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那些年誰也不敢和成分不好的人扯上關系,老瞎子死后,媳婦跑了,那時候才七八歲的江坤就是靠自個兒長大的,要么下河摸點小魚小蝦,要么就是上山找野菜,掘草根,長大后,文革的影響也過去了,他沒有聽從村里長輩的意見踏踏實實種地或是外出打工,而是重拾了他爸的舊本事,替人算命捉鬼測風水。 只是江坤那時候還是太年輕了些,當地沒多少人信他,反而讓他多了一個騙子坤的外號,在很多人看來,江坤和混吃等死的二流子沒啥區別。 但江坤有一個優點,那就是長得俊,身材高大,濃眉大眼,笑的時候,能把那些小媳婦大姑娘的魂給勾沒了。 而且他也特別會哄人,江坤喜歡村頭徐家的姑娘,那個號稱是村里一枝花的徐鳳,每天爬徐家的后墻,又是給人姑娘送野花,又是攢錢給姑娘買頭繩和小手絹的。 還不知道從哪里學來了幾首歪詩,大膽地坐在徐家的墻上念。 徐老頭舉著釘耙不知道趕了這小子多少次,都讓已然被勾走了心的閨女徐鳳給攔下了。 似乎是覺得沒錢給不了喜歡的女人幸福的生活,中途江坤出去了好幾趟,他是有真本事的人,外頭新興的那波個體戶有不少信他的,江坤做成了幾樁生意,賺了錢回鄉建了新房子,還買了一輛摩托車。 時至今日,村里很多女人都忘不了那一幕。 江坤穿著時髦的牛仔套裝,頭發噴了不少摩絲,梳著大背頭锃光發亮,蒼蠅停在上面都嫌滑腳,帥氣的小伙兒騎著摩托車,背著吉他來到了徐家門口,唱起了彎島那兒流行,國內時髦年輕人偷偷用磁帶聽的小情歌。 當時閉塞的小村莊里哪有人見過這樣的場面啊,加上江坤長得又帥,不少小姑娘恨不得代替徐鳳嫁給他了,更何況是徐鳳本人呢。 但是徐家老頭比較固執,他覺得江坤這樣是撈偏門的,保不齊什么時候和他那個親爸一樣會出事,擔心女兒嫁給他受苦,即便江坤許諾了不少彩禮,他還是不答應。 還是徐鳳膽子大,直接帶上包袱跑江家去了,徐老頭雖然氣,可這生米煮成熟飯,他也沒招了。 婚后夫妻倆十分恩愛,外人看來江坤沒什么正經工作,可是每趟出遠門回來后總能帶錢回來,第三年,倆人的兒子毛蛋出生后,生活更是幸福甜蜜。 然而好景不長。 毛蛋一歲多那年,江坤出門給一個老顧客看風水,因為市里的百貨商店打折,說是來了一批東北的上好毛皮大衣,徐鳳想給時常在外奔波的丈夫買一件好點的過冬的衣裳,抱著一歲多的兒子就坐上了去市里的班車。 這天晚上,江家的鄰居見徐鳳一直沒有回來,才發覺事情似乎有些不對,趕緊通知了徐鳳的爸媽,然后一群人匆匆趕往市區。 期間,徐鳳那已經和江坤和好的老爹還不忘找了公共電話亭給這個女婿打了電話,讓他趕緊回來。 一行人在市里頭找了一天,也沒找到徐鳳的影子,第三天江坤趕了回來,同時公安也找到了江家。 原來在徐鳳抱著兒子毛蛋去市區的那一天出了車禍,她整個人都被當時超載的貨車卷了進去,邊上的好心人將她送去了醫院,因為身上沒有找到能夠證明她身份的東西,一直沒能及時聯系到家人。 現在她醒了,醫院的護士問出了她的住址,公安的人這才找過來。 江坤沖到醫院見到媳婦的第一面,對方問他,他們的兒子毛蛋呢? 原來當時危險來臨,徐鳳第一反應就是把懷里的兒子拋了出去,然后自己被卡車卷了進去。 也是這時候,江坤才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毛蛋不見了。 當時的情況太復雜,所有路人第一時間都忙著去抬車,把徐鳳給救出來了,孩子在哪兒,被誰趁亂抱走了,每一個目擊者能夠說上話來。 加上當時路邊沒有那么多監控設備,三天時間過去了,就算公安介入,也很難再找到人了。 本就彌留之際的徐鳳知道兒子不見的消息當即就不行了,她哭著求丈夫一定要找到他們的兒子毛蛋,到死,她的眼睛也沒閉上過。 好好的一個家就這么毀了。 心愛的妻子去世了,心愛的兒子失蹤了,在之后的每一個晚上,江坤都夜不能寐,他反復拷問自己,為什么要接下那一樁生意,為什么要離開家,為什么讓徐鳳一個人進城。 