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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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昨夜里王爺和侯爺到府她就起來了,你出事她也很擔心。今早上我跟她商議過,她很支持我?!?/br> 徐瀾勉力地露出自如的神情。 事實上他決定這么做的時候徐夫人并不贊成,因為一旦讓皇帝察覺,徐家便少不得被牽連。 但這一次他為自己堅持了,雖然是懸著一顆心,但終歸是高興的,仿佛跟在湖州時未能勇猛向前的自己而證明了一把。 “我府里還有點事,就先走了?!彼酒鹕韥?。 長纓把他送到府門外,目送著他身影漸漸淡去。 …… 雖說朝政之事不敢隨意宣揚,可朝上不過是灑出了幾個風聲,一個晌午的時間,諸多傳言就已經在街頭巷尾生起來了。 楊肅換了個衣裳的當口,謝蓬帶來的幾處消息把騰驤衛指揮使被劫持的事情就推向了風口浪尖,騰驤四衛乃禁軍中的禁軍,負責著宮城的安危,指揮使都有人敢打主意,那此人什么居心不可小覷。 歷來百姓雖然不滿朝廷官府者也有之,但動搖到皇權,天下大亂,大家都沒好日子過,街頭巷尾便對這幕后兇手口誅筆伐,戾聲斥罵起來。 楊肅到了乾清宮,皇帝盤腿坐在窗下榻上,面前擺著幾本折子,神色看上去已經是難以掩飾的抑郁。 “父皇?!睏蠲C如常地行了禮,而后接過太監手里的提籃親手奉上:“霍家帳上昨日新送來些柑橘,倒是窖藏得極甜美,兒臣帶給父皇嘗嘗?!?/br> 這語氣親近又恭順,跟平常那個“恃寵而驕”的五皇子毫無兩樣。 皇帝望著他:“狀告傅容的事,為何不事先告訴朕?” “兒臣也是憂急過甚,深恐拖下去危及父皇,還望父皇恕罪?!?/br> “可你們沒有確鑿證據,就在朝上信口胡說,這要是老臣們聯合起來反抗,你該如何是好!” 楊肅抬頭:“父皇放心,在朝老臣們也得聽憑結果才能反抗,更何況,兒臣的作為得到了凌家馮家和榮家的支持。 “他們幾家都是朝中有威望的世家,也是父皇身邊的股肱之臣,有他們相扶,父皇大可安心?!?/br> 皇帝一時未語。 楊肅怡然拿起一只橘子,剝開皮道:“這南邊的橘子很是甘甜,父皇嘗嘗?!?/br> 他從前因著皇帝縱容,私下里也這般隨意無拘,此刻做起來倒也不顯突兀。但皇帝卻分不清他這是真沒往心里去,還是在跟他示威。 他接了橘子,說道:“你向來孝順,今日所做所為卻讓父皇吃了一驚,是不是有人挑唆過你什么?” “父皇多慮,兒臣實在是因為惦記著父皇,才出下策。 “眼看著離大婚之期不足一月,這當口長纓出事,看著挺像是有人要給下馬威似的。 “傅容雖然證據不足,但這傅家手握重兵,廣威侯親自坐鎮西蜀,我曾經示好過傅容但卻失敗,我想一旦他這里有閃失,或與東宮勾結,那父皇可就被動了。 “是以兒臣也不能不謹慎行事,讓顧家去查傅容,是極好的安排?!?/br> 皇帝道:“傅家若是有二心,你在東寧衛三年,他們會不告知顧家?校場擂臺,傅容也曾站出來幫你們解圍。 “反倒是顧家,倘若這個時候沈長纓有事,你跟凌家的關系或不會再那么牢靠,他們才是受益者?!?/br> 楊肅略沉吟:“不知父皇有何示下?” 皇帝把橘子分瓣擺在桌面上,說道:“要想服眾,那就在顧家查傅容的同時,也讓傅容去查顧廉?!?/br> 楊肅目光與皇帝抬起的目光在半空相遇,那晶亮而帶著風霜的雙眼底下,藏著一眼難見底的莫測。 楊肅屏息半晌,緩緩笑起來:“父皇圣明?!?/br> 皇帝揚眉:“你來上折子請奏?!?