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或許是夜晚靜謐,或許因為情勢危急,陳泊橋也不再收斂情緒,他自上而下地審視著章決。 ——手背骨節凸起,血管發青,嶙峋、瘦弱,絕不是正常健康alpha的體格,但從跳傘的表現看,又似乎比普通alpha更勇猛些。 如果沒有記錯,章決的父親是新獨立國的一名政治要人。而新獨立國和亞聯盟的邦交多年前就斷了,與北美關系密切。 陳泊橋不由得感到頭痛。 原本今天庭上的物證中,他與北美的通訊記錄確實是捏造的,然而章決今天來了這么一出,倒像是真的坐實了他的叛國罪。 不過事已至此,再說什么也遲了,唯有順水推舟,隨機應變。 只是……章決這個人……可以信任嗎? 他的動機是什么?會聽話嗎? 陳泊橋收回了神,低聲叫章決名字。 章決很快地輕聲回應:“怎么了?” 陳泊橋問:“你代表誰?” 章決沉默了幾秒,說:“不代表誰?!?/br> 陳泊橋看著章決的側面。 章決的唇角很平,眼睛直視前方,顯得倔強。過了小半分鐘,章決又開口說:“亞聯盟不配審判你?!?/br> 陳泊橋記得章決跟自己差不多大。二十八九歲的人了,說這么賭氣又理想主義的話,委實不大成熟。但陳泊橋還是被認真的章決逗笑了:“是么?!?/br> 章決依然凝重,他又告訴陳泊橋:“本來不打算這么早行動,但是上周總統府門口的示威游行過后,第五軍事監獄突然換幾名獄警,其中有兩名都曾是總統父親的警衛兵?!?/br> 陳泊橋面色一凜。 “你別擔心,”章決察覺到陳泊橋的變化,便安慰他道,“亞聯盟的手伸不到新獨立國?!?/br> 陳泊橋沉思著,沒有說話。 “不過……”章決話鋒一轉,緩緩道,“等到了新獨立國,你得幫我一個忙?!?/br> 陳泊橋看了章決一眼,問:“什么忙?” “我想讓你開一把兆華能源的基因鎖?!?/br> 陳泊橋聽罷,微怔了怔。 兆華能源每一把基因鎖,都是集團的最高機密。陳兆言去世后,便只剩陳泊橋一個人能打得開。 知曉基因鎖的人并不多,章決又是從何得知? 陳泊橋想了想,謹慎地追問:“哪一把?” “兆華能源的太空醫學艙原型機,我要拿一支十三年前被全數召回銷毀的藥劑,”章決說,“可以嗎?” 陳泊橋沒有馬上回答。 他看著車窗外,看掛著彩燈的歡迎立牌靠近他們,又被甩在后面,看章決把車駛進小鎮。陳泊橋用老舊的手搖把手將車窗降了下來,讓熱騰騰的夜風灌進車里。 遲遲得不到答復,章決似乎變得緊張,話也多了起來:“這支藥劑只是供我私人需求,如果不是實在找不到,我也不會找你幫忙。這次來我亞聯盟,我承諾了我父親,會讓你幫我開艙,他才冒著風險幫我這么多——” 在章決說出更多解釋之前,陳泊橋靠向章決,用右手搭住了章決的肩膀:“我知道了,你說的原型機在哪兒?” 陳泊橋感到手觸及的肩膀的肌rou緊繃著,又看見眼前屬于章決的淺色雙唇抿了抿,然后微微張開,自唇齒之間發出聲音:“我家?!?/br> viii. “嗨我是艾嘉熙,我現在不便接聽你的來電,請在本段語音結束后,留下你的信息?!?/br> “嘉熙,聽到錄音給我回電,泰獨立國不好玩,馬上回家,別鬧脾氣?!?/br> “嗨我是艾嘉熙,我現在不便接聽你的來電,請在本段語音結束后,留下你的信息?!?/br> “我回來跟你解釋,記得,回我電話?!?/br> 第二章 i 多年不見,章決覺得陳泊橋變了,變得讓人頭大。 章決從下車買三明治,到拿好打包袋回來,共計十五分鐘,一打開車門,就發現陳泊橋戴著一副不知從哪兒找來的墨鏡,手里抱了只兩三個月大的雜色小奶貓。見到突然出現的章決,陳泊橋手里的貓還細細叫了一聲。 “路口撿的,”陳泊橋坦白得又主動又快,“腳受傷了,墨鏡是從手套箱里翻出來的,我怕被人認出來?!?/br> 章決有點無奈,又不愿意說陳泊橋什么,只好先把三明治袋子遞給陳泊橋,坐進駕駛位,關上了車門。 陳泊橋低頭摸了摸小貓的頭,將墨鏡摘了下來,隨意地問:“不高興了?”他撓了撓貓下巴,把貓拿高了一點,讓章決看貓,又對章決說:“讓它給你道個歉?!?/br> 小貓縮在陳泊橋的手里顯得很嬌小,一副很害怕生的樣子。 “對不起?!标惒礃蚰笾堊?,低聲說。 章決垂著眼和貓對視,余光掃見陳泊橋挺直的鼻梁和深刻的眉骨,心跳頻率立刻變得不大對勁,“沒事”兩個字卡了半天,才吐出口。 去安全屋的路上,陳泊橋把貓放在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逗弄。 章決向來對帶絨毛的動物不感冒,不過因為貓是陳泊橋撿的,所以他沉默一會兒后,便還是決定略表關心:“它哪里受傷了,我看著沒什么事?!?