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讓他困在這里，也算是一種折磨。

    我進去時，醫生正在給他檢查，他躺在床上，大口喘著氣，就像隨時都會抽不上氣。

    他的手腕上打著吊針，聽說這幾天他只能吊營養針，昨天才開始進食。

    保鏢和醫生看到我，都恭敬地打招呼。

    我點了點頭，并沒有立刻去看葉黎明，而是走到葉奶奶的牌位前。

    香煙繚繞，我望著臺位上葉奶奶的遺照，很是年輕，笑靨如畫，是個溫婉有氣質的大美人。

    我在心里和奶奶說著話：“如果您還活著，您一定會很疼阿遠，也會疼小瑾的，對不對？大伯和爸爸被暗算，大哥也被算計，他們都犧牲了，您肯定也很憤怒，對不對？”

    奶奶的笑容依舊甜美，仿佛在告訴我，我說得都對。

    我又暗暗道：“今天我要當著您的面，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希望您不要怪我?！?/br>
    接著我摸了摸肚子，孩子已經快四個月，有些微微隆起。

    這肚子里有奶奶的另一個曾孫，我想她應該不會怪我的。

    我深深吸口氣，然后慢慢轉身，一步步走到葉黎明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葉黎明睜著那雙灰沉沉的眼睛，陰鷙地盯著我。

    我目光落在他手腕的吊針上，淡淡道：“如果我把這東西拔了，不知道你還能活多久?！?/br>
    葉黎明似乎是很生氣，啊啊地張著嘴，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

    周圍的保鏢和醫生聽見我的話，都繃直了身體。

    我不想讓他們為難，便道：“你們都去門口守著?！?/br>
    醫生和護工都退開了，只有保鏢們為難地看著我。

    我道：“沒事，我會一力承擔，與你們無關?！?/br>
    為首的保鏢欲言又止，終究還是走了出去。

    葉黎明狠狠瞪著我，嘴巴里念念有詞，聲音很小，還是斷斷續續的。

    為了能聽清楚他說話，我稍微靠近了些。

    他在罵：“賤人……我們葉家不……不接受……你這樣的……毒婦……”

    聽著他渾濁的嗓音，再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腐爛氣息，我不敢再靠近他，怕對孩子不好，連忙退開一些。

    我故意反駁道：“我是阿遠的妻子，卻不是你葉黎明的孫媳婦，阿遠早說了，他會自立門戶，戶口本也都轉出去了，跟你沒有半點關系?！?/br>
    果然，葉黎明眼里的忿怒更甚：“他真的……真的把戶口……”

    我打斷他道：“對，所以，以后你就是孤家寡人了。騰君死了，你最愛的三兒子肯定也活不久。對了，你好像還有一個孫子，那個叫葉向澤的年輕人，可惜他是葉三爺的兒子，現在還在坐牢，阿遠肯定也不會放過他?！?/br>
    葉黎明眼睛瞬間瞪大，發出嚯嚯的喘氣聲。

    我道：“到那時候，你就真的是斷子絕孫了?！?/br>
    葉黎明一口氣沒抽上來，臉色憋紅，更襯得他滿布褶皺的臉猙獰可怖。

    我漠然地望著他，等他緩過氣，又道：“當然，今天我來這里，不只是為了氣你這么簡單?！?/br>
    葉黎明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太累，還是不想搭理我。

    我也不甚在意，接著道：“我要結束你的命……你實在太叫人惡心了……原以為你知道騰君做的那些事后，會徹底醒悟，結果你卻變本加厲，還不斷地給阿遠找麻煩……你想救葉三爺，可你想過阿遠的爸爸和大伯嗎？他們也是你的親生骨rou……你連最基本的良知都丟掉了，偏偏臨死還要剜阿遠的心……我怎么能讓你傷害阿遠……”

    第197章 去非洲

    葉黎明還是閉著眼，我想他應該是聽進去了。

    不過我也不在意他有沒有在聽，繼續道：“因為你是阿遠的爺爺，阿遠沒法對你下手……所以這個惡人，只有我來做?！?/br>
    葉黎明突然睜開眼，死死瞪著我。

    我淡淡道：“阿遠可能想留著你，讓你看看葉三爺和葉向澤的下場，讓你感受絕望，但我覺得你這種人，茍喘延息都叫人惡心，還不如早點去死?！?/br>
    說完我便走近幾步，想伸手去扯針管。

