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她耐心十足,也不講究速成。 舞伎們原本對著她還有幾分緊張,后來慢慢放開了。 半夏在這里一呆就是老半天,有時候興致來了,呆上一天也常有的事。 她每天做了什么,都有人稟告給屈眳知道。屈眳聽后,也不怎么在意,吩咐人只要是蘇己想做的,除非是她自己想要出門去,不然都隨她去。 這么一來,誰也不敢說什么了。 屈眳沒有太多空閑時日去看半夏,他雖還沒有正式進入朝堂,但每日都要跟著父親去渚宮,熟悉各種事務。尤其楚王年少,才上位不久,各種事務繁雜,而且再加上若敖新任命的令尹還是成氏的人。其他卿族,不管是蒍氏還是屈氏,都十分不滿。 若敖是楚國最高的位置,這個位置不僅僅是位高權重,而且更重要的是可以指定下個令尹。 若敖指定的令尹是成氏家族的人。蒍氏和屈氏在一旁冷眼看著,很是不滿。 再這么下去,楚國恐怕就是被若敖氏給掌控住了,沒有別的地方給人站了。 屈眳看楚王對這個的反應,依然和之前一樣,幾乎完全不放在心上。屈眳是個識趣的人,既然楚王不多說什么,那么他也不會在一旁說太多。 他說得太多,若是傳入了有心人的耳朵里就不太好了。 “父親,國君也太奇怪了?!鼻叧鲣緦m的時候,忍不住和屈襄抱怨,“不管聽到甚么,都不管?!?/br> “國君行事,我們能管得了甚么?”屈襄面上沒有半點變化,“國君還年少,許多事就算是想要做,他也做不了?!?/br> “……可是國君看起來也沒有多少振奮的意思?!鼻呄肫鹪诔跄抢锟吹降哪切R女鄭姬,幾乎能把少年楚王給圍實在了。周圍一圈都是女子,站在那里連說話都不好說。 “……”屈襄聽到他這話,看過來,“怎么了?” “國君年少,就有那么多的女子侍奉……”屈眳說著,眉頭皺皺。 屈襄聽后笑了一下,“國君身邊有女子侍奉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早日誕下子嗣,也是國君之責?!?/br> “可是女子太多,國君日日沉湎在女子之中,對諸事都漠不關心,這如何能執掌大事?”屈眳壓低了聲音。 此話說的似乎倒是有幾分道理,日日躺在女子的懷里,對外面的事不聞不問,哪怕有天大的志向,說不定都要被消磨了個干凈。 “此事會有人向國君進諫,我們盡到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鼻宓?。 “只可惜若敖氏太過狡猾?!鼻呎f著憤憤不平,他一拳砸在手邊的扶手上?!叭舭绞撬麄兊娜?,令尹也是他們的人。今日蒍大夫問起,若敖竟然說讓手有功勞的人不能在高位會失去人心。這分明就是借口?!?/br> 在郢都,誰的身上沒有幾分功勞? 屈襄看了一眼長子。神情稍稍動了些,“你知道,放在心里就好。當著外人的面不要透露出來?!?/br> “父親!” “你還年少,還不明白。你就算把不滿都說出來了,對事情也沒有多少用處?!鼻迨直矍?,靠在那里。 聽了父親的話,屈眳再多不滿,都只能沉下臉一聲不吭。 “說起來,你也將近十六了,國君身邊都有妾侍侍奉,也該給你安排起來了?!鼻宓?。 誕下子嗣,是每一個貴族男子的責任,子嗣不繁,勢必會讓家族人丁凋零,從而引起旁人覬覦。 屈眳一愣,莫名的心煩意燥,“父親,我不用?!?/br> 屈襄頗為意外的看一眼他,卻也沒多說什么。 突然駕車的御人拉住了駟馬,馬車停了下來。 家臣小跑過來,“主君,宋國和鄭國的質子前來拜訪!” 宋國和鄭國,國力不如大國,時常夾雜在大國之間左右逢源。也因為他們兩邊討好,被大國來回教訓。他們國力不足以和大國對抗,如果不能及時等來救援,就會求和,求和的時候還會送來人質。 