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他頭發還不長,略帶稀疏披在那兒,跑得小臉通紅,兩眼發亮:“喬jiejie,畢哥哥!” 畢山一板臉:“要叫我三當家?!?/br> 小孩兒朝著畢山辦了個鬼臉,隨后朝著舒淺,帶著點興奮勁,逮著就問:“是新的教主大人么?” 舒淺搖頭:“不是?!?/br> 小孩瞪大了雙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可是畢哥哥前些天說去接新的教主大人了!” 喬曼委婉補了一聲:“還不是?!?/br> 小孩很是聰明,忙不迭點頭,小臉學著畢山板起來:“哦,沒事,過兩天就是了?!?/br> 舒淺蹲下來,和這小孩平視。 天氣熱,這孩子穿著少,舒淺能看出他平日里吃食還是緊巴的,身上沒有幾兩rou,能看到皮下的肋骨。 她問這孩子:“開始識字了么?” 小孩眨巴了眼:“我很忙的,要幫阿姆送衣服,要做飯,要喂好幾家的鵝。教主大人吃過鵝嗎?我去年幫著我爹殺了一只,吃了一塊!” 他說著這話,嘴饞得啃起了自己的手指。 舒淺將小孩的手從他嘴里拉出來,重又問了一句:“還沒開始識字???” 小孩用那手指指向了畢山:“畢哥哥也不識字。我以后要向畢哥哥一樣,拿大刀的!” 這小孩看著有一股聰明勁。 舒淺恍惚間就像又看到了孤兒院的那群孩子。 孤兒院里預留下的孩子,大多數是有殘缺的。其中卻并不少僅僅軀體有所欠缺,腦子卻極為聰明的。然而教育缺乏,只有到了七八歲,他們才能去上學。 即便是這樣,大多數的人心里頭想的也是,學完了九年,就能去賺錢工作了。因為到了年紀,孤兒院就不能待著了,沒有人會養他們的。 舒淺垂下眼瞼斂去眼內情緒,等重又看向這孩子時,問了他一個別的問題:“你覺得二當家厲害,還是你畢哥哥三當家厲害???” 孩子當即挺胸:“那當然是姚哥哥厲害!姚哥哥是這天下最聰明的人!” 舒淺很肯定:“所以識字的人比不識字的人更厲害?!?/br> 小孩睜大眼:“可是姚哥哥打不過畢哥哥的?!?/br> 舒淺笑了:“但你畢哥哥不敢打你姚哥哥?!?/br> “你都知道呀!喬jiejie說的么?”小孩看了兩眼喬曼,又嘟囔了兩句,“識字的人是厲害,可識字不就是為了考秀才嘛!姚哥哥那么厲害都不去考,我學來也沒用的呀?,F在秀才沒用的呀?!?/br> 要說服面前這孩子,一時半會兒一兩句話是不夠的。 對于孩子而言,直白粗暴的話,遠比大道理要容易說服他們。 舒淺站起了身:“可你學了字,又拿了大刀,以后不就會比你畢哥哥和姚哥哥都要厲害了么?” 孩子再怎么機靈,到底也只是五六歲的孩子,一聽說識字會比二當家和三當家都厲害,當下心里頭覺得確實該去識點字。 他學著大人模樣點腦袋,語氣沉重:“不愧是新教主大人,說得很對。我這就去和我阿姆說,我要開始識字了?!?/br> 孩子天性隨性,他說完朝著舒淺不倫不類行了禮,撒歡一樣跑走,邊跑邊喊:“阿姆阿姆,我要學字!” 舒淺看著人跑遠,慢悠悠往前走去。 她身后跟著的畢山因為被小孩點了“大字不識”這一事,頗有點心顫,和舒淺拉開了點距離,靠喬曼反倒是近了一點。 崇明教定在了崇明山上,整個占地面積并不小。而似乎實際上人也多,有些地方屋子挺密集。為了安全起見,不少地方都圍了欄。 她一路走過去見了不少人。 這兒的人對她都是友善的,對畢山和喬曼更是客客氣氣的。 客氣里,有尊敬,有佩服,但沒有恐懼,也沒有懷疑。 偶爾她也能看到一兩個青壯年,赤著上身,在干一些重體力活。這些青壯年在身上還都紋了東西,一團烏糟糟的,看起來確實是點“魔教”的樣子。 而這些青壯年在看到她后,幾乎每個都是欣喜朝他們三人打招呼的。 似乎他們對于她能到崇明教來,真的就如畢山所言沒有一點的芥蒂。 她忽然覺得這地方被她那位“父親”治得很好,被那位二當家,以及現在她身邊的兩個人,一起治理得很好。 到底是一個教派,她還看到了有一塊巨大又平攤的場地被圍了起來,是教中男子專門用來練武的地方。練武場邊上有一個屋子,關得很是嚴實,鑲嵌在石壁上,里面放的是整個崇明教的“兵器”。 所謂的兵器,基本上是廢棄的農具工具重新打造后放進去的,不正規,但對于教中人來說,是貴重東西。 教里的營生有限,恐怕也不曾做過太過的事,否則不會還顯得如此貧窮。 舒淺走著走著,一抬眼,看到了一片矮林子。 “那是蔗。就是細咯,里頭嚼一嚼很好吃的?!庇幸晃焕蠇D正巧在邊上,看舒淺那眼神,給舒淺說了聲,“麻煩是麻煩點,小子愛吃?!?/br> 舒淺朝著人淺笑點頭應了聲。 一大圈繞完,舒淺吃的那些消化了大半。 今日光雖大,還是有風的,她走得不快,現在也并沒有覺得太累。 原本是畢山引路的,到后來卻成了喬曼一直陪在舒淺身邊,而畢山亦步亦趨跟在喬曼身后。 