    可我還沒碰到，手就被人抓住了。

    我嚇了一跳。

    隨即我反應過來，葉向遠來了！

    我聞到熟悉的檀木香，立刻抬頭，就見葉向遠正眸光晦暗地望著我。

    他身后的潘東一臉嚴肅。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們竟是悄無聲息地進來了，我沒有聽到半點動靜。

    現在被抓個正著，我無從辯解，只能咬著唇角，沉默地和葉向遠對視。

    我有些拿不準他是不是正生氣。

    大約過了半分鐘，葉向遠將我抱在懷里，嘆氣道：“時宜，不要臟了自己的手?！?/br>
    我意外于他的口吻，更意外他的態度。

    原以為他會氣我自作主張，沒想到他第一句卻是關切。

    我囁嚅了下唇角，道：“對不起……”

    如果我得手了，他即使怪我，我也能想辦法解釋，可正好被他看到，我怕他會覺得我太過惡毒。

    再說葉黎明總歸是他爺爺……

    葉向遠看著我，道：“你的話我都聽到了，我知道你是一心一意為我好……你猜得不錯，我確實對爺爺下了不手，他手里的那張底牌也確實對我有威脅……”

    我聽著他的安慰，心里一時五味雜陳。

    一方面遺憾自己沒有得手，一方面又覺得自己可能想岔了，要怎么處理葉黎明，他心里應該是有數的，其實用不著我插手。

    我是怕他太過心軟，但我沒有想過，他留著葉黎明或許還有用。

    他柔聲道：“你還懷著孩子，就算是動手，也該由我來?！?/br>
    我詫異地抬眼去看他。

    他頓了頓，道：“爺爺還有點用處，我原本還想留著的?！?/br>
    果然是這樣，我漲紅了臉，支吾道：“對不起……我差點好心辦壞事……”

    他摸了摸我的臉：“我明白，你是為我好?！?/br>
    我沒有做聲。

    即使到這一刻，我也并不后悔自己的舉動。

    如果葉黎明不是葉向遠的爺爺，而是我的爺爺，我想我也會下不了手的，但若是有人替我動手，我肯定不會阻攔。

    畢竟像葉黎明這樣的人，死不足惜。

    但我自作主張又是一回事，破壞了葉向遠的計劃就糟了。

    葉向遠忽然笑了下，道：“其實就算你把針管扯了，爺爺也不會有事?！?/br>
    我咦了一聲。

    他點點我的鼻子：“笨蛋，那是營養針，就算扯掉，爺爺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出事?！?/br>
    這個我當然知道，不由嘀咕道：“我是想餓他幾天……”

    葉向遠似笑非笑地瞅我一眼：“你踏進祠堂的時候，就有人通知了我，我這才趕過來，你覺得你能隱瞞好幾天？”

    這下子，我窘迫得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確實也是，葉向遠幾乎無所不知，我的動作又怎么可能瞞得過他。

    葉向遠看了葉黎明一眼，道：“明天我就得走了，家里只有你和大嫂，小瑾也還小，其實我也不放心把爺爺留在這里。萬一黎青青跑過來，再和爺爺里應外合，你們會很危險。雖然家里的警衛員和傭人換了一批，但保不齊有爺爺的人?！?/br>
    我怔了怔，望向他。

    他這是什么意思？

    是說他也打算對葉黎明出手嗎？

    他攬住我的肩，一邊往外走，一邊道：“這個事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你還懷著寶寶，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br>
    我蹭了蹭他的胸口，今天這個事，是我太沖動了，雖然我是想為他分憂。

    他摟緊我，我們一起走出祠堂，期間他并沒有回頭去看葉黎明一眼。

    我便知道他應該是對葉黎明死心了。

    他低聲告訴我：“我會找個地方，把爺爺送過去，以后都不會再回沁園?！?/br>
    我看了看他，所以他還是打算留著爺爺的命嗎？

    他像是知曉我的疑問，沉默片刻，道：“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難受?！?/br>
    大約就是所謂的生不如死吧。

    不過在我看來，人命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又怎么會有好死不如賴活的古話呢。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而對葉黎明來說，只要活著，可能就會給葉向遠帶來麻煩。

    但我也并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我不想讓葉向遠覺得我一心盼著葉黎明去死。

    事實上，葉黎明活著或者死了，于我來說有什么關系呢，我只不過是心疼葉向遠而已。

    想到這里，我停住腳，和葉向遠面對面站定，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道：“阿遠，你別難受，我和孩子都會陪著你?！?/br>
    葉向遠笑著摸摸我的臉：“嗯，我不難受，你也別替我難受?！?/br>
    我輕輕嗯一聲。

    他看我一眼，道：“我打算明天就走?！?/br>
    我吃驚不已：“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