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聽到喪期就要結束,半夏忍不住舒了一口氣。等到反應過來,她忍不住沖周圍的侍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聽說水門那邊擁擠的很?!笔膛畟兊皖^繼續給半夏說外面的事。 半夏左右也沒有什么好打發時間的,聽到侍女們說新鮮事,不由得來了點精神。 “都堵了?事先不是先有人守著么?” 這年月不興什么交通管制,因為除了必要的商旅來往之外,所有的道路直接被把守住了,除了公室和卿大夫之外,誰也不準通行。 直接把主要水陸路都給占了,還堵住了? “聽說是運送些殉人的時候,舟只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水門的時候就翻了?!笔膛藳]有到外面,但是消息靈通,說這些的時候,好像人就在一旁看似得。 “一舟的棺木全都落水了。滿河面上都是,好多人都去打撈,有些封的不嚴實的,里頭還進水沉到河底了?!?/br> 楚國多水,甚至主要的城門也是在水路上。 半夏沒想到侍女竟然會說這個,悚然一驚。讀書的時候,到時候學過人殉,不過書本上說的是商代的,而且書本上的和親自聽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殉人?”半夏故作驚訝看過去。 侍女聽半夏問起,也很奇怪。 “蘇己不知道?” 半夏還真不知道,但她不能在侍女面前表露的太過明顯,她咳嗽一下,“都翻了……那么多,殉人很多?” “嗯,聽外面的人說,這次死殉了好多?!笔膛嫔绯?,一點都不覺得有什么好驚訝的。 “都是奴隸么?” “當然不是,國君生前寵愛的側室,還有近臣……” 半夏整張臉都僵住,“側室之類的,是庶人出身還是……” “蘇己怎么了呀,”侍女嚇了一跳,忍不住打量她,生怕她中邪了,“國君哪里能讓身份低微的人侍奉?!?/br>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殉死的側室近臣其實都是貴族? 她以為貴族多少有生命保障,沒想到貴族竟然還能被拉去殉葬??! 半夏被這個認知給刷了腦子。 奴隸和庶民生命沒有保障倒也算了,沒想到貴族都是一樣的! 她想起自己這個假冒的貴族,要是被人戳穿了的話,說不定就真死了。好像這里的人對身份還有血統看的很重。 到時候一定會死的很難看吧? 半夏哆哆嗦嗦的,感覺自己手臂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屈眳和屈襄在外面參加先王的葬禮。葬禮隆重,足足幾天才結束。一回來,家臣就滿臉凄惶的過來,“主君,蘇己病了?!?/br> 屈襄眉頭一皺,銳利的雙眼里露出些疑惑和不滿。 明明走的時候,人都還是好好的,他一回來就已經病了? 家臣滿頭冷汗,他知道蘇己得主君看重,她身體不適,自然是身邊人伺候的不周到。 “讓巫人看過了沒有?!鼻鍐?。 家臣連連點頭,那些侍女發現蘇己身體不適的時候就及時上報,只不過巫人都已經禱祝一整天了,也沒見到蘇己好轉。 “換個人去?!鼻宓?,“蘇己若是有個閃失,那你們也要問罪!” 家臣冷汗浹背,低頭應下。 屈眳看著家臣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一路辛苦,而且離開郢都好幾天,好多事都在等著屈襄去處理,屈襄梳洗之后就休息了。 屈眳小憩了會,這一路上很辛苦,但他只是小睡了片刻就醒了,他起身讓外面的豎仆進來,“蘇己那邊怎么樣了?” 豎仆早就料到他醒來之后會問半夏,早已經打聽好了。 “聽說蘇己那兒還沒好,而且還說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胡話?!?/br> 誰也聽不懂,但也誰也不敢不當回事。蘇己能通鬼神,誰知道她說的那些是不是鬼神降下來的預言。 “巫人已經在那里了?!?/br> 屈眳伸手就讓豎仆過來穿衣洗漱,一切料理妥當之后,他就直接往半夏那里去。 他不是第一次來,但在人生病的時候過去,還是頭一遭,侍女和奴隸們沒料到他在這個時候過來,嚇得紛紛退避。他看了一眼外面持著矛和盾在驅邪的巫人,忍不住皺皺眉。 他大步走入半夏的寢室。 半夏此刻身上貼身穿著細麻的內袍。她額頭上汗津津的,汗水打濕了衣料,都緊緊的黏在身上。 屈眳進來已經是十分失禮了,只不過因為半夏現在住在他這里,而且四周都是屈氏的人,沒人敢說話。 他屏退了左右,慢慢坐下來。 她衣領微微敞開,露出兩道優美的鎖骨。 屈眳別開眼,他遲疑了下,伸手在她的額頭輕輕摸了一下。濡濕伴隨著體熱從指間襲過來,那明顯比常人要高出一點的熱度讓他有些不高興。 他不是沒有見過人發熱,如果連續發燒兩三天,要不人就燒壞了腦子,要么就死了。 “……嗚……”床上的女子冒出一絲聲音,他看過去。她一張臉都要皺起來。 她嘴里喃喃說什么,他根本聽不明白。 正在屈眳手腳無措,要把等在外面的侍女給叫進來的時候,她睜開眼,見到面前的人,她伸手抓住。 “我想回家?!?/br> 因為還在病中,她說話的時候聲音透著一股病弱。 “回衛國?”屈眳問。 半夏搖搖頭,她臉頰是兩團不怎么正常的紅暈。她搖搖頭,很快因為頭腦昏昏又躺回去,“回家!” 屈眳顰眉,可床上的女子開始扭過頭低聲飲泣。 她的哭聲很低,幾乎沒有。整個人縮成一團,肩膀時不時抖動兩下。 屈眳坐在一邊看著,他想要伸出手,最后還是收了回來。 “你先休養好再說?!?