人質一般都是國內的公室大夫等貴族,不過在別國做人質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旦兩國開戰,違反諾言,人質的境遇就很堪憂了。 所以這些到了別國的人質,都會到處鉆營,結交當地的卿大夫和公室,力求能讓自己過得好一些。 屈襄也和這些人質打過交道,聽家臣說了之后,抬頭便可見到對面有兩輛馬車,馬車上的人頷首向這邊示意。 屈襄笑了一聲,言語里頭頗為新奇,“宋鄭兩國向來不對付,今日倒是一塊過來了?!?/br> 屈眳聞言,不由得仰首看了看。他看到兩輛車上的質子,都是二三十歲的年紀,不由得冷笑,“鄭伯和宋公還真是沒有多少誠意,送來的人質也這般年輕?!?/br> “質子不可能讓位高權重的人來。就算質子里偶爾有那么一兩個聲名極高的,等到他們的國君要用他們的時候,還會另外派人把他們換走?!鼻逭f著,看向侍立在車旁的家臣,“你去和兩位質子說,今日我想要宴請他們?!?/br> 家臣跑過去傳話,不一會兒就傳來了宋鄭質子感謝的話語。 半夏在偌大的室內看著舞伎們唱歌跳舞。她一半看熱鬧,一半看門道。瞧著這些十多歲的少女們翩翩起舞,半夏的眼睛盯著前面幾個領舞的,眨都不眨一下。 女胥坐在半夏身后,突然合著的門從外面被人拉開,有人進來和女胥貼耳說了幾句。 女胥聽后,點點頭,“蘇己,今夜主君要宴請貴客。這些舞伎要去獻技?!?/br> 半夏聽后,明白過來女胥說什么,她點點頭。 “那我就在一旁看看?!卑胂恼f著淺淺的笑。她都還沒看過這些舞伎們正式表演起來是什么樣子。 半夏這么說有些不妥,但女胥也沒放在心上,連少主都不管她,她身份低微,不指望能說動蘇己。 獻藝要提前準備,少女們慌忙去準備,她們拿涼水簡單的擦洗一下身軀,就開始裝扮起來。 半夏好奇的看了兩眼,這些少女的化妝,也只是往臉上撲個粉描眉畫眼而已,和她們上臺有化妝師發型師比起來,比較樸素。 半夏看著少女們涂的白白的臉,突然明白為什么舞伎們吃的不好,女胥也不擔心。因為她們臉上被粉一刷,連原本有些泛黃的膚色都強行刷白了。 她在一邊看了兩眼,就在旁邊的廂里小憩。 現在外頭天還亮著,宴會沒有開始,但舞伎們必須早早準備起來。 她和舞伎們就隔著一扇木拉門,侍女給半夏呈送上水。 半夏接過來,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聽到隔壁發出的驚呼。 那聲音很大,舞伎們平常小心翼翼,很少發出這么大的響聲。半夏放下漆杯,伸手才拉開拉門,一股濃烈的酸臭撲面而來。 原本正在梳妝打扮,為晚上私宴做準備的舞伎們,滿臉痛苦,伸手捂住肚子。有人大口嘔吐,嘔吐物還有穢物的的氣味混在一起,此刻還沒有出伏,在炎熱的室內,那股味道混在發酵成了讓人格外忍受不了的惡臭。 半夏看到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伸手就去叫,“叫醫生過來!” 這場景看上去,十有八、九是食物中毒。 半夏推開門,腦子里瘋狂搜索關于食物中毒的內容,以前學校里頭的安全課,關于食物中毒的內容。 她才前進一步,侍女們已經過來,見到一室的狼藉,侍女們驚呼一聲,立刻把門合上。 “蘇己還是到另外的地方吧?!笔膛畟兊吐暤?,語氣焦急,“這里不是蘇己能呆的地方?!?/br> “不是,你們不叫醫生過來看看么?”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拉門。 醫生這個詞,這個時代里還沒有,她不得已只好用現代普通話代替,結果侍女們滿臉驚恐,尤其見到她伸手去拉門,驚駭欲死,也顧不得念那一套尊卑有別,直接一邊一個,扶著她就往外面跑。 