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說完,他的目光在她脖頸上停留一下。那里衣緣沒有遮擋嚴實的地方,露出一小塊紅痕。 半夏低頭應下,轉頭出去了。 她出去之后,楚王坐在那里,攤開雙手倚在幾上,原本擔心的心情一下變得極其惡劣起來。 宋人困守城內堅持不出,強行攻城對楚軍來說傷亡太大,干脆圍城。 宋公早已經派人前去晉國求救,晉國卻遲遲沒有發兵,只是告訴宋國人一定不能投降楚國。 宋人守城不出,楚王自然不可能輕易放過宋人。繼續團團把城池困住。 甚至下令營造房屋,在城池外開始耕田種植作物。 半夏從營帳里出來,看到外面楚軍干活干的熱火朝天,楚軍里出去車兵是貴族之外,其他的都是庶人,干活的時候也是駕輕就熟。 半夏看著眼前一片,忍不住哎喲了兩聲:這不是來打仗的,怎么變成楚軍集體勞動了。 她看的目瞪口呆,不防楚王走到她身后,“怎么?” 聽到楚王的聲音,她回頭過來,“這是……” “宋人想要拖,寡人倒是想要看看這些宋人到底能撐到甚么時候?!背跹哉Z淡淡的,面上神情也沒有任何狠絕,只不過這話聽起來倒是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蘇己,寡人聽說,你治下的那塊田地,似乎收成比別處好些?” 半夏經營自己的那一塊封田,收成之類的也不知道何人告訴了楚王。 她謙虛道,“只不過運氣好而已,何況就那么點,只夠小女一人而已?!?/br> 楚王聽聞,回身過來看她,上下打量一通,半夏被楚王看的有些發寒,不過此刻也沒有地方給她躲。 “那蘇己為何還是這么……瘦?”楚王說著,言語之中也帶了些許調侃,“恐怕不少女子羨慕蘇己吧。食下那么多,也依然窈窕?!?/br> “國君,就別拿小女開玩笑了?!?/br> “你是用了何法?”楚王沿著楚軍開墾出來的田埂上走去,半夏跟在后面。 “就是國君聽過的那些?!卑胂牡?。她知道有不少人向楚王說自己的壞話,自己那些法子更是添油加醋的說了不少。 “田里放魚?又或者許給隸人們收成之后可擁有其中兩成?”楚王問。 半夏笑。 “此舉最好不要有,隸人身份下賤,一旦有資,誰知道會做出甚么來?!?/br> 半夏點頭應下。楚王這么一說,她就只說了一句知道了,反正一來一往答了也就答了,只要她不去做,答應上百句也沒用。 因為封田本來就由主人管轄,就連楚王也不能插手的。 夜間,半夏梳洗過后入睡。因為睡的很早,所以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過了許久,終于有了些許睡意。 朦朧里,她耳尖的聽到自己帳中似乎有別的聲音,好像什么人進來了。 半夏一下睜開眼,她伸手小心的把擋在面前的被子,她一抬頭,就和闖進來的男人正好對上視線。 闖進來的男人和屈襄差不多年紀,他看到床上躺著的不是五大十粗的楚將,而是個瘦瘦弱弱的少年? 床上的少年生的秀美,和楚將們慣有的粗糙完全不同,他驚疑不定的上下打量,這個營帳看起來寬敞,不像是普通人能住的! 難道他摸錯了地方嗎! 第85章 打擾 兩人在偌大的營帳內面面相覷,對方目瞪口呆的瞪著楚床上生的比許多女子都還要貌美身嬌的少年,偌大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頭,險些沒掉出來。他記得楚人個個都生的短小精悍,除去貴族之外,幾乎尋不到什么長相好的人。 半夏也沒想到楚營之中,竟然還有人能一路摸到她的營帳來。一時間她和這個不速之客眼瞪眼,好會都沒有說話。 眼前的人一身短打打扮,但是看其氣度和身量,應該不是庶人。 “你是何人?”還沒等半夏開口,就先聽這個不速之客開口了。 此人用的不是楚語,而是純真的雅言,半夏聽懂了,她整個坐起來,伸手拿過一邊的長衣隨意披在身上,她推開身上的被子,略帶些好奇的覷著面前突然闖進來的男子。 