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沈清月花了整整三個白天的功夫做好了通草花。

    她還是跟沈世興一起出門, 帶上了通草花和道山真人的畫，送去了青石齋。

    這一次，羅mama并沒有來。

    沈清月將東西交到胡掌柜手中。

    胡掌柜瞧了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他小心翼翼地拿著花，湊近看了半天, 著實聞不到香氣，方問道：“這……真是假花？”

    沈清月點一點頭, 笑道：“可以碰的?！?/br>
    胡掌柜摸了一下, 軟綿如綢, 果然和真花不同,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花, 道：“姑娘真是心靈手巧?！?/br>
    沈清月淡笑道：“不過手巧, 心靈還差遠了?！?/br>
    胡掌柜也是一笑，替沈清月斟了一杯碧螺春茶, 正色道：“羅mama家中有事, 一時來不了, 只留了謝禮在我這里。晚些我就替姑娘轉交給羅mama，待她有空了, 定是要親自謝過姑娘的?！?/br>
    沈清月端著茶杯，順著胡掌柜的話問道：“您和羅mama很熟？”

    胡掌柜點著頭道：“她管內宅，她的兒子替主家管外院的一些事, 他兒子平常很照顧我的生意，跟我有幾年交情。這回若不是要請姑娘相幫，一般都是羅mama的兒子跟我打交道?！?/br>
    這倒是合情合理, 沈清月若有所思，抿了一口茶，又道：“羅mama既忙，親自謝我便不必了，我畢竟是個姑娘，常常出門也不方便?！?/br>
    胡掌柜連連點頭，笑道：“姑娘說的是，不過姑娘幫了羅mama這么大的忙，謝你是應該的。左右羅mama正焦頭爛額，等姑娘有空了，遷就姑娘的時間便是?！?/br>
    沈清月眼皮微垂，胡掌柜是個很謹慎的人，一般不會透露客人的私事兒，但他卻告訴她，羅mama正焦頭爛額。

    這也在沈清月的意料之中，她料到羅mama這次沒來，必是為了下次當面謝她的時候再親近她，順便委婉表達還想繼續做管事mama的意愿。

    這每一步都是都有算計的，的確像羅mama的性子。

    沈清月略坐了一會兒，下樓撿了幾本書，便準備回家去，胡掌柜將羅mama備好的封紅給了她。

    通草花當下本就價值不菲，沈清月耗費心神，連做三日，何況她與羅mama暫時也沒有情分，不收反而奇怪，她便沒有虛偽客氣，收了封紅。

    回了雁歸軒，沈清月拆開封紅，羅mama出手很大方，是張一百兩的銀票，她望向窗外，近處廊下幾盆鳳仙花在風中搖曳，遠處黃瓜藤綠油油地向上攀爬，蟬聲長鳴，吱吱哇哇有些鬧人。

    羅mama的主家到底是什么人家，她一個管事mama，出手竟然這樣闊綽。

    沈清月休息了會兒，便提著笸籮去了方氏那兒繡顧繡，不巧遇到方氏有些發熱，她與沈清舟兩人伺候在旁，一個替她擦汗，一個喂藥。

    方氏吃過藥了，沈清月才問道：“二伯母，好好兒的怎么病了？”

    沈清舟答的話，她坐在方氏身邊，嘟噥著道：“還不是cao心哥哥在山上吃的好不好，鄉試能不能取中，昨兒夜里拜菩薩拜到子時……”

    方氏赧然一笑，她在下人和外人面前一貫溫和從容，其實遇到孩子的事，也容易憂思難止。

    沈清月不禁眼眶一熱，二伯母不過是二堂哥沈正章的繼母，卻依舊對他這樣上心。

    母子二人都是有福氣的。

    方氏似乎覺察到沈清月眸光黯然，忙拉住她的手，笑道：“我很快就好了，你們姐妹兩個別擔心我?！?/br>
    沈清月反握住方氏的手，燦笑道：“二伯母不必憂心，二堂哥必然能中，不僅能中，名次也會很好的。畢竟顧先生同他一道在上的山呢?！?/br>
    說完她就有點兒愣了，她竟這樣相信顧淮的才能。

