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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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也抬了下巴,道:“好了,這件事就不追究了,把嫁妝核對清楚,省得以后再生事!” 一件東西拿錯算不得什么,只要嫁妝交接清楚了,自然而然下人沒了話說。 當下兩房人都沒有異議,柳氏拿了舊冊出來,道:“冊子受了潮,不能看了,我已命人重新謄了,舊冊還在這里,我先將新舊冊子與老三核對一遍,若無誤,再叫他找了人過去清點一遍,就算完了?!?/br> 沈世興問道:“舊冊潮得不能看了嗎?” 柳氏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道:“今年夏天幾場驟雨,庫房淹水,這冊子放多少年了,府里這么多事,我一個人哪里能面面俱到?當然受潮是我的錯,我認 了,若你覺得哪里有不合理之處,現叫老夫人定個法子出來就是?!?/br> 沈世興淡聲道:“受潮了不要緊,我這里有備份冊子,與大嫂的新冊核對一遍就是了?!?/br> 柳氏手一抖,險些將冊子掉在地上,她白著臉問:“你有備份冊子?” 怎么可能!當年沈世興說的話,她可是記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會有備份冊子存在! 沈世興篤定地點了點頭,道:“當時送過來就有兩份,另一份我放忘了,便一直以為只有一份,昨兒看了下庫房,多年都沒動,正好找著了,蓋上的章子和大嫂手里的那本一模一樣呢,你放心,作不得偽?!?/br> 柳氏臉色登時就慘白,她掩飾性地低下頭,捧著手里的冊子,強自鎮定道:“你、你念?!?/br> 她還是不信,當年她明明確認過了沒有備份冊子,怎么可能突然冒出個備份冊子,定是沈清月哄了沈世興寫了假冊子過來哄她! 難怪沈清月要去她那里拿銀飾冊子,想必就是為了今日! 柳氏唇邊勾 著冷笑,沈清月到底還是年輕了些,拿這種障眼法就想哄了她,未免稚嫩了些。 沈世興打開封面陳舊的冊子,念了銀首飾一類,絲毫不出錯,柳氏淡然的不得了,又聽他念道:“蟲草鑲玉金簪、喜鵲登梅金簪……” 柳氏這下子坐不住了,一連五個,個個都對! 沈世興竟然是真的有備份冊子! 要不是真有備份冊子怎么可能都對! 沈清月見柳氏臉色不大好,便問道:“大伯母,您怎么了?是不舒服嗎?這字不是很大,我替您看吧?!?/br> 她作勢要去拿柳氏手里的新冊子,柳氏嚇得連忙收回來,聲音尖銳了幾分:“你做什么?!” 沈清月一臉無辜,道:“……我是瞧著您好像累了,想幫一幫您?!?/br> 柳氏一絲不茍的鬢邊飄散了幾根頭發,貼在她冒冷汗的額頭上,讓她看起來有些狼狽,她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恢復了神色,結結巴巴得解釋道:“我、我、我只是……” 柳氏的反常,老夫人和沈世昌早看在眼里,她這個反應,可以說是徹底出賣了她。 老夫人拉長了臉,道:“不必念了!” 沈世興停了下來,轉眸看向老夫人,柳氏死死地捏著冊子,先掃了一眼面色黑沉的沈世昌,最后才望著老夫人,磕磕巴巴道:“老夫人,我、我、我……” 內室里很寂靜了片刻,老夫人十分平靜地道:“月姐兒,你先出去?!?/br> 沈清月起身屈膝行禮出了次間,丫鬟們也乖乖走了,包括柳氏的丫鬟。 次間里只剩下幾個四個人,大氣不聞,一片死寂。 沈世昌聲音沉悶而醇厚,如猛獸壓抑著怒吼,道:“怎么回事?” 這話不是問別人,正是問柳氏。 要強的柳氏,眼眶突然就紅了,她想要解釋,突然覺得委屈,她照顧這么大一個家,自己快貼空了嫁妝,動用了沈清月的嫁妝,那也是為了沈家,可現在責任卻要她一個人擔! 沈世興捧著冊子,若無其事道:“大哥,把冊子對完吧?” 沈世昌奪過冊子,脖子和臉通紅,道:“念吧!” 沈世興又念了幾樣金首飾,沈世昌起初還擰眉聽著,不出幾口茶的功夫,他就聽不下去了,二十件首飾里,沒有三件材質對得上! 而柳氏,聽著熟悉的首飾名字,一句話反駁的話都沒有,因為沈世興念的全部都沒有錯。 