,肯定就聽你的話,待你嫁了人,不管爹在不在,也有人依靠?!?/br> 沈清月握緊了手爐,沒有一絲絲地觸動。 彌補,永遠都是此等的手段。 沈世興彌補她了,那蔡氏呢? 沈清月扯著嘴角笑了笑,道:“ 謝謝爹替女兒考慮?!?/br> 沈世興神色柔暖了一些,繼續道:“以后你有了弟弟,我自己會多照顧,你將來出了嫁,多來娘家走動,弟弟們也會親厚你的?!?/br> 沈清月“嗯”了一聲。 沈世興這才回答了沈清月的問題,道:“人挑好了一個,不過你祖母說不夠,讓我再選一兩個,年前過府?!?/br> 沈清月眼眸斂了一下,吳氏這回肯定是再也不可能翻身了,若像沈世興說的那樣,三房以后就是姨娘cao持,既然如此,倒不如挑一個聽她話的人。 她捧著手爐,試探著問道:“另外的一兩個,爹可拿好主意了?” 沈世興搖搖頭,道:“沒有。哎,爹跟你說這些做什么……你一個姑娘家家的?!?/br> 他好像有些習慣了什么事都和沈清月商量,每次都說完了才覺得有些不妥。 沈清月索性就道:“父親,既您沒有主意,不如我叫羅mama替您去挑?” 沈世興眉毛一抬,忖量了片刻,才道:“……也好?!?/br> 羅mama挑的,又不是沈清月挑的,也不至于叫人說閑話。 沈世興略坐了一會子,沈清月沒話跟他說,他料想女兒心里還是有些介懷吳氏說的話,便也不知道說什么,就起身走了,臨走前不忘安撫一句:“月姐兒,你別胡思亂想,你肯定是爹的親生女兒?!?/br> 沈清月望著他點頭,道:“女兒知道的?!?/br> 沈世興說罷,才挑簾走了,他剛走,羅mama正從外邊兒回來,她打簾子進屋,雙手凍得通紅,肩膀上全是雪。 沈清月 親手遞了個手爐過去,道:“您怎么也沒打傘?” 羅mama接了手爐,坐在繡敦上,靠著銅盆烤暖和了身體,才道:“不妨事。早起去見了我家小子,您的鋪子經營的很好,比之才入手的時候,翻了幾倍了?!?/br> 年里辦年貨的多,沈清月手下幾間鋪子的生意好做。 沈清月臉上掛著笑,道:“那便好,說起來幾個鋪子的掌柜我都沒見過,過段日子我見一見他們,也順便給他們封個紅包?!?/br> 羅mama搓搓手,坐上了羅漢床,道:“好?!?/br> 沈清月又同羅mama提了給沈世興納妾的事,她沒說讓羅mama去外面挑,只問羅mama有沒有什么主意。 羅mama道:“院子里只有三個二等以上的丫頭,姑娘肯定還要調·教一個出來,將來都帶走。既老爺要納妾,就順便多接兩個丫頭進來,放一塊兒調·教,等丫頭乖些了,再送給老爺做妾,有過這么一段,丫鬟做了妾,心里也有幾分怕,行事總要掂量掂量您樂不樂意?!?/br> 妾侍身份低下,便是納進府,也要尊著沈清月,若再放沈清月院里教一教,就更好掌控。 沈清月覺著這個主意不錯,就道:“等我有空,再去莊子上看一看,有沒有年紀過了十五的貧家女?!?/br> 羅mama道:“若要挑妾侍,這個容易,不如去牙婆手里買?” 沈清月搖了頭,道:“不好,父親納妾,只 為延續香火,身子結實才是第一位,牙婆手里的,只怕太弱了些?!?/br> 羅mama沒再建議,只道:“那下次去莊子上,我同姑娘一道去?!?/br> 沈清月應了一聲,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上次去莊子上查蔡氏懷孕的事,她怕羅mama看出端倪,就沒提前告訴羅mama。 她放下茶杯,又抱著手爐,直視著羅mama,緩聲道:“還有一件事,要請羅mama幫我查一查?!?/br> 羅mama道:“姑娘說就是?!?/br> 關于出身的事,沈清月一直是避著羅mama的,查了這么久,到紅兒那就斷了,但可以肯定的是,羅mama和胡掌柜背后的人肯定和她的生母有關系。