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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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要徹底挖出這蛀蟲,自然需得從長計議。 ……霍溶沒著盔甲,常服到了碼頭,旁人只當他是哪家公子,無人特別注意。 即使是到了昨夜河灣處,也只有幾個船夫試探著問他是否有什么貨物要拉。 昨夜里河灣??苛耸畮讞l船里,裝木的福字號與隆字號船都是當中容量較為突出的一只。 眼下那兩條船卻已經不在,多半是已經拉木料去了船塢或者別的地方。 雖然他對徐瀾隱瞞探船的事情確實是揣了些小心思,但昨夜里之所以親自下水,卻非為了沈長纓。 沈長纓一頭撞到他身上時,他正在想著船頭工匠衣衫襤褸的光景。 大寧國運近幾年還行,各地糧儲沒有多少空虧的時刻。 工匠們雖然是無償服役,但飯食上,碼頭總還是管的。 按匠戶們三年才服三月的時間長短來看,不至于面黃肌瘦,除非是他們另有負重差事,又或者供給上有所苛扣。 沈長纓說有人偷木料,他就想,倘若真是碼頭有人苛扣,而工匠們出于報復,偷了碼頭的木料去賣,也不算什么稀罕的事。 但她卻指著兩艘商船給他看,這就讓人意外了。 如果是工匠自行偷賣,他們不可能聯系得到商船。 探得的結果則令他肯定了這一點。 苛扣工匠,又勾結商船撬官家墻角,不管背后主事的是誰,都逃不過一個利字。 “去庫房看看?!彼x開河灣。 雖然推測得出來放水的人是漕運司的人無疑,但眼下卻仍猜不透會是什么人。 眼下貿然攪動這鍋水,并不是什么明智的舉動。 “霍將軍?” 剛走到半路,迎面而來的一名將領打起了招呼。 霍溶停步,認出是昨夜里同席吃飯的把總胡唯。 “將軍今日又來巡察?”胡唯帶著三分諂媚問道。 霍溶微微一笑:“沒辦法,還有大半個月就得開工,上面催得急,這不,還想著好好吃頓飯呢,這半道上也只能先過來了?!?/br> 胡唯打了個哈哈:“看來譚將軍還是虎威不減!讓人不得不服??!” 霍溶垂眼望著他手上拎著的笠帽,笑著道:“胡統領這是要上船去?” “可不是?”胡唯揚了揚笠帽:“今兒淮安府有船來,在下得去碼頭侍候著。這大太陽曬的!——” 霍溶收住了要前行的腳步,負手寒暄:“還得驚動胡統領前去,來的也不知是哪位大人?” “其實也不是有大人前來?!焙弥颐鄙蕊L,作出推心置腹的樣子:“是淮安府的官眷攜著公子小姐去杭州探親游玩,路經湖州碼頭,要停上半日,上頭便吩咐下來要小心去侍候著?!?/br> “淮安府?”霍溶揚眉,“是漕運司的?” “對頭!”胡唯答道,但也沒肯多說。 第065章 傅容在任監審… 霍溶垂眼瞅了下他手上笠帽,揚唇道:“既然胡統領忙,那我就不耽擱了?!?/br> 胡唯給了個無奈的笑容,戴上笠帽拱手前去。 霍溶站了會兒,側首看了眼佟琪。 佟琪會意,不動聲色地混入人群去了碼頭。 長纓沿著碼頭溜達,上岸沒走幾步,就看到換了身不同于日間吃飯時衣裳的,渾身收拾得齊齊整整,跟個紈绔子弟似的站在樹蔭下的霍溶。 “霍將軍?”她走過去。 霍溶心里想著正經事,還真沒料到跟她遇見。因此扭頭看過來的時候臉上便還帶著幾分殘留的冷肅。 他看了眼她身后,說道:“一個人?” “可不是一個人?”長纓莫名好笑,“難道霍將軍有很多人?” 霍溶目光長久地在她臉上停留,直到表情回歸了正常,然后才利落地滑過,忽略掉這句調侃。 長纓指了下前方茶棚:“天這么熱,不如我請將軍過去喝碗茶?” 霍溶覺得她擺明了無事獻殷勤,不過反正也要等佟琪,喝茶就喝茶。 找了兩張小板凳坐下,小二支開小桌子,問了幾句,隨后便顛顛地回去端來幾碟鹽水蠶豆什么的。 茶上來之后,長纓望著漸漸沉底的茶葉,說道:“您可知程嘯那案子審得怎么樣了?” 她知道他肯定比她得到的消息要多很多。 秀秀雖然也有渠道,可是正因為知道她是她最信任的人,凌淵一定會派著人盯住她,她往這邊傳消息也不會那么方便和及時。 而她很需要知道,在程嘯這件事與前世有著那么大不同之后,朝局將可能會有什么樣的轉變。 “天牢已經發生過兩次險情,一次是飯里有毒,一次是有人冒充獄卒入內,不過金林衛還不算吃白飯的,程嘯沒死?!?/br> 霍溶漫不經心地捏著蠶豆吃著:“他私吞官銀的證據十足,他翻不了案。