/br> 半夏沒動,她蜷縮了起來,滿臉的失望。 “至少等你身體好了,你才能回衛國吧?”屈眳道。 半夏看過去,她頭腦昏昏沉沉,只知道面前坐著的是誰。生病了之后,身體和心智都虛弱了許多,連帶著膽子都大了很多。 她抬頭看屈眳,她還在病中,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虛弱,纖細的身軀勉強支撐著衣裳,在寢室內昏暗的燈光下,透出詭譎虛弱的美。 “那我好了之后,你會讓我回去嗎?”半夏滿含希翼看他。 烏黑的眼睛亮的有幾分怵人。 屈眳被那明亮清澈見底的目光給看的渾身不適,“如果蘇己病好了,那說不定還有回去的機會,如果不好,那么我說再多有甚么用處?” 說著他站起身來,徑直走出去。半夏躺在床上,摸摸臉,“什么意思嘛……” 她只是有些低燒,加上心里壓著事,看起來就格外嚴重,其實也就是普通的頭暈嗓子不舒服。 說白了只是有些小感冒而已,過個七八天應該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她沒想到屈眳竟然還真的來了,所以她就順水推舟提出想要回家的事。她感覺再在這里呆下去,哪天不好就被人掀了老底。 到那時候,她恐怕會死的很難看。 半夏想到這個就忍不住哆嗦。 第21章 振作 屈眳心煩意燥,他想不明白,為何半夏這么想著要回衛國。 衛國只不過是中原的一個小小諸侯,雖然衛侯身上有個侯的爵位。但到了現在,周天子式微,靠著腆著臉皮靠同姓且靠近王畿的鄭國接濟過日子,衛國就算祖上是周天子近支,也值當不了什么了。 衛國國力弱小,大國之間若有斗爭,必定會放在宋衛這些小國里。到時候這些小國就雞犬不寧,哪怕是衛國的姬姓貴族,也過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而楚國,國力強大,除去地處濕熱之地,讓中原人頗為不習慣之外,他實在是想不通,還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區區一個衛國。她為何放著好好的楚國不要,一門心思想要去衛國。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蘇國早已經被狄戎所滅,蘇國國君自盡而亡,衛國對于蘇國公室來說,只不過是個容身之地,何況那點姻親又能持續多久!回了衛國,日子能好過到哪里去。 屈眳背著雙手在室內踱步,他心情煩躁,也表露幾分在面上。豎仆們察覺到他心情欠佳,侍立在那里,不敢輕易發出聲響,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閉上眼,半夏楚楚可憐的模樣浮現在腦海里。 好吧,女子離家也不容易,何況她是身處在離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國。思念父母也是應當的。 屈眳勉強說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煩躁卻并沒有因此減少多少。 他走過帷帳,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爐掛住。 屈眳抬腳踹翻,里頭的香草等物,一股腦的全部傾覆出來。 這下室內更加安靜,幾乎連輕微的呼吸聲都沒有了。屈眳看著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幾次,他招手讓人過來收拾干凈。 而后他召來豎仆,“讓巫人對蘇己多上心些?!?/br> 生病既然是因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讓巫人在祭祀祝禱上多花費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豐盛,好讓鬼神能網開一面,讓人快些好起來。 少主生氣歸生氣,但到底心里還記掛著蘇己。 豎仆們應下,身上感應到的壓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經不如方才那么生氣了,不由得松口氣。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違背,越發的賣力起來。 巫人一賣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聲音高亢,動作夸張。尤其還是一群女巫,聲音一高,幾乎差點沒把床上的半夏給嚇起來。 幸好她身體底子不錯,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沒有任何的娛樂活動。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養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頭塞了兩小塊布團,把那高亢興奮的聲音給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養了七八天,病情漸漸轉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們面有喜色,估計是她們以為她的病是她們多日向鬼神禱祝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