侍女們看起來嬌嬌弱弱,但比起她來,但人數眾多,她被侍女簇擁走的時候,見到已經有人往這邊趕來了。 半夏被侍女們攙扶到了另外一個干凈的屋舍,若不是她堅持,恐怕侍女們能立刻把她攙扶回去。 那邊鬧哄哄的,哪怕她坐在離舞伎們有一段距離的屋舍,都能聽到人聲。 不一會兒女胥過來了,女胥臉色灰敗,身子搖搖晃晃,幾乎站都站不穩了。 到了半夏面前,整個人和抽掉了骨頭似得,雙膝一軟,竟然徑直就跪在了半夏面前。 半夏嚇了一大跳,她還是不能接受也沒辦法習慣有人跪她,一下就跳到旁邊去。 女胥跪在下面,哆哆嗦嗦俯身下來,“求蘇己救命!” 半夏看著這種狀況,摸不著頭腦,“怎么了?” 女胥卻還不說明,只是跪在地上,“求蘇己在少主那里替婢子美言幾句,饒了婢子?!?/br> 舞伎們已經成了那樣,今夜的宴會恐怕是沒辦法了。主君的宴會因為下面人的失誤,弄得不能用歌舞助興,回頭那些舞伎不說,就連她一個都活不成。 女胥哆哆嗦嗦跪著。 半夏聽她說要自己去屈眳那里美言幾句,她滿腦子鬧哄哄的:這個時候去找屈眳? 第23章 獻藝 半夏不知為何女胥求她到屈眳面前說情,她和屈眳要說見得多,見得也不多,一見面了,屈眳開口蘇己閉口蘇己,言語冷淡,也沒見到和她親近多少。雖然她曾經救過屈眳,但救命之恩這個東西,若是屈眳不看重,她也沒辦法。 “那些舞伎,是怎么回事?”半夏沒有立刻答應女胥的請求。 女胥跪在地上,顫著聲音回答,“應該是吃了甚么不潔凈之物?!?/br> 因為要提前準備,所以舞伎們在收拾自己之前就吃了點東西墊肚子。不然到時候到賓客的面前,若是因為肚餓發出甚么聲響就不好了。 熱天里,食物容易變質發臭。但舞伎們地位不高,食物如果不是變化的特別明顯,也不會有人去說。 舞伎們吃壞肚子,也不算什么,要只是那么幾個人,她還可以尋出替換的人,但是現在,舞伎們差不多都給病倒了,那個樣子,根本不可能再上場。 半夏坐了回去,下頭的女胥依然瑟瑟發抖。半夏想了好會,“就算我去和少主說,也不見得能有用?!?/br> 要宴請賓客的人是屈襄,不是屈眳。找了屈眳又有什么用。 女胥應該也想到了這個,整個人幾乎要暈厥過去。 “蘇己,蘇己救命,”女胥顫著聲音,“此事的確不是婢子的過錯。若是主君追究下來,不但婢子活不了,就連那些舞伎恐怕也沒命?!?/br> 說著她伏低了身子,額頭近乎貼在還泛著濃厚暑熱的地面上,哀聲懇求。 半夏倒不是不愿意給女胥和那些舞伎求情,畢竟事發突然,又不是她們的過錯。只是屈襄看上去可不是個會體諒下面人的樣子。 “我去求情,這個倒是沒問題?!?/br> 女胥慘白的臉色在聽到她這話的時候,緩和了許多。 “但是左尹真的高興沒有舞樂么?”半夏問。 來了這么一段日子,她算是能勉強摸到這些貴族的一些習慣。他們可不管下面人的死活。 果然女胥原本有所緩和的臉色,頓時慘白起來。 宋國人質公子嬰和鄭國人質公子嘉受屈襄之邀,前來赴宴。 兩人到楚國做人質,到了郢都,就必須要和郢都的這些楚國卿大夫們打交道,原本他們應該錯開拜訪,免得碰到一塊,可誰知,竟然會那么湊巧,竟然撞到一塊去了。 楚國勢力強大,卿大夫們也不是那么好結交的。既然已經碰見了,自然不能白白放棄。誰知左尹竟然將他們一起請到宮邸里。 宋鄭兩國,百年以來就沒有和睦的時候,雖然偶有姻親,但還是交惡的多。公子嬰和公子嘉碰面,互相行禮之后,話語都未曾說過一句,看向彼此的眼神都是冷冷的。 “兩位公子?!鼻孱I著屈眳從堂上下來,他此刻滿臉笑容。見面之后以周到的周禮對待兩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