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她聽都沒聽過。 按照過往的規矩,除夕宴主要是家宴,擺在乾清宮。 而除夕第二日, 也就是大年初一才是應對群臣的宴請, 擺在太和殿, 這宮殿一年用不到幾次,次次用到基本便是宴請群臣。 好在宴請群臣,御膳房按照規矩本是只負責皇帝的飲食, 群臣還是要“交錢”的, 否則蕭子鴻恐怕會腆著臉帶著群臣體驗一下百姓民間疾苦。 而對于后宮里空蕩蕩的情況, 蕭子鴻也不想麻煩搞兩日,干脆二并一, 弄在了一日,還比往年提早了些,讓群臣能夠參加完除夕宴后趕上回去和家人守歲。 舒淺被太后叫走,他就在折騰迎新的事。 后宮以及京城送的禮將會在晚宴時送上, 各地官員以及外使的禮將會被放在第二日。 舒淺的禮橫插一杠,直接被清楚內容的太后安排放在了自己前頭,算是壓軸前一個送上。 蕭子鴻需要在前頭招待群臣,太后便在后頭招待命婦。 舒淺跟在太后身邊,掛上了淺淡的笑容。 吃飯是很講規矩的,尤其是在皇宮之中。 舒淺用余光觀察著太后以及她周邊人的動作,慢吞吞用著吃食。 好奇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很多,不過太后只簡單將她介紹了,之后便沒有再多說什么。眾人聊著聊著,多是謹慎不曾多說話。 誰敢多說呢? 在來之前,幾乎每位大臣都在家里告誡過自己的妻女,這一回除夕萬不能出什么事。 等吃得差不多,終是到了獻禮環節。 先是群臣獻禮。 有專人會同時在女眷這兒將前頭某個大臣送的禮一并喊一回。 送禮是門學問,光聽著禮物單子,所有敏銳一些的女眷對前朝眾官員心中就有了概念,有的眉眼一彎已在籌劃著自家小輩門當戶對的婚事了。 等群臣送完,蕭子鴻也并沒有來太后這邊。 女眷太多,他即便聽著這些禮單,不自覺有點想舒淺了,也萬不能現在去見她。 接著是宮里頭獻禮。 太后早就在細聽了,等輪到舒淺的禮要送上了,才朝著舒淺笑了笑。 太后和皇上在這種特殊年節,自然是要互相獻禮的。 壓在了最后送。 舒淺垂著眼聽自己的禮。 “江南舒氏送禮,《萬里山?!??!?/br> 頓時有視線匯聚到了舒淺身上。 沒能看到禮的女眷一一在心中揣測著《萬里山?!肥鞘裁?。是畫?還是書?還是什么呢? 而前頭的蕭子鴻面上帶著淺笑,靜等太監們將舒淺的禮物給抬了上來。 宮殿中間專門留了空地,讓眾人展示自己送的禮。 四個太監一人扛著一個角,將一塊紅布遮掩著的底座長方,高低起伏不同的物件給抬了上來。 長十尺,寬八尺,高…… 高低不平。 一時間不少人都探頭探腦,想要看清這紅布之下到底是什么。 就連項文瑾都略微詫異,沒聽說過什么《萬里山?!?, 宮殿中央,四名太監將這物件擺放到了椅子上,能夠顯得這物件高上么一點,便于周邊人打量。兩名太監頭也沒有抬,共同掀了紅布一角,將這《萬里山?!氛宫F了出來。 紅布一開,《萬里山?!肪痛苏宫F在了眾人面前。 這是一個沙盤。 在燭光下,上面閃爍的光亮刺入人眼,讓在場每一個人都微微瞪大了自己的雙眼。 這又可以說不僅僅是一個沙盤。 有眼尖的人一眼就認出了幾乎居于整個沙盤中的王朝,只因為邊境線一圈全用金粉勾了圈。先前的高高低低,分明是各路的山脈,而這沙盤,竟是連海,也標識了出來。 山脈大多是用石綠翡翠粉末點綴,蔥蔥郁郁,好似萬古長青,還有少許的尖端落了點乳白色,似乎是玉石粉末,象征著山入云后積攢的雪。 而海,底層用的是沙,上面竟是鋪了一層的石青。 起起伏伏,層巒疊嶂,不論是造價還是從這地圖的用心程度,都可以看出來制造人的眼界非尋常人可以媲美。 被四個太監抬上來,這沙盤中間還不曾有一點變動,說明里頭是已固定了形狀的。 有觀賞的價值,有軍事的價值。 此物造價不菲,意義非凡。 這不是區區的一個千里江山沙盤。這上面有海,海外還有地。所有的地雖然沒有劃分各國國線,但光是這整個地圖沙盤,就足夠在場所有人震驚了。 蕭子鴻高居帝王,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俯視這一份禮物:“好一個《萬里山?!??!?