/br> “腳瘸了,”陳泊橋說,“應該是被路過的車軋了一下?!?/br> 章決不知該說什么,想了一會兒,才問:“要治嗎?” 他還真不清楚鎮上有沒有獸醫,要是能有個什么寵物醫院兼收容所,塞點錢能把貓留下那種倒也不錯,否則他看陳泊橋這架勢大概是想把貓帶著走。 “最好找個地方治治?!标惒礃蜻叾贺堖叺?。 “那我晚上出門找找?!闭聸Q說。 小鎮不大,但巷弄多,且路窄,章決專心地開著車,按著記憶中的鎮區地圖走,拐了不少個彎,順利到達了到安全屋樓下:“到了?!?/br> “章決,”黑暗中,陳泊橋說,“你對路很熟?!?/br> 章決不知該怎么回答,便“嗯”了一聲。 他當然很熟。 帶陳泊橋撤離的路線,他背過無數遍,記得滾瓜爛熟,可能永遠忘不掉。 每一個關鍵物品的存放位置,每一個后備計劃與逃生路線,甚至安全屋所在的棚戶區的所有建筑圖紙,章決閉上眼都可以想起來。 他讓陳泊橋和貓坐在車里,下車把底樓卷簾門拉起來,把車開進了車庫,再出去關門。 卷簾門開合的聲音有些大,陳泊橋手里的貓好像又受到了驚嚇,一動不動地蜷著。章決拿了鑰匙,開了門,帶陳泊橋進屋,按了墻邊的開關,打開了燈:“房子不大,將就一下?!?/br> “比我這幾個月住的大多了,”陳泊橋環顧房間,又對章決道謝,“謝謝?!?/br> 章決搖了搖頭,和陳泊橋對視一秒,移開了視線。 陳泊橋在alpha中也算是很高大的那一種,他很溫和,但信息素中自帶的壓迫感和攻擊性,都令人無法忽視。章決低著頭,指了指陳泊橋另一只手提著的三明治袋子,說:“先吃吧?!?/br> 他們坐在狹窄的沙發里吃冷了大半的晚餐。 三明治的rou沒什么嚼勁,很軟爛,調味過重,一股子香料味,配菜的生菜和彩椒都焉了,菜葉邊緣還有些發黑。陳泊橋吃得很快,又不至于狼吞虎咽,剩了一小塊面包,喂給了咪咪叫著的貓。 章決觀察了一會兒,未能成功分析出陳泊橋是否滿意三明治,但章決自己是覺得,這是他這幾年最好的一頓的晚餐了。 陳泊橋吃完了,在茶幾上拿起遙控,打開了電視,屏幕上在放一部三級歌舞片,幾個穿得很少的omega女孩隨著音樂跳艷舞,陳泊橋沒有換臺。 章決隨陳泊橋看了幾分鐘,有些坐立難安,便去臥室抽屜里拿了兩把槍和一個聯絡器給陳泊橋,說:“我出門找獸醫,很快回來,有事隨時聯系我?!?/br> 陳泊橋掂了掂槍,客氣地對章決道:“麻煩你了?!?/br> 章決有些干巴巴地說:“不麻煩?!?/br> 他開了門剛想往外走,陳泊橋忽然在后頭叫住了他:“章決?!?/br> 章決回過頭看,陳泊橋的臉有一半在陰影里,一半被燈光照亮,陳泊橋說:“還是麻煩的?!?/br> 陳泊橋說話的時候帶著微笑,陳泊橋很英俊,章決一直知道。 “自身難保還撿貓,夠偽善的?!标惒礃蜃猿八频牡?。 “不是?!闭聸Q立刻否定。 他努力地想了一些好的詞匯,不過沒說出口,因為他覺得陳泊橋聽得夠多了,肯定全看不上,只好先說:“我知道你一直是這樣的人?!?/br> 見陳泊橋的面色并沒有變化,章決頓了頓,又加上:“你是英雄?!?/br> 陳泊橋笑了笑,又將視線移回了屏幕。 章決呆站了幾秒,有些手忙腳亂地拿起車鑰匙出門了。 ii. “是我?!?/br> “放心吧,我暫時安全,在泰獨立國,和章決在一起?!?/br> “我知道。那不叫截胡,他帶人在亞聯盟待了兩個月,你們沒人發現嗎?!?/br> “他隨時會回來,時間很緊,你別說廢話?!?/br> “對了,我沒摘定位器,還扔了屏蔽器?!?/br> “不必這么著急,只是探探他的底?!?/br> “明天我們開車去曼谷,再上船去北美,我的新護照的姓名是沈宇華,護照號au9931738,還不清楚幾點在哪里上船?!?/br> “你的行動繼續?!?/br> “好了,不說了,我還會再聯系你,不要給這個號碼來電?!?/br> iii. 章決先和在安全屋附近待命的一隊雇傭兵確認了明天的行動,然后開始在小鎮兜圈,他邊找獸醫診所,邊和一個情報販子通話,得知現在亞聯盟上下一片大亂。 總統勃然大怒,責令嚴處押送的相關官員。 亞聯盟首府警方正以密山為圓心,地毯式搜索陳泊橋的蹤跡,周邊獨立國也參與了合作搜捕。 泰獨立國與亞聯盟的關系普通,因此搜索的力度不大,只是加強了邊防,派了零零散散的隊伍去邊境巡邏。 不過亞聯盟總統和他的幕僚似乎猜到陳泊橋很可能已經在泰獨立國,已有好幾隊特種部隊連夜潛入泰獨立國。陳泊橋和章決在這里,也并不安全,還是趁早離開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