/br> 楊肅扶著下巴默語。 “怎么,不肯?” 楊肅笑了下:“顧家若是知道兒臣這般兩面三刀,對咱們也沒有什么好處。父皇既然目的是在顧家,那這任務交給兒臣不就行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顧家拖上賊船,傅容若是奉命反查顧家,那顧家必定惱羞成怒,覺得自己成了傻子,反過來把矛頭指向他極有可能,更有可能的是干脆拉上傅家聯手。 楊際的勁敵是他有了正經王爵的楊肅,傅容的最大威脅也是他楊肅,這種情況下,顧家與傅家說明利害,合起來那還得了? 皇帝這么做,無非是攪局罷了。 顧家若真惱羞成怒跟傅容聯合,先把晉王府滅了,對他皇帝來說,也算除去個心腹大患。 不過他還不至于當真冒這個險,他眼下攪局的目的,更可能的是想逼著他當場把傅容就是五皇子的事情說出口,再把背后說出真相給他的人交代出來。 楊肅不上當,他已經絕不會再上當。 他站起來,再道:“父皇放心,倘若兇手是顧家,兒臣就滅他一家!倘若除了顧家還有傅家,那兒臣就兩家全給滅了,定讓父皇對兒臣這十二年的厚望不至落空?!?/br> 皇帝面色如霜,望著他轉身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他了,才想起自己竟忘了斥責他無禮。 …… 楊肅回到王府,正好太監準備傳飯。 他坐下道:“拿點酒來?!?/br> 太監便去取了酒。 剛上桌,長纓來了。她問:“怎么喝上了?” 楊肅拉著她坐下吃飯,悶不吭聲將她碗里堆成山,也給她斟了一杯酒。 一碗飯吃完,他把酒杯端起來,說道:“你是對的。過去那多年我以為的骨rou之情都不是真的,皇家果然沒有什么父母兄弟,只有君臣權威。 “他或許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讓我掩護傅容,但最起碼,他的確不是因為我是他兒子才疼我,他不過是看中了我還有幾分用處?!?/br> 第365章 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長纓抬頭。 楊肅扶著酒杯,說道:“我現在想,如果我是個碌碌無為之輩,是不是還好一點。就如同魏王楚王,又或者是宮中尚且年幼的那些皇子。 “因為你有利用價值所以才被器重,否則拋卻在外不聞不問,這多么可悲?!?/br> 長纓在京師時間久,宮闈里這些事比他看得多,因此尚能保持平靜。 她給他添了一筷子魚rou,又舉勺喂了他一勺雞茸羹。 楊肅一手握住她手腕,另一手堅持斟酒?!八麄魑疫M宮,竟是讓我上折子請奏傅容反查顧家。 “他這是完全已經不顧后果了,這樣的人怎么配做皇帝?怎么配統率百官?難道為君者不該是以子民安康為先,以社稷安穩為重么?” 長纓頓住。 楊肅低哂:“我就在想,他為著個顧家如鯁在喉寢食難安,難道除去了顧家,當真就萬事大吉,天下太平了嗎?多少人排在顧家后頭等到瓜分朝堂,他不應該不明白?!?/br> 長纓想起前世,凌家和霍家都被滅了,顧家是倒漕運司的案子上,可這世里漕運司因為她而引起的一系列變故,世事早已不同從前。 她說道:“若是如此,反倒簡單了。宮里這邊可以先不管,咱們爭取盡快把傅容拿下,一切又可以回到正軌?!?/br> “怕的是沒那么容易拿下來?!睏蠲C把酒喝了。接著道:“傅容肯定明白他眼下不適合再藏在暗處,他會想盡辦法恢復身份。 “不管怎么說,宮里對他還是重視些的,若是趕在顧家查得線索之前讓他得逞了,那么對我們的制約就大了?!?/br> 長纓吃了口飯,而后把徐瀾給的那封信箋遞給他?!