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端上來的是烤rou還有別的她說不出來到底是什么的rou湯,這一頓算的上豐盛。半夏在車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餓,但沒有半點胃口。 而且端上來的烤rou是一整塊,上面被澆上了蜂蜜之類的東西,油亮油亮。旁邊擺著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個黃澄澄亮閃閃的類似砧板的一塊銅板子。 這……這是什么? 她遲疑了下,伸手把手邊那塊銅板給挪到一邊,直接拿了匕首去割rou,周圍的侍女見狀露出驚訝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為什么她們對她的反應怎么這么大。 一會兒一個侍女過來,跪在她身邊,從她手里接過匕首,把面前的銅板給挪回來,然后在半夏驚訝的目光中,侍女把烤rou挪到上面,仔細的切成薄片。 半夏持起放在一旁的木箸,就著切好的烤rou把碗里的米粥喝下去。這下,屋子里的人看她越發的詭異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對,不過也顧不上了。 門口的人看了一會之后回去稟報。 屈眳躺在床上,讓人清理傷口,說起來也奇怪,被那女子處理過的傷口,到現在愈合良好,并沒有出現流膿等加重傷勢的情況。 聽完稟告,屈眳眉梢揚了揚,他知道此女和常人不同,可是不知道竟然會如此不同,完全不似庶人出身,卻對尊卑完全沒有半點反應。甚至……連用餐時候,該用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教她?!鼻叺?。 家臣對他一躬身,轉身去了。 第7章 請求 家老帶了一個老嫗到半夏面前,教她楚語,還有基本的生活常識。 半夏從頭學習一門語言,而且和教授她的人言語不通,如同一個嬰孩。不過比較于從單詞和語法開始學,這種和孩子牙牙學語一樣的方式,其實更快。 她漸漸的能說出一些不是很連貫的句子。 不過她想要學的不僅僅是說話,還有文字。她之前學外語,不管是學校還是自己報的語言班,都是發音和文字一起學的。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強告訴那老嫗她的想法之后,老嫗驚駭欲死的盯著她,那雙眼睛流露出來的恐懼,讓半夏嚇了一大跳。 老嫗被她那話嚇得半死,嘴里飛快的說什么。半夏立起耳朵聽,勉強聽到獲罪之類的詞。然后老嫗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時分,有人請她出去。 半夏依言過去,和上回一樣,到的地方裝潢奢華。滿眼的翠羽幔帳,還有一股幽幽的香氣。 那香味不似現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見她來了,伸手請她坐到另外一張已經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舉對女子來說已經是禮遇,他見到面前這女子動作略顯生疏的還禮,然后坐過去,滿臉坦蕩,沒有半點受寵若驚的模樣。 身為左尹的嫡長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點禮賢下士的表現,對方無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說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讓他都不由得揚了揚眉。 “我聽說女子想要學字?”知道她學楚語還沒有太長時間,屈眳故意放慢了語速,每一個音調都很清晰,方便她能聽明白。 半夏仔細聽,聽明白屈眳的話,她點頭,“是的?!?/br> 她聲音婉轉動聽,屈眳揚了揚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學字不是誰都能學的?!?/br> 倉頡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著天地鬼神。除非貴族和巫之外,誰也沒有那個資格學習上古流傳下來的字。 屈眳不知這女子到底是真的對這些一竅不通,還是有意試探。他想起兩人在山洞里相處的那幾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變得有些幽深。 半夏聽明白他的話,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時候,就學過的?!彼掏掏峦碌陌炎约旱囊馑急磉_出來,奈何楚語還沒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時候,說起話來幾乎是兩個字兩個字的蹦,不過她聲音嬌軟,這么說話的時候,別有一股嬌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卻讓人生不出半點嘲笑責備的心思。 屈眳卻被她話語給驚到了,“女子學過?” 說著,他看她的目光都顯得有些訝異。 半夏緩緩聽懂他的話,點了點頭。她兩眼純凈,眼底幾乎清澈見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從漆杯里稍稍倒了點水在幾面上,她手指沾了點水,在幾面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幾面上那三個他完全認不出來的字體,面色精彩。他會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來這女子到底寫的什么東西。 她渾身上下都是謎團,讓人迷惑不解,卻又忍不住去探尋。 “女子寫得甚么?”屈眳問。 “我的姓名?!卑胂拇鸬?。 此時雖然稱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還沒到必須遮遮掩掩藏起來的地步。 屈眳這么久了,還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問過,但那時候她的楚語只能蹦出幾個字,根本沒辦法說一句話。 “半夏?!卑胂臎]有半點遲疑,她指著幾面上的字,一字一頓,“蘇半夏?!?/br> 話語落下,她就見到屈眳那雙漂亮的眼睛睜大。她噯了聲,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讓他很奇怪的話。 “蘇?”屈眳抓住她話語里的重點,“你是蘇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聲,不知道他問這個干什么。 蘇氏,總感覺他說的蘇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半夏不明白屈眳話語里的真正意思,多說多錯,干脆閉緊嘴。不肯答話了。 她這幅模樣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認。 蘇氏是有蘇氏,當年武王伐紂之時,因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蘇國。蘇國公室自然以國號為氏,只是蘇國前段時間因為摻和到周王室王位爭奪,被鄭國攻打,后來亡于狄人之手。 蘇氏亡國之后,蘇氏公室也遷徙到了和蘇國有姻親關系的衛國。 