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
他讓許姜進來,誰知許姜下定了決心,若是屈襄不答應,她就一直跪在那里不起來。 屈襄耐著性子,勸說了兩句,誰知許姜不肯起來。 “夫主不答應我的話,我就一直跪在這里?!痹S姜知道現在能拉許氏一把的,只有屈襄一個。不管用任何辦法,她都一定要讓屈襄點頭。 “起來吧,我知道你心里想甚么,外面天涼,你跪在這里,膝蓋會出事的?!鼻寰徍土嗣嫔?,念及兩人到底還有夫妻名分,她也是為了父親而來,沒有動怒。伸手去扶她,誰知許姜就是不起來。 “夫主,求求夫主救救父親。父親也不是故意的?!痹S姜感覺到屈襄施加在自己手臂上的力氣,心里一軟,委屈傾瀉而出。 “求夫主,求求夫主了?!闭f著,許姜掙扎著就要給屈襄叩首。屈眳臉頰抽搐了下:他還沒死,用不著許姜大庭廣眾之下給他以頭叩地呢。 “起來!”屈襄面色不好,之前的柔情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沉臉下來,威嚴不是許姜能承受的住的。果然許姜面色蒼白,直接和屈襄對抗的力道一松,整個人就被屈襄給提起來似得站好了。 屈襄被她堵在那里,他直接把人拉進去。 家老袖手在一旁看著,叫人把門口掃一掃,隨便也好讓那些偷偷摸摸看熱鬧的人都散了。 屈襄拉著許姜進去,到了門內,他回頭看許姜,“你以為只要我求情,你父親就真的能沒事了?” 許姜站在那里,抿緊嘴唇,過了好會,開口道,“夫主德高望重,若是為父親求情的話,國君一定……” “婦人之見!”屈襄早就知道這女子癡心妄想的多,頭腦聰慧的少。但聽到許姜這話,他不可思議之余,只覺得心累。 “許大夫打了敗仗,現在國君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誰去勸,等于是在撩老虎胡須,嫌棄自己活得太好了。更何況這個斗心之前就已經和楚軍對陣過。上次是大勝而回,到了你父親,就成了慘敗。就算是求情,也要找個能拿得出手的說,你說說看,你父親可有?” 屈襄怒氣之下,沒了外面的溫柔。一番話更是說的許姜面無人色。 許姜能找到的人只有屈襄一個,倘若屈襄還不伸以援手,恐怕其他的人也沒有指望了。 “何況,國君真心不想讓你父親獲罪的話,會派使者過去。如果沒有的話,我不說,你也當知道會是如何?!?/br> 許姜聽后,呆呆愣愣。她頹然癱坐在地。 屈襄看到,嘆了口氣,令人把許姜攙扶起來,先讓她去休息一會。自己整理一下衣冠,徑直出去了。 家里的主人基本上走光了,宮邸迅速恢復到之前的模樣,家老把許姜送到原先她住的地方。 很快那些側室們過來了,口里說著的都是安慰話。其實說是安慰,都是來看笑話和譏諷她的。 這些側室共同服侍一個夫君,平日里互相就并不和睦,但是貴族女子和市井一樣大打出手,未免太過不雅,這么多年來,這些側室們言語上格外厲害。 原本就有仇的兩撥人,真見面了,怎么可能會讓另一方好受,她們知道許大夫即將獲罪,立即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嘴里是擔憂不已,可面上是幸災樂禍。 “現在主母還是請許氏主母快些派家臣去許大夫那里比較好?!彼捳Z一處,所有人都看過來。 就連許姜也忍不住看過來,“何意?” “這……”廖姬面露遲疑,看了一圈周圍,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她的時候,才吞吞吐吐繼續說下去,“這打了敗仗,國君盛怒難消,婢子聽說,有些將領為了保全些許體面,不讓自己被司敗問罪,就……自盡謝罪?!?/br> 最后一句話,廖姬說的極其緩慢,吐詞清洗。一個一個字接連往許姜的耳朵里送,絲毫不允許許姜有半點認錯的機會。 許姜呆呆坐在那里,她望著廖姬兩眼發直,突然哇的一下吐出口血來。 頓時場面一下混亂,廖姬面露關切和焦急,甚至滿臉的驚慌失措,張羅著叫人去尋半夏回來。 