    方氏點著頭笑道：“你說的有道理，有顧先生指點，二郎肯定能考好?！?/br>
    沈清舟挽著方氏的手臂，倚在她肩頭道：“娘，其實我也想二哥了，要不等您好了，我們上山去看一看二哥？”

    方氏皺著眉，有點兒猶豫，道：“打攪了你哥哥讀書不好……”

    沈清舟低著頭，小聲道：“遠遠地看一眼也不行嗎？咱們去去就回?！?/br>
    方氏到底沒有忍住，同意了沈清舟的提議，“那好，過三日再去，聽說元山寺的菩薩也很靈驗，正好去拜一拜?！?/br>
    沈清舟立刻拉著沈清月的手，細聲道：“二jiejie也跟我們一起去?！?/br>
    沈清月正有此意，她面色含笑，道：“好?！?/br>
    三日后。

    沈清月提前染了淡紅色的指甲，跟沈世興打過招呼，清早起來之后，穿了身素凈的衣裳，淡掃蛾眉，帶了點香油錢，跟著方氏和沈清舟一起去了元山寺。

    元山寺在京外，從沈家過去，要一個半時辰左右的功夫，所以馬車里備了些吃食。

    三人在馬車里有說有笑，又歇了會兒，不知不覺就到了元山寺山下。

    因有一段山路要走，三人紛紛下了馬車，一道上了山，等到了元山寺門口，都出了一身的薄汗。

    方氏身邊的mama去敲了門，元山寺的知客師傅接了二老爺沈世文的名帖，殷勤地迎了人往客房去。

    方氏跟在知客師傅后面，道：“只要一間客房就好了，我們是來看人的，再拜一拜菩薩就回去?！?/br>
    拜菩薩那肯定要捐香油錢的，知客師傅笑色加深，微微低頭道：“夫人是來看令郎的吧，令郎很好，日日勤于讀書，早起早睡，夫人心地善良，一定能結個善緣的。小僧安排夫人住在令郎隔壁的院子?！?/br>
    方氏淺笑著，道：“有勞師傅了?！?/br>
    知客先領著人去了客房，又問方氏：“夫人要不要小僧先去知會令郎一聲？”

    方氏跟沈清舟說好了，不打攪沈正章，連忙擺手道：“不用了，我們一回兒只順路去看一眼，看完了就去拜菩薩，師傅忙去罷?！?/br>
    知客領了幾個銀錁子的打賞，笑著離去了。

    沈清舟小聲地問道：“娘，真的只看一眼呀？”

    方氏點一點頭，道：“叫你哥哥看見我們，免不了要見面說話，耽擱他半天功夫，鄉試迫在眉睫，還是不去打擾他了?！?/br>
    沈清舟乖乖地點了點頭，沈清月雖然只想找周學謙問幾句，可也怕他為她分心，便按下了找他打聽的心思，欲等他鄉試之后再尋了機會問。

    三人休息了一刻鐘，便輕手輕腳地從客房出去，走到隔壁院子門口，遠遠地看上一眼。

    只可惜這邊院子里的門都關著或是半開，根本看不見幾人的身影。

    方氏和沈清舟略微有些失望，卻還是沒有進去。

    沈清月也往里邊掃了一眼，瞧不見周學謙，她也跟著收回了視線。

    三人領著丫鬟婆子正要走，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沈正章和周學謙二人一道比肩過來，手里拿著剛打來的齋飯。

    這下好了，正好撞上了。

    沈正章一見母親meimei，忙把手里的飯塞給了周學謙手上，跑過去行禮道：“母親，meimei?！?/br>
    方氏眼眶發紅，沈清舟雀躍道：“哥哥！你們怎么還親自打齋飯？”

    沈正章道：“這一坐一站就是一整天，我們便想趁著打齋飯的時間活動筋骨，不能光讀書，四肢不勤，否則下場的時候怕是要吃不消?！?/br>
    鄉試考試要在狹小的考號里待九天，身體不好讀書人，確實受不住。