她那好奇的目光看的華遠心里打鼓,他今日是從坐在竹筐里,讓人從城門之上吊下來的,誰知進來的竟然不是地方。他上下打量面前這個姿容絢麗的少年,不管怎么看,她和武夫是真的沒有半點關系。 “你跑到我這里來,你說我是何人?”半夏把衣襟給合攏,為了防止有襲營這種突發情況出現,她晚上睡覺也都穿的嚴嚴實實,渾身上下露出來的只有一個腦袋,所以面對突然闖進來的男子,她也能把外衣給穿好。 少年嗓音嬌脆,泛著再明顯不過的女氣。這聲音就算是宋國那位美艷的國君也發不出來的。 頓時華遠兩眼瞪直,“你是女子?!” 半夏點點頭,她已經整理好衣襟了,頭發是學那些男人,直接頂在腦袋頂上,所以根本就不用再整理發髻。 半夏好整以暇的見著面前的男子臉色由白轉青,兩眼瞪著她,再瞅著他的臉色由青轉紅。如此轉換,變得比她以前看過的四川變臉都還要精彩。 “吾子何人?就這么跑進來,未免太不妥了吧?”半夏道。 面前女子一副男子打扮,卻比許多盛裝女子都還要令人目眩。她面上泛起笑容,笑容里有淡淡的被人冒犯了的惱怒。 這下華遠看清楚,面前人雖然生的比一般女子要高,但是肩胛單薄,腰肢纖細盈盈不堪一握,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男子的模樣。 也就是剛才他突然闖進來,看的不太真切,才覺得躺著的是個男人。 “……”華遠正要開口,外面傳來了一陣巡邏士兵們的腳步聲。他頓時渾身繃緊,神態之間也露出些許緊張。 華遠是宋國大夫,這次是領著和楚軍和談的使命前來的。 他兩眼緊緊盯住半夏,手伸向腰間,滿臉威脅之色。半夏在那里站著,面上沒有露出半絲害怕,她站在那里上上下下的打量華遠。這個人很顯然不是楚人,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進來的,但是現在她只要一高聲,外面的士兵就會進來。 她剛才看清楚了,他根本就沒有佩劍,只不過是裝個樣子來嚇唬她罷了。 半夏的視力極好,借著營帳內幽暗的燈火,她都能看到那男子額頭上滾落的豆大汗珠。 外面的人走了之后,半夏開口,“你應該就是宋人吧?” 半夏見他神情一僵,知道自己猜對了。 “宋人三更半夜的跑到這里來干甚么?”她說著上上下下打量華遠。 華遠被這個女子看的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只是見她沒有高呼引來人的打算,臉上繃緊了的線條逐漸放松下來。 “你可是楚人口里能上通鬼神,預測晴雨的……女巫?”華遠遲疑一下問道。他常年擔任前往各國的行人,聽說楚國有一巫女,術法強大,上通鬼神得知晴雨,幾乎無不中。這樣的人,楚子出征,應該不太可能不放在身邊。 “我不是巫?!卑胂南肫鸪啄区B毛冠子,和渾身上下和非洲土著似得打扮,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你來楚營,到底所為何事?” “……”華遠站在那里遲遲不言語。 “你難道想要見國君?”半夏猜測問道。半夏見他眸光閃爍一下,但很快歸于平靜,馬上知道自己沒猜對,但是也說中不遠了。 “此次出征,國君還帶了好幾個卿大夫,你是要見他們吧?”只是眼前這個人不是很清楚路況,結果誤打誤撞的跑到她這里來了。 華遠的打算已經被她說中了,他原來就是打算見楚將的。誰知竟然到了她這里。 “你來這里,是為了想要說服楚軍解開商丘之圍嗎?”半夏繼續道。 兩人之間的沉默持續了好一陣,終于華遠開口,他嘆了口氣,抬手對面前的女子作揖,“有勞吾子相助?!?/br> 半夏聽后,只是看他,等他繼續說下去。眼前男人對她來說就是個陌生人,哪怕知道他的來意,她也不一定非要幫忙。 誰要他開始還想要嚇她來著。 “商丘之中,已經是餓殍遍野了?!比A遠遲疑了一下,終于開口,這番話哪怕對著楚將說起,帶著濃厚的屈辱味道,但面前站著的是女子。眼前的貌美女子氣質平和,少了楚將身上的那一股戾氣。