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甲衣上裂了一道,里頭的穿著的深衣貼著裂口的地方已經被割開了,不過因為天冷,所以特意穿的厚了些。 少年人身上火氣重,原本他嫌棄里頭衣裳套的太厚,不利于行動。但身邊人都要他多穿,最后倒是救了他一命。 營地里,到處都是人,還有不少兵士生火準備造飯。 他到屈襄的營帳里,正好聽到屈襄在聽糧草的事。今年糧草上的收成不好不壞,另外還從秦國借了一部分過來。 屈襄聽著,抬頭看到屈眳進來。他的目光落到屈眳胸口的那一道裂口,“待會叫人給你另外取一套甲衣?!?/br> 甲衣是沙場上保命的東西,半點含糊不得。而且甲衣耗費甚大,一般只有屈氏這些大貴族才能置辦幾套。 “唯,父親?!鼻咁h首。 兩父子說完這句話之后,就再也沒有了下文。 屈襄很忙,他沒有多少時間來和長子來說話,他只是讓屈眳跟在他的后面,看他如何理事。等到事情都處理完之后,他才會回頭問屈眳兩句何處不明白。 行軍打仗,不是出來戲耍胡鬧的,屈襄對屈眳硬邦邦的,沒有多少溫情。屈眳也沒有和個孩子一樣的鬧脾氣。畢竟都不是那個年歲了,而且屈眳就沒有忤逆過父親的時候。 幾日之后和晉軍再戰。 三軍和晉軍戰的正酣的時候,竟然下了大雨。蔡國位于中原,不必在楚國境內那樣天氣多變。一場雨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是戰事卻沒有因此而中斷。下雨對楚人來說司空見慣,根本不算什么,戰車在泥水中飛快行馳,來往的箭矢和戈戟如林,誰也沒有終止休戰的意思。 最后屈襄獲勝而歸。 晉國是大國,晉軍自然也戰力強悍。屈襄從頭到尾沒有輕敵,哪怕渾身泡在冰冷的雨水里,也沒有失卻近乎不近人情的冷靜。 縱然如此,贏了是贏了,不過左右兩軍各有不定程度的損失,他所在的中軍平安無事。而且贏得的戰事,已經不負君命,可以堂堂正正去見楚王了。 屈襄看外面淅淅瀝瀝的雨,直接返回了營帳內。 以前也不是沒遇見過這種情況,貞人占卜出來的明明是個晴日,結果到了半路就下了雨。后來蘇己來了,倒是用不上那些貞人,現在蘇己人在郢都,他感覺還真不習慣。 “人怎么樣了?”這話是對身邊人說的。 屈眳淋了一場大雨之后,發起了高熱,緊接著咽喉疼痛。屈襄只有這么一個嫡子,何況還精心養育了十幾年,一旦生病了,就算是他也不免著急。 “巫醫已經過去了,不過看樣子并沒有多少起色?!迸赃叺氖咳艘贿呎f著,一邊小心的覷著屈襄的臉色。 發熱可大可小,有的是成人一場高燒過去成了傻子的。 而且巫醫跳了半天了,只說是河神作祟,可是楚人那里有給中原的河神上祭品的道理。 到了現在屈眳的病情也沒有多少好轉。 “左尹,臣聽說蘇己有巫藥,對此疾甚是有效。當初齊太子不過服用一次,兩個時辰便已經好的差不多了?!?/br> “蘇己現在人在郢都,巫藥也在她那里。而且派人過去還要請她過來,一來一去,恐怕來不及了?!鼻鍧饷季o皺,若是人在這里,恐怕也不過片刻的事。 他抬了抬手,心情顯得略為煩躁。 屈眳此刻渾身燒的guntang,整個人昏昏沉沉,身上壓著的寢衣就有三層。 巫醫還在他面前跳來竄去,咒語說的他整個人暈乎乎的。 難怪她當時在云夢澤,一把掀翻了巫醫,原來是真的這么有這么煩人。 他昏昏沉沉,耳邊突然吵出些聲音,巫醫的那長長的調子像是有人從中掐斷,戛然而止。有人把他從床上抱起來,他聽得耳邊有什么清脆的熟悉的聲響,而后嘴被掰開,塞進去兩顆古怪的東西。 那東西他見過,他見過半夏曾經給齊太子用過。 不過她人在郢都,她的巫藥怎么過來的? 還來不及發問,緊接著一口熱湯灌了進來,口里的藥和著水一骨碌吞了下去。 吃了藥之后,屈眳昏昏睡去。等到一覺醒來,嗓子的確好了,沒有之前那么疼的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是整個人還昏沉沉的,沒有半點力氣。 “怎么回事?”屈眳知道自己嗓子好了絕對不是因為巫醫的功勞。 “蘇己派人送了巫藥過來?!必Q仆跪在面前,叨叨絮絮的,“聽來人說,蘇己已經將最后的藥送過來了,少主吃了就沒有了?!?/br> 屈眳伸手捂住脖頸,此刻那里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痛苦。 “最后的了?”他張嘴問。 畢竟病了,哪怕嗓子不疼了,但說話的聲音依然嘶啞。 “是的。當時送藥的人是伺候蘇己的人,說是蘇己的藥也不多,已經是最后的了?!?/br> “……”屈眳躺那里好會,“誰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br> 豎仆頓時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己這位少主對蘇己傾心不已,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 屈眳沒有搭理滿臉驚愕的豎仆。 