只是等許姜被侍女七手八腳的抬入室內,廖姬悄悄退出來,到了外面,嘴角勾起。 既然當初折辱她,那么就應當想到還會有今日。她沒想到許姜臉皮這么厚,明明偶讀已經被驅逐出去了,卻還能回來。 不過沒關系,她在這里一日,就讓許姜寬心幾日。到時候看許姜到底能撐多久。 半夏回來的時候,看到許姜已經暈過去了。 她看了許姜兩眼,見到許姜臉色發白。嘴唇上都沒有多少血色,她轉頭問醫師,醫師說是氣急攻心。這個只能靠許姜自己調養了。 半夏聽后讓醫師退下。 她自己守了一會之后,讓左右仔細照顧許姜。 許姜母親一直在外面等著,見著半夏出來,立刻行禮。 “長輩不必如此多禮?!卑胂纳焓址隽怂话?,把她扶起來,“長輩找我,可是有話要吩咐?” 許姜母親不同于許姜,她對著半夏格外謹慎,聽半夏這么問起,立刻搖頭,“不敢不敢,只是老婦有些話想要對蘇己說?!?/br> 半夏點了點頭,扶著許姜母親到了一旁的廂房,“長輩有話請說吧?!?/br> 許姜母親遲疑了下,她從坐席上起來,對著半夏就是一個大禮。 半夏吃了一嚇,“長輩這是要做甚么?”說著就馬上過來攙她。 許姜母親躲開半夏的手,她嘆氣,“蘇己就不要推辭了,這個是老婦替許姜行的?!?/br> 許姜母親現在滿嘴苦澀。她知道女兒應該沒有把她當初的告誡給聽進去,不然也不會摔斷了腿。后續被送出屈氏,她私下也打聽過了,真不怪屈氏的任何人。 “長輩……”半夏看著,長長的嘆了口氣,她讓許姜母親在坐席上坐好,“長輩是要和我說許姜吧?” “是?!痹S姜母親點點頭,“現在外子惹了這么大的禍,就算是左尹不出手相幫,那也是情理之中。老婦不敢有任何怨恨?!?/br> 想起如今許氏里的情況,許姜母親神色又憔悴了幾分,“只是現在許氏不太適合讓她回去。不知蘇己可否在左尹面前美言幾句,讓她暫時在屈氏有個棲身之處?!?/br> 許氏獲罪,雖然還是大夫,但楚王也不知道多久才會讓許氏的嫡長子來繼承父親的爵位。而且楚王正在怒火上,什么時候重新啟用,也是個問題。 現在許姜若是回去,家里沒辦法給她再尋一個如意郎君了。 “這個……”半夏面露難色,“這事就算是伯昭,也不好開口。不如長輩和家老說一說。家老在父親身邊那么久了,應當會聽的?!?/br> 說罷,半夏抽身而出。不打算繼續和許姜母親費太多時間。 善良是好事,不過也不能甚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攬。不然到時候麻煩就多了。 這是半夏的經驗。 處理完許姜,半夏理了一下封邑上的各項收入,收入每年都不一樣,她對農學知道的并不多,所以每年入庫的糧食都不太一樣??赐曛?,半夏握住手里的簡牘,懶懶的伸個懶腰。 心下琢磨著給屈眳買個什么作為他的新年禮物。 快要到年底了,她也該有所表示。不然到時候他又覺得她沒看重他了。 許姜母親還是沒有找家老,畢竟她知道許姜把家老得罪的不輕。家老為何要替她美言?最后許姜母親親自找到屈襄,不知她對屈襄說了什么,但能確定的是許姜母親姿態幾乎是到了謙卑的地步。 最后屈襄沒有再次把許姜送出門。 許姜也一改常態,不吵不鬧,整日里都呆在房里一步不出。 楚王對許姜父親沒有任何饒恕之心。沒等大軍回來,人就已經自刎謝罪。 半夏私下讓人送了一些儀仗到許氏家里,算是把自己和屈眳的那份人情給送到了。她另外打探了一下屈襄的意思,把許姜的孩子也一塊送回到許姜身邊。 新年很快就來了,到了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夜。宮邸上下,所有人的集聚在一起,只有年紀還小的孩子不必陪著,早早的叫乳母抱下去休息。其他所有人都等在那里。 半夏和屈眳坐在一起,屈襄坐在那里厭煩沒事做,一年忙到頭,但習慣了忙碌,稍稍放松下來就渾身上下都覺得老大不舒坦。 屈襄把下頭的兒子們給從屈眳開始一直到屈儀,從頭到尾給訓斥了一通,也不該說訓斥,就是說他們哪里做的不夠好,來年一定要多多改進。只不過屈襄的臉實在是太嚴肅,看著人不禁心里發慌。 屈儀是除去許姜之子最小的那個,也沒有例外被父親給教訓了一通。