沈世昌將冊子撕得稀巴爛,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好幾腳,又砸了一杯茶上去,才喘著氣坐了下來,死死地攥著拳頭,末了冷靜道:“老三,不必念了?!?/br> 沈世興停了下來,卻道:“還是全部核對一遍得好,省得出了差錯不好?!?/br> 沈世昌冷著臉吼道:“我說不必念了!” 柳氏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沈世興這才合上了冊子,面色訕訕。 老夫人瞧著兩個兒子一個媳婦,心里五味雜陳,她知道柳氏做錯了,可她也知道柳氏是為什么做錯的,她坐在羅漢床上,背上墊著迎枕,疲憊地道:“把月姐兒的嫁妝都補給她,一分一厘都不能少?!?/br> 柳氏拿帕子摁著眼淚,沈世昌先答應了,他臉色灰白,道:“您放心,兒子一分都不會少月姐兒的?!?/br> 沈世興抱著冊子起身,最后一次弱聲問道:“大哥大嫂,真不用再念了?” 沈世昌臉上火辣辣的,道:“不必念了?!?/br> 沈世興抱著冊子有些心虛,畢竟他可是大筆一揮,在冊子上寫下什么南珠、東珠、碧璽等珍貴材質,湊齊這些,大房怕是要一貧如洗了。 然而等著柳氏的,還不止是賠錢而已。 ☆、第77章 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沈世昌和柳氏夫妻兩個答應了要賠沈清月的嫁妝, 沈世興也沒客氣, 就把所謂的“備份冊子”留給了柳氏。 留下冊子的時候,沈世興還問道:“馬上要下雪了, 大嫂仔細再莫讓冊子受潮?!?/br> 柳氏臉上火辣辣的疼, 沈世昌也很沒臉,貪墨侄女的嫁妝,她把他的臉都丟光了! 老夫人臉色也很不好看, 沈世興點到即止, 行了禮便出去了。 永寧堂里, 老夫人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只道:“你們兩個回去罷, 月姐兒的嫁妝, 一分都不能虧她的?!?/br> 沈世昌氣沖沖地起身, 作揖告退, 柳氏還坐著,他黑著臉斥了一句:“還不回去?!” 柳氏自己抱著幾摞冊子起身,出了上房,站在門口的丫鬟們替她拿了冊子, 一道回了她的院子里。 沈世昌打發了丫鬟出去,和柳氏單獨說話, 氣氛沉悶冷凝, 誰也沒先開口。 夫妻兩個有段日子沒有單獨相處, 沒想到這一回會是因為這樣的事關上門說話, 沈世昌拳頭硬的像鐵, 隱忍道:“你怎么做出這樣的事!” 柳氏起初語塞,可她向來是個要強的人,根本不會服軟,羞愧了一會兒,又惱了起來,便和沈世昌頂嘴,道:“家里開支老爺心里不清楚嗎?百口人都張著嘴要吃飯,這個要錢,那個也要錢,按舊例使銀子,根本就周全不了各方人情往來,我不貼銀子,兒子們怎么體面?姑娘在婆家哪里有好日子過?!你怎么應付上峰?你怎么結交朋友?” 沈世昌開始還有些替柳氏想著,一聽將他說成了吃軟飯的,登時就怒了,拍桌道:“你不會跟我打商量嗎?你變賣了月姐兒那么多嫁妝你還有理了!你自以為替我付出良多,到這時候不還是要我替你描補!” 柳氏一下子傷了心,她替沈家付出的還不夠多嗎?!她吼著道:“我嫁過來的時候嫁妝有多少,你現在再去看看我能用的嫁妝還有多少?!沈世昌,你沒有良心啊你!” 夫妻二人吵的不可開交,柳氏嘴上不饒人,說話沒有尖刻的很,沈世昌開始還能忍,偏偏柳氏說得急了,嘴上沒把住門,道:“沒有我,你們沈家有今天?你能坐到正六品文選司主事的位置上?!” 說完,柳氏自己都愣了,當初是她花銀子替沈世昌四處活動塞銀子,拿下了文選司主事的位置,也因為這件事,沈世昌很敬重她,即便她偶爾言語上有些刻薄,夫妻兩人也還是相敬如賓。 沈世昌毫不意外地甩下一個響亮的耳光,“啪”得一聲,把柳氏都打蒙了,她的頭發都散了。他怒目而視,氣得大喘氣,臉色鐵青,駭人的很。 柳氏一邊掉著眼淚,一邊怨恨地看著沈世昌,她捂著臉,道:“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我?!” 沈世昌冷哼了一聲,轉身要走。 柳氏去拉他的袖子,被沈世興拂開,摔在了地上。 沈世興伸出并攏的兩指,指著柳氏道:“若這件事你收不好尾, 你就回家去罷!” 