從那以后,尋找失蹤的兒子毛蛋成了江坤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村里人看著那個以前不管多苦,總是豪爽地笑著,被人當著面喊騙子坤都不生氣的青年消沉下來,大好的年紀,頭發已然花白了一半。 當時村里人還想著,再大的痛苦總會過去的,再過幾年,等江坤忘記這段傷痛后給他介紹個對象,再生幾個孩子,有些人死了,可活人的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的。 只是在徐鳳死后的第四年,也就是那個孩子五歲的時候,江坤不再回來了,沒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兒,當初村子拆遷的賠償款他也沒要,江家的老地基直接捐給了村委,當時還有人想著,江坤或許是死了。 直到不久前江流回來,大伙兒才知道原來江坤就在市里,還找到了當初不知被誰趁亂抱走的兒子毛蛋。 在這些村人口中,江流了解到了一個不太一樣的江坤。 在牛rou面館朱三刀的口中,原身的養父是一個沉穩的男人,可在村人的描述中,原來對方也曾有過這么不羈的青春時期。 一切的轉折似乎都在二十多年前的那次意外中。 ***** 回到香燭店的江流帶上了不少村人熱情贈送的鄉下土產,比如自家晾曬的菜干,或是自己腌制的咸鴨蛋之類不怎么貴,外面卻很難買到正宗干凈的土產。 除此之外,還有好些臘腸和活雞活鴨,估計接下去很長一段時間,江流都不需要去菜市場買菜了。 這一天他還是有一些收獲的,江流心中的某個猜測已經隱隱成型了,現在他缺少的只是一個更為可靠的佐證。 ***** “你真的消失了嗎?” 半夜,江流站在浴室的鏡子前,看著鏡子中自己的臉問道。 鏡子旁點著兩根白色的蠟燭,這是浴室內唯一的光源。 “或許,你還在這里?!?/br> 江流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身體,鏡中的人做著同樣的動作。 下一秒,燭光熄滅。 第118章 神棍22 原身的眼睛長得很美, 略微狹長, 眼角有些銳利, 眼尾微微上翹, 顯得有些優雅,即便是不笑的時候,也給人帶著笑意的感覺, 這是一雙標準的瑞鳳眼。 江流每天都會去原身養父的房間小坐一伙兒, 對于靈堂上擺著的江坤的照片自然也早已經深深記在心底, 江坤的那雙眼睛和原身十分相似,一樣的眼形,或許這也是村人從未懷疑過他是毛蛋的這件事。 此時江流雖然身處黑暗中, 可在適應了浴室內微弱的自然光后, 他依舊能夠看清鏡中的自己。 那雙眼睛, 格外憂郁。 這不該是他此時的表情。 就好像他是他,而鏡中的那個人,卻是另外一個人似的。 “你是想讓我幫你,是你需要我,我才過來的?!?/br>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江流輕言細語:“你很痛苦是嗎,因為你沒辦法接受之后會發生的事?你想要逃避,所以你呼喚我過來,卻又不肯將你的一切敞開在我的面前?!?/br> 江流的聲音很輕,很柔,然而鏡子中的那個人依舊沉默著。 “你很愛很愛那個人, 你想要保護他,你很愛很愛那個人,你接受不了他傷害你?!?/br> “是嗎?是這樣嗎?” “把一切都告訴我,我能幫你的?!?/br> 江流誠懇地看著那個鏡子中的人,氣氛越來越靜謐,江流甚至聽不到窗外的蟲鳴蛙叫聲。 “呼——” 原本熄滅的兩根蠟燭重新點燃,室內恢復了之前的亮度。 這時江流定睛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仿佛他剛剛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一般。 鏡子中的那個人和他有著相同的動作和情緒,他蹙著眉頭時,鏡子中的人做出了一樣的動作,他面露疑惑時,鏡子中的那個人也顯露出了一樣的情緒。 難道剛剛黑夜中的一切是他的錯覺么? ***** “江先生,你拜托我們調查的事情已經有些眉目了?!?