    周學謙也過來見了沈家的人。

    二房的三人免不了一番交談。

    沈清月與沈正章相互見禮，她笑望著周學謙，只見他兩手的都拿著碗，也騰不出手來跟她見禮，只好端著碗低一低頭，喚她道：“表妹安好?！?/br>
    他這樣子，著實有些滑稽，沈清月忍不住掩面一笑，道：“表哥好?！?/br>
    周學謙知她在笑什么，自己也不禁紅了臉，后悔沒帶個書童過來，否則現在也不會這樣滑稽。他一眼又瞥到她染紅的指甲，秀氣好看。

    是為了見他染的嗎？周學謙這么一想，臉頰就更紅了。

    幾人站在門口閑說了幾句，沈正章請她們進去坐，方氏搖頭婉拒，正色道：“今兒來可不是看你們的，是為了拜菩薩來的，一會兒我們拜了菩薩就回去，你們兩個快吃了飯，進去讀書罷?！?/br>
    沈正章溫和一笑，道：“母親是怕耽誤兒子課業吧？母親和meimei來了，兒子讀書更有勁兒了?！?/br>
    沈清舟笑著小聲道：“我就說不會耽誤哥哥讀書嘛！”她看著沈正章，眼睛瑩亮，嬌憨單純。

    方氏嗔了沈清舟一眼，道：“你就聽你哥哥胡說！”她斂了笑容，道：“好了好了，快去吃飯吧?！边^了一回兒，她又想起來問道：“顧先生怎么不在？沒和你們一起？”

    沈正章答道：“他在后面，一會兒就來?！?/br>
    方氏點了點頭，帶著沈清舟一道去拜菩薩。

    元山寺不是大寺，一共只有三個寶殿，殿內也不算華麗，但是壁畫配色很美。

    沈清月雖然也跟著方氏一道去了，不過她不大信這些，也不怎么拜，她領著丫鬟四處去看一看寺廟里的壁畫。

    她喜歡做女紅，所以想從壁畫里學一學配色。

    元山寺沒什么人來，除了僧人做課的地方，廟里幾乎沒有人。

    沈清月逛完了一個廟，一轉身出去，就看到了周學謙進來了，他站在院子里等她。

    沈清月蹙了蹙眉頭，還是叫他分心了，她又朝他笑了笑，提著裙子走了過去。

    ☆、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沈清月提著裙子出了佛祖的寶殿, 周學謙也朝她走過來，他微微地笑著，作了個揖。

    兩人之間隔著些距離, 周學謙作完揖, 道：“表妹，是在看壁畫嗎？”

    沈清月含笑點頭，道：“這邊壁畫工中帶寫，形神具備, 又有臨古之風，值得一看?！?/br>
    周學謙也笑著回她：“就知道你是來看壁畫的, 元山寺的壁畫的確精美，常常有僧人過來擦拭。這兒的僧人靠山吃山, 每天都上山砍柴，長得很健壯, 面相也有點點……”他停頓了一下, 道：“你也不常出門見人, 我怕嚇到你了，過來跟你說一聲?！?/br>
    他原是為了這個緣故來的。

    沈清月感激一笑，道：“不妨事，我這就看完了?！?/br>
    周學謙又作揖, 道：“那表妹你繼續去別的寶殿里看，我就先回去了?！?/br>
    他抬頭看沈清月的時候，神采奕奕，柔和的眸光里帶著些許不舍。

    沈清月便道：“我也不看了, 回院子里去等伯母和舟姐兒回來吃齋飯，一道走吧?！?/br>
    周學謙心下歡喜，嘴角抿了個笑，道：“表妹請?！?/br>
    沈清月走到他身邊，與他一道出去。

    兩人始終還是有些避諱，肩膀隔著半丈的距離，丫鬟春葉跟在后面。

    沈清月心里還惦記著青石齋的問題，猶豫了一下，想好了能不讓他牽掛的說法，便問道：“表哥，你跟胡掌柜可是很熟？”

    周學謙側頭看她，她的側顏線條流暢柔和，漆黑的眸子熠熠如星，他從前不大看重女子外貌，即便是看到他偏愛的嬌美之色，也不會過多流連，可他總是忍不住去瞧沈清月的臉，他慌忙挪開視線，點了一下頭，道：“還算熟識，怎么了？”

    沈清月淡笑著道：“我去青石齋取字畫的時候，見掌柜談吐不凡，不似普通商人，所以有此一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