柳氏難以置信地看著沈世興,抽泣著話都說不出來了,夫妻二十幾載,誰能想到丈夫最后會這樣對她! 沈世興走后,王mama進來收拾殘局,她落淚扶起柳氏,嘆氣道:“夫人這是何苦……您和老爺軟和著說兩句,補上去不就好了?鬧得人財兩空,哎……” 柳氏伏在桌上痛苦,她捶著桌子嗚咽著道:“他什么不是靠我的?他還有臉指責我?我不甘心!” 王mama眼見勸不動,便道:“您只要把月姐兒嫁妝的事了了,好歹還有老夫人在,老爺不敢真的休了您,您快先料理下這事兒才是!” nbsp;柳氏也是個知道輕重的,當下擦了眼淚,去看沈世興的冊子。 冊子是舊冊子,以前沈世興房里沒有用完的冊子,但是字還透著墨香,哪里像放了十幾年的樣子?分明是才寫不久的! 柳氏一看不對勁,便皺著眉翻看起來,冊子上也蓋著和舊冊一樣的“校驗”楷體字的章子,她再一細看,銀飾那邊且還對的上號,再往后,原先的銅鎏金、鍍金簪子,全部變成了赤金!只留下一兩件鎏金和鍍金的簪子,另有一些鑲了珍珠的簪子,被改寫成了南珠,還有瑪瑙耳墜,變成了碧璽耳墜,價值一下子翻了好多倍。 翻完冊子,她的臉色逐漸灰白,讓她恐懼的不止是冊子上的東西改變了,而是新冊子上變得和舊冊子上不同的每一樣東西,正好都是被她做過手腳,看不清字跡的物件! 兩份冊子,除了部分物件的順序不一樣,所有的物件完全統一。 難道是出鬼了不成?沈世興怎么可能會知道這些! 柳氏僵著臉,將冊子退給王mama,冷聲道:“你看看,出內鬼了?!?/br> 王mama一看,也是大吃一驚,知情的也就四個人,不是她,難道是佳梅和佳蘭兩個丫頭? 柳氏瞇了瞇眼,道:“不可能……她們不可能背叛我,她們沒有必要投靠月姐兒?!?/br> 王mama看著兩個丫頭長大的,她當然也不信,她臉都嚇白了,道:“難道是……鬧鬼了?” 柳氏驚恐地在房里掃了一眼,“呸”了一聲,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主仆二人冷靜下來之后,柳氏蒼白的臉上頂著五根手指印,愁眉不解,道:“肯定是出了內鬼?!?/br> 王mama也覺得,是有人xiele密,她咬著牙道:“怎么正巧三老爺就要松綠石的簪子,不是有人告密不會那么巧合!” 柳氏情不自禁地點頭,她的表情又凝重起來,道:“先不急著查人,這些東西,怎么賠得起才好!” 怪只怪她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沒事改什么舊冊子,現在冊子上的字跡早糊得不能看了,她若再說新冊子有鬼,老夫人和沈世昌還能信她嗎?若傳出去,她的名聲可是徹底丟了!將來下人們,還有小輩們都怎么看她! 可若是按新冊子的賠嫁妝,她手上可就真的拿不出一分銀子了,她這些年放印子錢賺來的錢,相當于全部賠給了沈 清月,還真是替她費心保管十幾年,最后反倒要自己掏腰包! 王mama知道柳氏在糾結什么,苦口婆心道:“事已至此,您還是先賠了罷!否則最后賠了夫人又折兵,您讓姑奶奶和爺們兒怎么做人??!” 柳氏如何不知道?她垂著淚,無力地讓王mama讓旺兒把錢收回來,她親自算了新冊嫁妝的價值,又去清點庫房的東西,賠給沈世興。 沈世興此時心里還很忐忑,他回了萬勤軒,正好沈清月在等他,他就問她:“月姐兒,前五個物件對了,后邊的若是對不上,恐怕他們不會認的罷?” 沈清月一笑,道:“未必,若不認,再想別的法子?!?/br> 她自己過手了七年的嫁妝單子,上面的每一件東西她能不記得?不說所有的順序都記得,但是有什么物件,她都記得一清二楚,柳氏看了那份冊子,便是拿舊冊出來對,也對不出什么端倪,只有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吞的份兒! 沈世興心里忐忑,柳氏真會蠢到認栽?他不確定,眼下轉了話題,道:“既然你懂得打理,我這邊庫房還有些東西,你也拿去吧?!?/br> 沈清月點了頭,跟著沈世興去了書房后邊的倒座房。 沈世興的庫房鎖的死死的,經常不開,一進去,一股子灰塵味兒,沈清月忍不住用帕子捂面,她放眼看過去,有 些物件很齊整,像是很久沒有動過,有些動過的東西堆得很沒有章法,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