/br> 從坪鄉回來的幾天后,江流接到了私人偵探社打來的電話,原來是之前他拜托私家偵探調查的有關丟棄原身的父母的消息有著落了。 不同于被人趁亂抱走的毛蛋,丟棄原身的父母只要花費一點時間精力還是能夠找到的。 畢竟原身被丟在孤兒院的時候已經兩歲多了,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是喝風長起來的,加上當初他被丟掉的時候還有姓名,只要花費足夠的時間,找到一個當年家中消失過兩歲多的男孩,名字叫做王宗寶的,并不是難事。 畢竟就算丟掉孩子的家庭不愿意承認,他們的鄰居,他們的親戚,總有人記得那個叫王宗寶的小孩。 按照私家偵探給與的信息,江流找到了現在已經搬到徐州的王家人。 這一家人的經濟條件似乎挺不錯,住的是獨棟的三層小別墅,按照徐州當地的房價,這棟小別墅起碼市值五百多萬。 更別提按照調查的資料顯示,這家人還有其他房產。 王家的當家人王復,也就是原身的父親是一個企業小領導,月薪一萬出點頭,母親是家庭主婦,按照這一家人的家庭收入,當然住不起這么好的房子,王家現在的生活之所以那么寬裕,完全得益于之前的拆遷款,在此之前,王家一家三口住在自家的自建房里,生活小康,但是絕對稱不上富裕,后來房子拆遷,王家分到了八套房子,王復賣了其中的四套買了這套小別墅,其中四套收租,一家人才過上幸福的拆二代的生活。 而王家曾經丟失過一個兩歲多,名叫王宗寶的兒子的消息,也是王家曾經的鄰居透露出來的。 現在夫妻倆膝下還有一個兒子,正好比江流小了兩歲,也就是說,這個孩子是夫妻倆將原身丟到孤兒院以后沒多久生下來的。 這就奇怪了,一個當初住著寬敞的自建房,丈夫有足夠能力養活兩個孩子的家庭,為什么要丟掉健健康康的大兒子,冒著風險在計劃生育的年代生二胎呢? 這很奇怪不是嗎? 此刻江流就站在王家的小別墅前,按響了門鈴。 “誰???” 今天是禮拜天,江流通過私家偵探知道這一家人沒有出門。 來開門的是江流之前看到的過的照片上的女主人,也就是原身的母親,對方看著十分陌生的江流,疑惑地問道。 緊接著,一個四五十歲,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過來,同樣面露好奇。 “二十多年前,我被丟棄在了藍天孤兒院門口,當時的叫王宗寶?!?/br> 江流神情淡漠的說道,當即,夫妻倆的臉色就變了。 ***** 這些天鄞州本地發生了一個爆炸新聞,坪鄉某處發生了爆炸,周邊鄉民趕過去的時候發現了幾個因為爆炸重傷的特警,在將那些特警送往醫院后,幾個膽大點的人靠近了爆炸地點,發現那里居然是一個未經挖掘的古墓,在爆炸過后,不少古董都暴露在了鄉民的眼中。 當時知道這個消息的人都瘋狂了,紛紛驅車朝坪鄉趕去,想要搶在官方知道這個消息前,多拿一點古董,不論是變賣還是留給后世子孫也是一件大好事。 現場十分混亂,甚至一度因為爭搶陪葬品發生了持械打斗,直到軍隊過來鎮壓驅趕,古墓才恢復平靜。 對于鄞州的居民以及網絡上看到這個新聞的普通人來說,這只是一件趣事,甚至很多人會感慨自己不在現場,可是對于不久前才處理完守墓人的事趕回各自的轄區的鬼使們而言,這件事就和敲喪鐘沒什么區別了。 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周圍轄區的鬼使們統統再次趕到坪鄉,包括一些國安局登記在冊的玄門修士,也統統摒棄前嫌趕到坪鄉。 作為鄞州的鬼使,江流是第一個趕到的。 “煞氣,每一件陪葬品上面都是煞氣?!?/br> 臧野的神情很不好看:“普通人長時間和這些帶有陰氣的東西相處,輕則大病一場,嚴重一些,是會沒命的,那些被人偷拿出去的陪葬品必須收回來,不然麻煩就大了?!?/br> 其他修士和臧野的看法差不多,實際上,在他們還未靠近古墓時,就被那磅礴的陰煞之氣給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