就是沒了那一分戾氣,所以許多話都能涌口里說出來。 這個情況半夏也有所猜測,城池之內只能靠糧倉頂著,貴族還好說,但是也經不起長時間的消耗。 她身在商丘城墻之外,并沒有目睹商丘城內的慘狀。 那神色溫和的女子站在那里,她神情有些怔松,“那為何不和國君講和呢?” 華遠的面色一下變得很難看,“吾子不知楚宋之間有舊仇,尤其這次宋殺楚國行人,更是惹怒了楚子,若是開城門,恐怕楚子盛怒之下,不知要做出何事來?!?/br> 他還沒和半夏說的是,晉國已經令宋國死撐,不管如何,都不能向楚人投降。如果一旦撐不住了,向楚人投降,那就開罪了晉國,到時候楚國人才走,晉軍就要打來了。 如此之下,實在是左右為難。 “……”半夏也沒想著要為難他,她看這人身上沒有任何武器,他此行的目的她已經知道,她嘆了口氣,楚軍駐留宋國也有一段時日了,許多人思念家鄉,不想再在宋國這么呆下去了。 人心不復之前,就是她這個平常不怎么管事的,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你竟然不想去國君面前,那么我把你領到另一人面前,”她看到華遠面露喜色,“但是,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的了?!?/br> 要說服楚王退軍,照著半夏自己對楚王的了解,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半夏出去了一下,華遠忐忑的在營帳內等待。自己此刻要辦的大事全都在女子之手,可現在他也只能仰仗那位女子了。 不一會兒,半夏回來了,和她一同來的,是一個中年男子,男子氣度不凡,一望便知身份不簡單。 “在下屈襄,不知吾子前來,所為何事?”屈襄說著,抬手向華遠一禮。 禮節周到,但還是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華遠絲毫不在意,這種情況原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半夏去找屈襄的時候,正好屈襄還沒有入睡,兩人關系尷尬,可是這種大事,除了找他,她一時之間還想不到要去找誰。 幸好,屈襄對她態度冷淡,還是讓人把她放進去了,聽她把事情簡單的說了一下,就起身和她過來了。 屈襄知道華遠的身份之后,就含著淡淡的敵意。 華遠說的腦門生汗,一直說到如今商丘內的慘狀,泣不成聲,請屈襄寬容一二。 屈襄見他聲淚俱下,而且商丘城中的慘狀也并非是華遠捏造,他也似乎有所動容。他沉吟了一下,“此事若是我一人,還不行,必須還有其他人一起?!?/br> 說罷,華遠涕淚滿面的抬頭看他,似乎在想屈襄剛才那話是什么意思,突然他想明白了,頓時一把握住屈襄的手,連連道謝。 屈襄在他手上輕輕拍了拍,當做撫慰,他快步出去,走到門口看到半夏站在那里,“蘇己也來一下?!?/br> 半夏立刻跟著他出去,屈襄走在營地里,他抬手讓自己的隨從過來,讓她和隨從呆在一塊。然后他就去了另外一個公子的營帳內。 楚王出征,帶上的卿大夫還有公室不止一個兩個,不一會兒,兩人就直接往楚王營帳去了。 半夏等著,很快屈眳趕過來,這么深的夜晚了,他也是突然得了消息,才匆匆趕過來,見著半夏在那里站著,他快步走了過去,“你可還好?” 所有的來龍去脈,已經有人和他說過了,他立刻趕過來。 他的視線在她身上逡巡,再三確定她沒事,才勉強按捺下之前想要把那個冒冒失失闖錯營帳的宋人給宰了的沖動。 夜里涼,半夏有些忍不住抱住雙臂。屈眳令人取來他的罩衣,親手披在她的肩上。 罩衣是干凈的,不過他之前穿了兩次,衣物上沾染了他的氣味。 半夏伸手拉攏著衣服,過了好會,她看到有人過來把她營帳里的人給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