屈儀唯唯諾諾,好容易等到父親終于把那話說完,他額頭上逼出來的冷汗都來不及擦,就趕緊坐回去。 他坐回去的時候,偷眼看了一下長兄。 長兄坐在那里,身姿挺拔,面上沒有半點下頭弟弟們的惶恐之色。屈儀不禁對這位長兄更多了幾分欽佩之情。 長兄不愧是長兄,哪怕受了父親這么一番訓誡,也依然保持儀態不變。 半夏坐在屈眳身旁,兩人各占據一張坐席。 “蘇己,孩子睡了?”屈襄把下頭的兒子全給訓誡了,女兒們有傅姆,沒有大錯的話,他這個做父親的,也不能直接說女兒。他轉頭就問半夏。 半夏正看屈眳呢,屈眳那一幅正經的樣子,她看的不少,只是在她面前如此正經的,還真是少之又少,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光是看當然不行的,眼角帶光,挑起他的悸動,然后飛快的掠過去。 “之前已經睡了,所以叫人抱下去。父親是要看看他么?”半夏迅速把目光一收,低頭恭謹道。 屈襄聽說長孫已經睡下,擺擺手,“罷了,既然已經睡下了,那就讓他繼續睡好了?!?/br> 正說著,他看了一眼許姜手邊的屈沖。許姜坐在那里,和尊木偶似得,屈沖比半夏的屈瑕還要大幾個月,這個時候早就會說話了。 不過這個年歲正是男孩子坐不住的時候,和上頭的兄長不同,他坐在那里時不時亂動。許姜被孩子拉動兩下,才動了動,她一把把孩子抓過來,按在自己身邊。 “要是他困了,讓他回去睡吧?!鼻宓?。 這個孩子按道理也應該和屈瑕一起下去睡覺的,卻被許姜留到現在。 許姜剛想說不,但是手邊的屈沖直接一歪,就歪躺在那里了。這才讓人抱下去。 “這孩子之前被蘇己帶過,我看著蘇己把這孩子照看的還不錯。送回你身邊,如果有不明白的,去問問?!?/br> 許姜點頭,“是?!?/br> 半夏在一旁,聽這話都很不好意思。許姜的兒子她沒怎么親自帶的,都是讓原來的乳母照顧,最多她隔幾天就去看,讓乳母多多用心。至于其他的,她還真的沒怎么管。 正想著,家老滿臉喜悅上來,“主君,儺舞已經準備好了?!?/br> “讓他們上來吧?!?/br> 屈襄此言一出,所有人的面目全都活了起來。紛紛從坐席上起來,半夏起來還沒走幾步,屈眳已經走在她身側,徑直握住她的手?,F在基本上已經沒了太多規矩,屈襄身邊都是他的妻妾,屈眳趁機躲得遠遠的。 其他未婚的弟弟meimei比較識趣,沒有跟過來。 儺舞上來,手持戈戟,面戴面具,在庭院里跳舞驅逐疫鬼。 半夏看著那邊如同非洲土著一樣狂野原始的舞蹈,依偎在屈眳身邊,“記得我第一次在這里過得新年,是和你過得?!?/br> 她的聲音低低的,在一陣鼓聲中,他卻聽得很清楚。 “嗯?” 半夏飛快看了兩邊,屈襄還有其他人都會精聚神的看著儺舞,沒有人注意她這邊,她張了張嘴,“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痹捳Z剛落,屈眳就感覺到手掌里的手調轉了個方向,指尖對著他的掌心就是一掐。 屈眳嘶了一聲,他吸口冷氣之后,朝左右飛快瞥了兩眼,他垂眼看著明顯有些怒氣的半夏,“我說忘記,你還真信了?” 半夏抬頭看他,“那話難道不是你自己說的么?” 屈眳一下就被半夏給堵了個啞口無言。 半夏哼了聲,扭頭過去看儺舞。 儺舞沒有什么好看的,那種粗野的原始風,她欣賞不來。只是身邊男人討她的嫌,寧可看這些,也懶得去搭理他。 屈眳見她一雙眼睛都在那些儺舞身上,頓時不滿起來。新年里,寒冬臘月的,冷的厲害,那些跳舞的男子也穿的很厚,不過看著舞動的動作還是有一股雄壯,他看一眼那邊的側室,側室們年紀都大了,但是年紀大了,看這些男人卻還是魂不守舍??匆娺@些男人在女子眼里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屈眳伸臂攬過她,“那些人有何好看的?” 戴著面具,看不清楚容貌如何,不過一定難看。這些男人,也只有身上的rou能看,一個個身量不高。也不知道為何她回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