再查下去,肯定要去真定,也就一定會驚動羅mama和胡掌柜背后的大人,她無非是為了知道自己的身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下倒不如透露消息,讓他們自己來找她。 沈清月睫毛一下下地扇下來,道:“……我要您幫我去查一查,我父親十五年前,在真定讀書的時候,他是借住在友人家里,還是住在學里,如果是住在友人家里,那家人現在怎么樣了?!?/br> 羅mama倒是面色無異,只道:“姑娘可知道老爺在真定哪里讀的書?” 沈世興讀書的事不是秘密,沈清月已經打聽好了,便說了個具體的位置給羅mama。 羅mama應下之后,喝了茶暖過身子就出門去了。 沈清月看著羅mama利索的背影皺了皺眉頭,羅mama看樣子對此事絲毫不知,看來那位大人只是派了個足以信任,卻不知情的人來照顧她。 她沒猜錯,羅mama的確是不知道和沈清月有關的事,她只知道主子叫她來照顧這個姑娘,但當她把這件事告訴胡掌柜的時候,胡掌柜嚇壞了,驚了一身的冷汗。 羅mama與胡掌柜二人密談,她鎖眉瞧著胡掌柜:“怎么了?” 胡掌柜沒解釋太多,只道:“沒什么,姑娘太聰明了,她有沒有試探過你?” 羅mama思忖了一會兒,道:“沒有,姑娘沒探過我的口風,我舊主的事,打我進府之后,就沒問過幾次?!?/br> 胡掌柜抹了把臉,道:“我知道了……姑娘近來可有什么異常之處?姑娘去了什么地方?” 羅mama回憶著道:“去過蔡家,去過沈家莊子上,別的就沒有了?!?/br> 胡掌柜面色嚴肅道:“我知道了……你先按兵不動,我回去稟了大人再說?!?/br> 羅mama做了一輩子的下人,她知道什么事不該問,便也沒有多說什么,交代下了,就回了沈家。 胡掌柜拋下鋪子里的事,先叫人去舒家傳了信,等到天黑的時候,悄悄地趕去了舒家。 他的行動很隱蔽,若是換了普通人,根本發現不了他的蹤跡,但跟蹤他的人偏偏是福臨。 福臨身上有功夫在,又走過江湖,一般的甩人法子,根本甩不掉他,他跟到天黑,子時之前就回了顧家,給顧淮報信。 他道:“爺,沒錯兒了,就是舒家?!?/br> 顧淮等了好幾天了,今兒這個時辰,也還沒有就寢,他手上還握著筆,抬眼直直地看著福臨,道:“真是舒家……” 他知道沈清月和舒家肯定有關系,但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層親密的關系。 ☆、第88章 第 88 章 第八十八章 舒閣老的仕途并不順利, 為官幾十載, 曾經歷過三落三起的波折。 他眼下雖貴為朝中閣老,卻只有一個妻子, 房中并無妾侍, 因為他說妻子周氏與他共過糟糠,不可辜負。 舒閣老見多了家族敗于內的例子,舒家還定下了家規, 男子非年過四十無子, 不得納妾。 如今, 他與周氏膝下僅有一個兒子舒行益, 雖夫妻二人子嗣單薄, 好在舒行益子嗣福厚, 與妻羅氏生育了三子。 舒行益的三個兒子里, 有兩個成了親, 大兒子膝下有一雙兒女,老二的妻子過門不久,也懷上了孩子,獨獨老三舒良衡, 還未成親。 舒家的子嗣,從“行”字輩的爺們開始, 漸漸豐隆起來。 而外人不知道的是, 舒閣老還曾經有過一個女兒, 叫舒行潔。 慶元四年, 舒閣老被第二次起復的那一年, 因沒有十分把握在京城里站住腳跟,便沒有攜妻兒老小全部上京,將妻女留在了真定老家。 慶元五年,舒閣老受同僚排擠,第三次被貶謫,他帶著兒子回了真定。 慶元六年,舒行潔病死,喪事簡便辦過,只有族親和鄰里知道一二。 舒行潔死后,舒閣老很快再次起復,這次的起復,他再未經受過大坎坷,一路高升,直入內閣,位極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