/br> 千里江山之后,可不就是萬里山海! 若說這地圖尚小,山脈河脈都只標出了大部分,可這地圖實際上的作用根本不是讓人看小處,而是告訴著帝王,告訴這朝中上上下下。 眼前所見不過一圈,這天下還有無數可探索之地。 新帝如今才幾歲? 他才登基,今后可期。他們王朝,還可以朝著更遠的地方前行! 周邊各國算什么? 海的對面還有別的國度。 總有一日,這位帝王可以做到真正的八方來朝。 群臣倒吸一口氣,互相對著周邊的臣子對視起來,眼內滿是震驚。震驚于這一份幾乎可謂是送到新帝心坎上的禮物,也震驚著這外面世界之大。 沒有人敢懷疑這一份禮物的真實性,至少現在一眼看過去,入眼所能確定的地,都是沒有大疏漏的。 “恭賀陛下?!焙鋈挥袀€人開了這么一個頭。 群臣下意識跟著喊了起來:“恭賀陛下?!?/br> 蕭子鴻微微頷首:“朕與舒氏在江南相識,可謂是相見恨晚。如今能得這份大禮,實在心中歡喜。一時竟不知道可以賞什么可以配得上這《萬里山?!??!?/br> 皇帝都看重這個,群臣更是神情微妙。 會真拿不出什么賞賜么? 國庫再怎么窮,皇帝的私庫再怎么沒錢,先皇遺留的物件中還是有禮可以用來回贈的,再不濟名譽上也能夸兩句。對于普通百姓而言,皇帝送什么,百姓就該謝什么。 就在幾個臣子心中微動,思索著要不要上前給皇帝出個點子時,蕭子鴻繼續緩緩開口。 “朕聽舒氏說,江南一帶倭寇漸多,思來想去不如造船出海,一次解決,還可與海外通商,豐盈國庫?!笔捵峪櫲绱苏f著。 這話一出口,臣子們心思多活了起來。 是啊,海外國家那么多,可以賺錢的營生,那自然就多了去了。 “可朕一想,都出海通商,那百姓誰來種田?”蕭子鴻說到這里,將臣子們活躍的心火頓時澆滅了。 他向前一步:“朕決定贈舒氏海商引,海稅十取三,入國庫。天下獨一無二,在倭寇滅前,不得有第二張海商引?!?/br> 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大利益! 當場有人敏銳覺得哪里不對,可一時間竟是說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對。 總不能開口說這么大利益給一個百姓著實不妥?大過年的,他們惹惱了帝王,也著實不好。 蕭子鴻這嘉賞即便說得再怎么倉促,朝中上下還是有人知道舒淺的,比如項文瑾,再比如有所耳聞的姚家人。 姚家是世家,項文瑾是新帝的先生,兩人其實都算是擦邊入了這宴席。 可他們兩個都不在意。 一位大臣出列:“陛下……” 項文瑾當即出來插話:“陛下賞得好!不過這稅還可再議,海商謀利幾何尚且不知,要是舒氏利僅一成……”顯得陛下對舒氏的贈禮還不夠上心。 頓時有幾個官員覺得這個說法極好,利肯定不會只有一成,但項文瑾這般說又不會讓新帝沒面子,又讓這事擁有了足夠眾人商量的余地。 蕭子鴻勾了唇:“先生說的是。海商引先給了,稅再議?!?/br> “陛下英明?!表椢蔫缡钦f。 當下在場的臣子還來不及反應,就下意識喊起了“陛下英明”。 于是,海商引此事敲定。 女眷殿中,傳話人高喊:“陛下甚喜,贈舒氏海商引,天下獨此一份——” 太后聽了這話,朝著舒淺道喜:“恭喜舒娘了?!?/br> 舒淺微愣,隨后取了桌上的酒,對著太后舉杯,彎了眼:“舒娘在此謝過?!?/br> 一副江湖百姓的樣子。 一飲而盡。 女眷們暫時并不知道外頭具體發生了什么,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就等著宴席散了之后去問一聲。 太后和皇帝互相送的禮物,中規中矩,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這宴席到了點,宮中煙花放起。 舒淺跟著太后出門,遙望天上。 一個個巨大的煙花亮了人的臉,也亮了人的心。 群臣宴請結束,家宴也沒有再繼續。 守歲還是要守歲的,不過后宮里女子都是先皇的嬪妃,總不會跟著皇帝守歲。 太后累了,眾人也就散了。 乾清宮里,舒淺退的比皇帝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