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這是老爺托我尋的房子,他在信中得知江夫人和江少爺不愿借住蔣家,就讓老奴給夫人少爺找了一處落腳的屋子,這間屋子的主人原本是個舉人,因為屢試不第,賣房準備回原籍謀求一個差事去了,因為走的急,房子賣的便宜,只需要八十兩銀子就好?!?/br> 那個老管家介紹著這個一進的屋子,“前頭的院子可以養雞種菜,兩間主屋俱是寬敞,還有左右四間廂房,在江小公子娶親之前,已然夠住了,而且這屋子地段好,離內城不遠,以后江小公子去我們府上上課,只需要一兩柱香的腳程,如果是坐馬車,那就更快了?!?/br> 孟蕓娘看著這個小小的屋子,心里滿意的不行,原本她還想著京城的房價應該不便宜,恐怕剛到京城他們還沒辦法直接買房子,只能暫時租住呢,現在看來,只是八十兩,湊一湊還是能夠湊齊的。 江流沒有他娘那么天真,他猜到買下這房子他那恩師肯定私底下補貼了一部分,不過現在他確實也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至于欠下的這份恩情,他早晚能夠還上的。 孟蕓娘開開心心地買下了這棟小房子,剩下一點銀錢,還能夠給這棟屋子添點家具,或許是因為了卻了來時壓在心頭的一件大事,孟蕓娘的心情歡快了許多,眉眼間的愁緒也掃清了大半。 受了這樣一份恩情,江流肯定得去恩師府上謝恩才是。 孟蕓娘是寡婦,不好登門拜訪,于是娘倆決定一個留在家中將他們帶來的行禮規置一番,順便看看還有沒有疏漏的東西,趁白天采買補上,一個則是去蔣家拜訪,以全禮數。 ***** “這就是你千挑萬選的徒弟!” 蔣夫人看到江流嚇了一跳,她以為自己的夫婿在監考時挑中的弟子起碼也得十幾二十歲了,沒成想居然是個七歲的小娃娃。 不過這孩子長得是真好,皮膚白皙透凈,眼睛又大又圓,眼神看著就清亮,樣貌比起她在小佛堂供奉著的觀音菩薩身邊的小仙童也差不了多少。 蔣夫人一時吃不準,自家夫君到底是因為對方的文采動了收徒之心,還是純粹只是因為這小孩兒的樣貌,一時昏了頭。 “哈哈哈,夫人可聽說這一次南方某府院試出了一個七歲就連中三元的神童,傳聞中的那個神童,就是為夫的弟子了?!?/br> 蔣參道很驕傲,不過現在徒弟還在,他還是很端得住的。 蔣夫人聞言放心了,看來自己的夫君還沒有到色令智昏的地步。 不過這么一來,她看著江流的眼神就更稀罕了,七歲的小三元,打晉朝開朝都沒有聽說過,之前這個消息剛傳到京城的時候,她們這些官夫人私底下還議論過一陣,想著那或許是哪個世家大族精心培養出來的神童,從小用最嚴苛的方式教育著,取得這樣的成績也不足為奇。 可她是知道自家丈夫選中的這個徒弟家世一般的,在出生農家的情況下,還能有這番成績,只能說是天賦異稟了。 這樣的孩子,真的能如同丈夫所愿考上探花?莫不又是一個狀元郎? 蔣夫人是知曉丈夫的執念的,這會兒看著江流,忍不住捂嘴笑了。 不過笑歸笑,她還是沒忘正經事,作為這孩子的師母,她送上了一堆禮物,其中最顯眼的要數幾個裝著面脂的瓷盒,里面的面脂都是蔣參道細心研制,外頭脂粉店都買不到的好東西。 蔣夫人并沒有久留,在寒暄了幾句后,就回了內宅,剩下蔣參道和江流在前廳說話。 “這些都是你師母精心挑選的好東西,你可千萬不要辜負了?!?/br> 蔣參道指著那堆禮物,摸著胡須說道。 “是?!?/br> 江流趕緊點了點頭,他沒想到師母那么細心,居然還給他娘準備了面脂,也是他這個當兒子的粗心了,都忘了他娘出了孝期,也能開始打扮了。 他壓根沒有往自己身上想過,如他這樣天生麗質的可愛男孩子,哪里還需要外物的裝點呢。 看弟子乖巧,蔣參道很是欣慰。 ***** “娘,爹的弟子就是傳聞中七歲中三元的神童嗎?” 后院里,蔣參道六歲的小女兒蔣弗榕拉著娘親的手好奇地問道。 因為養在深閨的緣故,蔣弗榕的皮膚白皙細致,如同上好的白瓷一般,這也算是她最大的優點了,除此之外,她的五官只能稱得上端正,組合起來,就是個清秀耐看的小姑娘。 “正是?!?/br> 蔣夫人笑著點了點頭,摸了摸女兒頭頂的發髻。 她的樣貌只能算是清秀,夫君蔣參道雖然自我感覺良好,可樣貌也只能歸于平凡,兩個樣貌都不出眾的人,生出來的女兒自然也美貌不到哪里去。 只是夫妻倆很重視兒女的培養,即便是女兒,同樣要學習一樣的功課,都說腹有書香氣自華,蔣夫人的這個幼女又是蔣家小輩里天資最高的,雖然容貌平凡,可這會兒已經顯露出令人折服的風儀。 世人都愛美顏,蔣夫人最擔心的就是幼女將來的婚配,尤其這個女兒樣貌有幾分肖似夫君,蔣參道一心認為自己的女兒與他一般美貌異常,蔣夫人覺得,等以后女兒說親時,還有的要鬧呢。 不知道為什么,蔣夫人腦海中閃過了江流那張臉。 如果是夫婿收的那個聰慧又漂亮的弟子,夫婿應該會滿意。 第47章 寡婦娘的狀元兒15 八年時光轉瞬即逝, 蔣參道雖然有悶sao自戀的小毛病, 但是不得不說, 他是一個很好的老師, 在他系統的教導下,江流這會兒的知識儲備已經遠遠超過了原身。 這八年的時間里也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 比如晉陽帝駕崩,年僅十四歲的太子登基, 先帝留下幾個輔政大臣, 前年晉文帝大婚, 正式開始親政。而早在太子登基前,蔣參道就被封為太子太傅,教導太子政事以及儲君之道, 在朝堂上, 是旗幟明確的太子黨, 現在晉文帝開始親政,也有意培植自己的勢力,和幾個不肯讓權的輔政大臣抗衡,蔣參道正是晉文帝的心腹之一。 比如江流將自己熟知的豆腐的衍生做法帶到了這個朝代。豆腐乳,灰豆腐果,臭豆腐……各色豆腐食品大受歡迎,為了滿足市場的龐大需求,孟蕓娘買了幾個小丫鬟一同制作豆腐,然后由胡歸榮拿到鋪子里售賣,賺取的銀錢大大緩解了家里的經濟壓力。 又比如,八年的時光, 足以讓兩個原本素不相識的少年少女,培養出足夠深厚的青梅竹馬之情。 ***** “等會兒爹要是來了,你就說這首詩是你寫的,不然爹又該罰你了?!?/br> 蔣弗榕站在窗外,踮著腳尖將一封信紙遞到江流的手中,信上謄寫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還沒看清寫了什么,光是這一手字,就足夠賞心悅目了。 “你我寫的詩,老師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小姑奶奶,你是幫我還是害我啊?!?/br> 江流好不容易寫了一首自我感覺不錯的詩,這會兒看到小師妹寫的詩詞,半點自信心都不剩了。 即便跟著蔣參道這樣的名師學習了那么多年,江流在詩詞上的造詣依舊沒有太大的進步,江流覺得可能是他骨子里就是個俗人的緣故,寫不了那種陽春白雪的東西。 倒是蔣弗榕雖然年幼,可在詩詞上頗有靈性,蔣參道時常感嘆,這個小女兒要是換個性別,恐怕也能成為一個名流千古的大詩人。 只可惜,她是個女兒家,即便寫的詩詞再好,也只能在家人面前顯露。 “人家好心幫你,你不領情就算了?!?/br> 蔣弗榕在爹娘面前是個貞靜溫婉的乖乖女,在江流面前倒是多了幾分少女的嬌驕,這會兒她嘟著嘴,跺著腳,要求江流將她給他的那張信紙還回來。 “領情,怎么不領情?!?/br> 江流將那張信紙小心折疊,塞進了衣襟里頭,然后又趁著四下無人,掏出了一包黃油紙包著的蜜餞:“這是你最愛吃的徐記的,昨天我可排了好久的長隊呢,別說我不惦記你?!?/br> “咳咳!” 蔣參道站在門口咳嗽了一聲。 蔣弗榕紅了臉,墊著腳一把拽過江流手中的蜜餞,然后拎著裙擺跑遠了。 “老師?!?/br> 看到師傅回來了,江流規規矩矩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將自己剛剛絞盡腦汁寫的詩文遞了過去。 “哼?!?/br> 蔣參道接過詩,瞪了眼自己的寶貝弟子,不過對于剛剛發生的那一幕,終究還是沒多說什么。 