難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擰著眉頭看了那字,心里又否決了她是蘇國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寫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細打量她,從她露在漆幾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當看到那雙眼眸的時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凈,干凈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濃厚,但是足夠牽住人的視線。 “……”屈眳伸手拿過一只黃澄澄的銅尊,給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蘇已想學,那么這樣?!鼻厯Q了個稱呼,半夏聽的迷迷糊糊的,“蘇己可能告知我接下來幾天,會是怎么樣的天?” 蘇氏己姓,稱呼她為蘇己最恰當不過。 半夏這話聽得磕磕碰碰,不過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頓時欣喜的笑起來。 她笑起來的時候,忍不住稍稍露出點牙,就連雙眼也越發柔和明亮起來,像是陽光下的涓涓細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開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邊也露出一抹笑。 “蘇己別高興的太早,我的話你還沒答呢?!?/br> 半夏過了會,慢吞吞說,“明日是晴,不過第三日是大雨,”說著,她眨眨那雙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話語說的緩慢。 “好?!鼻咟c頭,轉頭看向身邊的豎仆,問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結果。 楚人出門都會在家中卜筮兇吉,有時候出門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聽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氣,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緊,一日日來就是?!?/br> 到了第二日,巫人給出的卜筮結果和她相反。巫人照著龜甲上的裂縫走向,說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確是艷陽高照,不過到人最繁忙的時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時間烏云密布,俄頃狂風大作。不多時滾滾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時候,屈眳正在渚宮,他雖然年少,但已經不是什么事都不經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著這場雨,嘴唇微微張開。 “之前那個女子是說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間,前方傳來屈襄的聲音。 屈眳點頭。 屈襄眼里多了點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簾,轉身進了署房內。 屈眳照著自己的諾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國文字和中原諸國不同,僅僅學了楚文出了楚國沒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場的時候,想要和楚國之外的人交流,必須得學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實現諾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現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識字是貴族的特權,平民庶人別說學了,就連觸碰那些簡牘的機會都不會有。 她學的格外刻苦,這里沒人和她說普通話,除了楚語,還是楚語。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師傅一絲不茍,能說雅言的時候,幾乎不會冒出一句楚語來。 她每日都過得格外充實。漸漸的她知道了,這地方沒太多規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簡直能把她給嚇死。例如吃飯的時候,吃rou用手拿,吃羹飯的時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夾取蔬菜的時候才用筷子。 半夏總算是知道為什么自己每次吃飯的時候,一旁的侍女都會用極其古怪的眼神盯著她。 漸漸的她時常的對話沒有太多問題了,只要對方放慢語速,就能聽個大概沒有任何問題。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說是散步,其實也就是站在外面一會而已,畢竟這兒是別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沒有開口限制她行動,她也不好到處瞎逛的。 天熱的時候,天黑的特別晚。 晚風習習,她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半夏轉頭過去,見著一個身材瘦高的男子過來。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紀。那男子站定了,對她稍稍一禮,“吾子?!?/br> “……”半夏沒見過這個男人,不過能猜到應該是這兒的家臣。這段時間里,有人給她把這兒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 “吾子這段時日,過得可好,是否還有別的需求?”男子笑問。 半夏搖頭,“沒有?!?/br> “侍女等人,可還聽從指令?” “嗯?!?/br> 男子是奉命過來問一問半夏還有沒有別的需求,畢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樣,女子大多性情內斂,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負了。 男子又問了幾句別的,見半夏是真沒有別的要求。行了一禮之后告辭,走出門庭,一頭碰上外面站著的人。 家臣想著趕快交差,腳下走的飛快,一不留神險些撞在來人身上。 家臣嚇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幾步,他慌忙拜下,“少主?!?/br> 屈眳站在那里,抬頭去看門內。 現在還沒到關門的時候,所以大門敞開著。他張首往內一看,就能看到半夏站在廊下。 “她沒說要甚么?” 屈眳轉頭問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