等這看完了大半,喬曼才輕聲問舒淺:“小姐覺得這里可還好?” 舒淺回望整個走過來的路,覺得情緒略有些復雜。 她想著先前見過的那小孩,想著還沒回來的二當家,再想想自己先前堅定的態度,覺得臉上有點疼。 一定是今日的風,太過喧囂了。 “想要我做教主,也不是不行?!彼捯魟偮?,身邊兩人就齊刷刷盯著她不放。 舒淺上下打量了一眼畢山,愣是將這比她高了兩頭的男人看得心里頭發毛,往后倒退了一步。 畢山吞咽了一口口水,扯了一個比剛才的哭尷尬百倍的笑:“小姐您說,就是讓我畢山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不傷命,我就去做!” 喬曼心里頭也有一絲慌,雙手緊張得悄悄握起了拳,雙眼一眨不眨盯著舒淺。 舒淺輕咳嗽一聲:“我這個人呢,也不喜歡為難別人?!?/br> 這話一說出口,另外兩個人只隱隱覺得更加慌張了。 舒淺微微一笑,說出了自己的條件:“這樣,我們既然是一個教,又要改教主了,總歸要有新的教義。全教只要將這新的教義給背出了,我就能答應當這個教主?!?/br> 喬曼松了口氣,轉頭看向畢山。 大字不識的畢山此刻臉色大變,竟是還透著一點綠:“小,小姐……這教義有多少字?” “教義核心價值觀啊,掐指一算也就二十四個字。身為三當家,我覺得不僅要學會背,還要學會寫?!笔鏈\微笑看向喬曼,“喬曼你覺得呢?” 喬曼轉向自己未來教主,徹底無視了畢山悲痛求助的目光,沉重點頭:“小姐您說得對?!?/br> 第5章 舒淺回了房內,讓喬曼去給她拿了筆墨來。 她小時候沒有學過毛筆字,孤兒院里是沒有這個條件的。等上了班修身養性,她便去學了毛筆字。簡體繁體都學過,逢年時候還算拿得出手,能寫一下門聯,送送同事長輩。 教中有二當家在,筆墨都是有的。 舒淺看著拿到手的紙和墨條,心中已是對這個二當家有了些許概念。即便是在這并不富裕的崇明教中,這二當家對文房四寶還是舍得花錢的。 紙約莫是竹紙,面上光滑,價值不菲。 墨帶著暗香,她分辨不出具體是什么墨塊,卻也知道這并不便宜。 攤紙,她一筆一劃寫出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那二十四個大字,從富強、民主一直寫到了誠信、友善,隨后交給畢山。 字墨跡未干,光下透著點晶亮。 喬曼一一將這些詞念出,卻是大半不太能夠懂。她是識字的,可上頭不少的字湊在一起,多是初見。連蒙帶猜她能揣測出幾個意思,在心里琢磨了琢磨,便覺得這里頭的意思是極為好的。 舒淺知道背是不能亂背的,要知道意思才行。 她也就點著幾個詞,一一將每個詞的意思解釋給喬曼和畢山聽。 畢山臉上青白交加,痛苦歸痛苦,聽還是認真跟著聽了。 “這富強,是國富民強的意思,通俗一些講,便是要國家有錢,百姓變強?!笔鏈\知道在不識字的情況下,畢山等人對于詞的理解,都要捏碎了學,講得是越通俗越好。 “所以,這就是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br> 等二十四個字全部講完,她甚至有點口渴,取了邊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茶是用井水煮沸后泡的,茶葉不怎么樣,這水是極好的。 口渴了,她也不會選擇品茶,而是一飲而盡了。 畢山迷迷糊糊聽完了全部,混亂點了多次的腦袋,最后還是看向了喬曼。 喬曼拿著已干了的紙,和聲和舒淺說道:“小姐身體還未好透,需要多休息。這些我會讓下頭的人去背。若是背出了,小姐……” 舒淺想著這些字連帶意思背還要一段時間,識字的人都不多,又多是老弱病殘的,背書肯定一兩天完不成。她帶著點不確信撓了撓腦袋:“你們每個人都背出了,我就當教主?” 畢山狠狠心一咬牙:“小姐一言為定?!?/br> 舒淺點了點頭。 畢山得了話,撒腿就往外跑,恨不得現在就能夠將所有人匯集起來,立即背了這二十四個字。 喬曼快速說了兩聲:“我會送信給二當家,大家很快就會背的。小姐好好休息,有事門口喊一句就是?!?/br> 說完她也匆忙離開了。 等這兩人出了屋子,關上了門,舒淺還恍惚聽到了喬曼喊了一句:“你自個還沒背出跑什么呢?” 她了然笑了笑:看著字少,背起來還要明白什么意思可不是個容易事。 這屋子里有個小巧的書柜,柜子里放了幾本書。 舒淺走過去抽了一本出來,看了眼書名。 她頗為意外。 這是一本縣志。 她取出了縣志,又慢吞吞走向了那墻面的地圖,在圖上搜尋了起了崇明山的位置。崇明山并不難找。它不是一座高山,也不是一座險山,普普通通,可還是被標在了這墻上沿海地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