他不信,她說的話,做過的事,他都不信。 第57章 出差 半夏令人送來的藥正到好處,屈眳吃藥只有,和傳說中齊太子服藥一個多時辰,病痛就不翼而飛一樣。咽喉處的疼痛幾乎半點都察覺不到了。 士人們不由得嘖嘖稱奇,“蘇己送來的巫藥,真是太有效了?!?/br> 不過許多人還是很不解,“蘇己不用施法,就可以讓巫藥生效了?” 巫人的那些巫藥,要巫人本人過來施法那才有用??墒翘K己遠在百里之外的郢都,沒有施法,竟然還有效果? 士人們紛紛感嘆,又大惑不解。 屈眳已經比之前好多了,原先咽喉疼痛,頭暈頭痛現在已經沒有了。只是可能因為疾病還沒有完全痊愈,身體軟綿綿的。 他聽著士人們你一言我一語,閉上眼也不說話。 屈襄聽說了消息,過來看了看,見著長子的面色比之前要好了許多,放心的點了點頭,甚至剛毅的面孔上都露出稍許笑容。 “好了就行?!?/br> “父親,真的是蘇己命人送來的嗎?” 屈襄聞言,看了他一眼,臉上原本的笑淡了點,“這種巫藥,全天下除了蘇己之外,你覺得還有別人能有嗎?” 當然沒有,若是有,當初齊侯也不會在齊太子咽疾好了之后,會喜不自勝。 屈襄說完,難得露出了一點父子親情,他伸手把被子提了提,好讓屈眳蓋的更嚴實一點,“好好歇息?!?/br> 屈襄一走,過來探望的士人們也紛紛離開。 人一走,營帳內立刻就安靜了下來。屈眳躺在床上。一場秋雨一場寒,尤其這中原,天涼的速度要比楚地快的多,此刻已經有寒氣穿透地表浮了上來。 屈眳身下壓著的是厚厚的熊皮,熊皮的阻絕了那一層侵襲過來的寒氣。原本冰涼的身體,因此積蓄了稍許暖意。 “少主,再睡一會吧?”豎仆跪坐在旁邊,見屈眳還睜著眼睛,不由得輕聲勸說。 這兩三天,因為咽喉疼痛的厲害,水都喝不下,甚至就寢入睡都不行,豎仆看著屈眳已經夜不能寐兩三天了?,F在服藥之后,咽喉不疼了,應該好好休息才是。 屈眳卻沒有入睡,之前戰事緊急,他每日不是在戰車上作戰,便是耗盡了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所以沒有半點心思來想別的事?,F在暫時休戰,他躺在病榻上養病,原本壓抑住的心思,不可避免的往外面冒。 他心底突然生出一絲希翼。 “蘇己派來的人,有說這巫藥是專程給誰的么?” 豎仆一聽,當即就瞪圓了眼睛,他跪在那里低著腦袋,所以屈眳也見不到他臉上的吃驚神色,豎仆遲疑想了下,“小人沒有聽到蘇己派來的人說甚么,不過藥送來就到左尹那里了?!?/br> “然后是父親令人送來的,對吧?” 豎仆聽著屈眳的話語里有些不對,不敢再說。 他早就料到了。只是心頭還是生出些許的失望。 屈眳不再說話,閉上眼。豎仆半晌都沒有聽到他涉的聲音,抬頭一看,見到屈眳已經重新閉上了眼睛。 少主真是一場病,都把自己給病糊涂了。 蘇己送藥,當然要送到作為左尹那里,不然成什么樣了。左尹也不會高興的。 屈眳到底身強力壯,原先看著很急的病,在吃了半夏送來的藥,自己躺了兩三天,終于痊愈。 痊愈后兩日,晉楚兩軍再次作戰。 屈眳大病初愈,屈襄不想讓長子冒險,原本打算讓他留守大營,卻被屈眳拒絕了。 屈眳雖然病才好沒有多久,但是依然饒勇,在戰車上完全沒有半點力有不逮的時候。鼓聲奏響,戰車滾滾,四處都是傳達軍令的鼓聲還有馬蹄踏地的隆隆聲響。 交戰之時,鮮血四濺。慘叫和人臨死之前的呻~吟聲不絕于耳。 待到三陣鼓聲之后,雙方收兵,留下滿地的尸首還有鮮紅的土地。 過了一會,終于有奴隸過來打掃戰場。 屈襄回來,接過從郢都那邊送來的簡牘,他看了一眼,露出笑容,“司馬要帶兵過來了?!?/br> 他此言一出,眾人皆振奮起來。 其實這一場楚軍也沒有輸,不過司馬帶軍前來,贏過晉軍的可能就要多出一些。到時候凱旋回郢都,也會有豐厚的賞賜。 這個消息讓楚軍上下越為振奮,對戰晉軍也比之前要勇猛許多,終于在司馬領著援軍趕到,和晉軍來了一場。 晉軍見勢不妙,退兵而走。 蔡侯見懸在頭上的刀終于被楚軍摘下,和所有卿大夫大松一口氣之余,親自到楚軍軍營里,請帶兵的卿大夫們去公宮里宴樂一番。 現在晉軍已退,而且此刻天已經冷了,卿大夫們也想念溫暖的宮室。 蔡侯熱情相邀,正好中了卿大夫們的下懷。既然如此,當然沒人拒絕。 蔡侯令人準備了豐盛的酒宴來招待前來赴宴的諸位卿大夫們,蔡侯對楚國卿大夫,客氣的簡直不像個諸侯,蔡國附庸于楚國,被楚國強大實力震懾,這個也不算是什么了。 蔡侯連連向在座的司馬和屈襄敬酒。 宴會之中,賓客相歡,其樂融融。 蔡侯看到坐在屈襄下首的少年,少年眉目生的和屈襄有幾分相似,濃眉大眼。只不過,他的面龐較之屈襄,更為秀麗一些。 蔡侯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這位是?!?/br> “這是犬子?!鼻蹇戳俗约旱拈L子一眼。 蔡侯看了屈眳一眼,“果然和左尹很像,不禁長得像,便是這渾身的氣勢也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