但如今,他也還是沒有吐出東宮來?!?/br> 說到這里他看了眼她:“聽說傅容這次是監審之一?!?/br> 他記得當初拿著那塊豁了口的玉佩給她看時,她倒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是傅家的東西。 跟傅家有這么熟么? “是么?!遍L纓眼望著桌旁地上,答得略有些心不在焉。 天牢遇險自然是太子想遣人滅口,這勿庸置疑,程嘯若知他守口如瓶太子還要殺他,他能不能撐到最后可不好說。 倘若他把太子供了出來……以目前顧家和東宮的勢力,皇帝想就這么廢儲,還是不太可能的。 不然的話,他也就不會做兩手準備,又讓霍溶到南康衛來盯湖州漕運了。 這么看來跟前世局勢還是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作為皇帝最強有力也最出人意料的一著暗棋,她記得她要等的人是明年出現的—— 五皇子一經臨世,震驚了整個朝野,幾乎是從骨子里將東宮與顧氏的底氣擊潰…… 居然沒有人知道這么一個人的存在,甚至連他那些年養在哪里都無人知曉! 而他就是這樣殺了他們這么一個措手不及。 倘若朝局沒有大變,那么看來她還是可以照計劃往下走的。 她努力地創下功績,努力奮勇向上,是因為將來需要借五皇子的權勢來保全自己,也要借他的東風東風爬到更高處。 然而眼下她心底下又生出一些不踏實。 傅容與凌淵以及馮少康他們這幾個都是從穿開襠褲起就結下交情的發小,如今傅容卻任著程嘯的監審…… 她垂頭抿了口茶,不提防舌頭被燙,疼得她險些杯子都未曾拿穩。 對面的霍溶撩了撩眼,繼續漫不經心地輕吹著碗里的茶。那股雍容姿態,倒頗有幾分處變不驚的意味。 長纓忍著舌痛吃了幾顆蠶豆,最后沉一口氣,決意不去杞人憂天。 有些事情,還真不是她能夠一力cao控的。 “你呆會兒往哪里去?”她順口問,準備起身了。 碼頭這邊她打算交代周梁黃績先盯著,她先回衛所算船料單子。 霍溶端茶還沒說話,佟琪回來了。 “船上來的,是嘉興至杭州這一段的理刑官的家眷?!痹诘玫交羧苁疽饪梢哉f之后,他當著長纓的面直言道,“此人叫錢韞?!?/br> 一個河道理刑官,霍溶還真沒怎么關注過。 漕運司底下有管督糧的,有押運的,有巡防的,還有監察的,權力最大的自然要屬總督。 而總督之下,有參政有御史還有水師各級統領,碼頭日常事務巡防的執辦,其余各司另有專職。 佟琪嘴里的理刑,實則就是沿河負責刑法相關事務,以及督察船塢的官員。 不過一個理刑官而已,家眷過境靠岸,居然還得碼頭上的統領上船侍候? 佟琪又道:“漕運理刑錢韞,是理漕參政柳爍的侄兒?!?/br> 聽到這里,他才側了側目。 隨著漕運總督的權力突出,總督以下的巡察御史與理漕參政在河道上也有著的舉足輕重的地位。 “此外,錢韞在理刑任上已經呆了三年有余?!?/br> 按常理論,漕運理刑官隸屬刑部,由刑部指派,任期往往是一年,多則三年,錢韞在理刑任上呆了超過三年,已經有違官制。 “意思是說,錢韞仗著柳爍的勢,在河道上成了地頭蛇?”霍溶看向他。 “倒是沒打聽出什么格外突出的地方,但他任期過長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且柳爍近年督收糧食立了許多功勞,似乎也沒有人將此事引以為忤。 “所以任期這件事究竟是柳爍暗中cao作,還是刑部那邊特意給的面子,如今還不清楚?!?/br> 霍溶手指在桌面輕擊了幾下,扭頭道:“錢韞來湖州碼頭的次數多不多?” “每月里有一旬會在湖州?!?/br> 每月里都會在湖州停留十日,便說明還是有機會與碼頭官員串通的。 從錢家家眷過境,碼頭統領都需要前去應卯,以及任期拖長的跡象來看,有作威作福的嫌疑簡直好比是寫在了明面上。 再加之錢韞又管著刑罰…… “他下一次到湖州該是什么時候?” 佟琪想了下:“離上次離開還不到半個月,再來,約摸還得幾日?!?/br> 霍溶微微抻了下身子,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隨后他望向對面:“我打算去城內幾家船塢走走?!?/br> 長纓頓了片刻,才忽然意識到他是回答她先前的問題。但不管了,她問:“方不方便帶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