靶鞛憗碚疫^我了。宮里在遼東有準備?!?/br> 楊肅接來看過,神色也驟然變了變?!靶煲ミ|東是為拿遼王府的把柄?他想除掉遼王府?” “遼王府歷代鎮守遼東,雖然沒露出什么逆象,但遼王府這兩代歷精圖治,才過世未久的老遼王妃更是個女中英才,在她治理下的遼王府不但兵強馬壯,而且占據地勢便利,遼東已然富得流油。為宮中所忌憚,也不算奇怪?!遍L纓想到徐瀾,幽幽說。 楊肅放下信箋,沉凝了一會兒道:“遼王府兵力不弱,是該防治。從吳側妃和高家的事情傅容了如指掌看來,只怕背后這些瞞著我的事情,傅容統統知道。 “所以這件事傅容也應該知情,搞不好這還會是他的一步暗棋,——佟琪!” 佟琪邁步進來。 “讓秦陸他們到前殿等我?!?/br> 說完他仰脖把酒喝下,看回長纓,只覺燈下的她看起來纖細柔弱,又想起送信來的徐瀾,心里有些虛空。 “秦大人他們都在書房了?!辟$鱽碚f。 楊肅收斂心神,輕拍拍長纓肩膀站起來:“你慢慢吃,我去議會事?!?/br> 長纓吃疼,肩膀不覺往下閃避。 “怎么了?”他連忙停下。 “無妨?!彼丝跉?,“是前夜里受過的傷?!?/br> 楊肅才想起來至今還沒有傳梁鳳好好給她醫過傷,心里暗道了聲“該死”,忍不住溫聲致歉:“你別怪我,我是真忙忘了?!币幻嬗謧魅巳ズ傲壶P。 直起身后他又從后面抱了她一下,說道:“以后你有什么就說給我聽,你千萬不要生我的悶氣撇下我,如果霍家也幫著宮里瞞我,這世上我就只有你了?!?/br> 長纓原本無事,倒猛地被他招出一番情緒來,她說道:“你去吧,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br> 楊肅臉挨著她的臉,終是敵不過心頭意動,側首吻了吻她,又覺不滿足,把她的臉掰過來,將那柔軟紅唇吻住,狠狠汲取了一回才心安。 男人的雄渾具有侵略性,長纓被他緊緊箍著,由著心頭砰砰亂跳,倒是也沒有推他。 楊肅看著梁鳳和梁小卿來了,交代了幾句,這才出門。 長纓說了大概傷處,又簡述了情形,梁鳳當下將藥配好,不便親自上藥,便囑了梁小卿過來。 梁小卿解開她衣領,便呀了一聲。長纓扭了扭頭,梁小卿看了眼她,忍著沒說話,只把領子固定好,而后拿紗布沾水洗去上頭的血漬藥漬,清理干凈后才又挑起調好的藥膏,小心翼翼地涂在她傷口周圍。 傷口其實已經化膿了,梁小卿給她上過不少次藥,這次見她還是不吭聲,不由覷她:“你要是疼,可以喊出來,我不會那么多嘴說出去的?!?/br> 長纓沒理會,空著的右手仍拿起牙箸來吃飯。 唇上還火辣辣的,心里很柔軟,原來她已經有些貪戀起他的癡纏??墒茄巯逻@片刻的溫存都似是奢侈。 分封出去的皇親多是終身不得回朝,有奉旨回朝這樣的特例的也不多,她想起前世里遼王是曾經回過朝的,不但回朝,還帶來了許多駿馬財物,而且也平安回到了遼東。 她不知道遼王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回京的,是因為皇帝有這個意思?還是因為傅容或楊際有這個意思?更或者又是楊肅有這個意思? 她希望是楊肅。 因為如今圍在晉王府身邊的兵力雖多,但是凌家馮家和榮家的勢力都在京畿,而傅家卻在左軍都督府,一旦真到了起事那步,傅家必然會在川蜀施壓。 這是很不利的,而若遼王府也被傅容控制,那么介時腹背受敵,反倒是晉王府成了籠中獸了。 “一個姑娘家,身上居然這么多傷疤?!?/br> 身后梁小卿打斷了她的憂思,她低頭吃了口飯,依舊沒有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