八年的時間足夠蔣參道了解自己的學生,如果江流的品性存在瑕疵,恐怕蔣弗榕也沒那么容易來到前院,和江流接觸了。 “匠氣有余,靈性不足?!?/br> 點評了一番弟子的詩詞,蔣參道也知道,這是他的極限了。 不過雖然缺了點靈性,他這弟子寫的詩詞在結構韻律上都不存在任何問題,只是應付科舉的需要,也已經足夠了,畢竟這科舉比的,不全是詩詞。 “這一次鄉試,你下場?!?/br> 蔣參道拘了這個弟子八年時間,一來是江流確實火候未到,二來也是覺得他風頭太盛,需要避上一避。 現在不同了,新帝執政,最是需要扶植自己人手的時候,算起來,這一屆科考才是新帝親自主持的,挑選出來的人才,自然也是最合新帝心意,真正稱得上天子門生的一屆。 江流雖然依舊有些年輕,可新帝的年紀也大不了他幾歲,而且就他對新帝的了解,或許是被幾個輔政大臣壓久了,對方頗有些激進,欣賞的就是銳意進取的年輕人才。 這是江流的機會,能不能一飛沖天,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是!” 江流的眼神瞬間就亮了。 他等這一天很久了。 ***** 回到家中,江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懷里那張信紙掏出來,然后從自己書柜的暗格里掏出另外一疊信紙,將它們整齊的疊放在一塊。 這些都是蔣弗榕的大作,一些是她的隨筆,一些是她專門寫好準備給江流作弊卻一直都沒有派上用場的。 江流雖然不會寫詩,可還是有點鑒賞能力的,在他看來,這些詩詞中的精品,足以與謝道韞、花蕊夫人、李清照等女詩人女詞人相媲美。 這些詩詞要是就此埋沒,未免太可惜了些,江流默默將這些詩詞收集了起來,打算將這些詩詞好好傳承下去。 另一邊,蔣弗榕捧著那一袋蜜餞,還沒回屋就被正準備來看她的蔣夫人逮個正著。 “你又去前院了?” 看著女兒跑來的方向,蔣夫人嗔怪地說道。 雖說是在自己家里,可女兒總是跑到前院去找江流,未免也太不矜持講究了些。 “娘?!?/br> 蔣弗榕雙手背在身后,羞紅著臉喚了一聲。 “你啊你?!?/br> 蔣夫人嘆了口氣,她和夫君從小讓這個女兒和兒子們學習四書五經,詩詞歌賦,是希望她能夠明事理,識大體,這個時代對于女人的約束很多,蔣夫人想要女兒在閨閣之中的時候能夠松快些,可女兒終究還是要嫁人的,一些規矩,也得早早的學起來。 有時候她都有些后悔讓這個幺女學了太多,正因為看到的世界太大了,到時候將她約束在方寸之地,才會越痛苦。 這個女兒太過聰慧,夫君時常和她感嘆,他們的幺兒要是個男子就好了,封王拜相不在話下,可她偏偏是個女子,并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心胸寬廣的接受一個比自己更聰慧,更有見地的妻子的,尤其這個女兒還沒有一副足夠迷惑男人的容貌。 聰慧,往往是一個女人最大的錯誤。 “阿弗,從今天起,那些詩詞歌賦都收起來,你老老實實跟娘學習管家之道,還有針黹女紅,這才是我們女子最該學習的東西?!?/br> 蔣夫人頓了頓:“還有前院,你也得少去了,再過一年,你也要及笄了,有些事得避諱避諱?!?/br> “娘!” 蔣弗榕愣了愣,沒想到她娘居然會說這樣的話。 她聰慧敏捷,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她娘的擔憂。 自己容貌普通,這在她十歲開始跟著娘親出席各類宴會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世間男子多薄幸,雖然世家大婦的挑選準則一直都是以家世為標桿,可男子都愛美顏,以她的品德樣貌,雖然可為大婦,卻很難得到未來夫婿的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