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貝瑤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看到裴川在打地鋪,男人無聲把衣柜里找出來的被子鋪好,在整理被子邊角。 聽見貝瑤出來的響動,他頓了頓,拉著邊角的手指緊了緊,不但沒有撫平褶皺,還弄得更亂了幾分。 她問:“裴川,你在做什么?” 裴川垂眸:“之前我答應過你,哪怕結完婚后,依然尊重你的自由,像以前那樣相處。你可以去上學,我不會對你做什么?!?/br> 貝瑤滿腔羞澀一下子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惱怒和生氣。 結婚前他沒有安全感不相信她就算了,結婚后他還這樣想! 難不成她以后還會和他離婚嫁給別人不成,他把他自己當成什么了?她渡過危險的跳板嗎?她用完就可以扔? 她也不是沒有半點脾氣,人家不碰她,她總不可能湊上去吧? 貝瑤氣鼓鼓的:“那為什么在床邊打地鋪?外面有沙發?!?/br> 他唇色白了白:“如果你……”他嗓音微啞,似乎很艱難,“不希望我在這里的話,我出去睡?!?/br> 她氣得想捶死他,新婚夜分床睡,虧他想得出來。 她這樣的性格不容易生氣,真生了氣也不好哄,她說:“隨便你?!?/br> 貝瑤沒有帶睡衣,大紅的帕子倒是帶了幾條,她繞過大床去拿帕子,路過男人時,裴川抬眸。 一雙修長的玉腿白皙,她沒穿那條夏天的褲子。 他目光被燙到,然而想起她問為什么不去睡沙發?連離她近一點都不可以嗎?他抿了抿唇,有些苦澀難過,到底不愿違背她的意思,慢慢往外走。 裴川出房間之前,忍不住回了頭,她坐在小沙發上擦頭發,長發把襯衫打濕,胸前的輪廓若隱若現,她也不看他,別過臉去,他覺察貝瑤生氣了。 她從小到大都聽話乖巧,鮮少生氣,也不記仇,然而她現在看也不看他,裴川握緊了拳,怕他留在這里她更生氣,只能走了出去。 貝瑤氣樂了,好吧好吧,不一起睡就不一起睡,到時候你求我也不讓! 客廳不比暖融融的臥室,幾乎一下子就能感受到春夜的冷。 他坐在沙發上,外面電閃雷鳴,明明以前也不覺得一個人有什么,可是就片刻而已,那個房間里面的溫暖就令人眷戀。 他也不知道在外面坐了多久,里面的燈光最后滅了,他在黑暗里,心臟疼得難受。 他想起來她沒有吹頭發。 裴川站起來,房門沒關,裴川說:“瑤瑤,頭發濕的不能睡覺?!?/br> 貝瑤說:“不是要尊重我的自由嗎?我要睡覺了?!?/br> 他知道她在說氣話,然而心里還是被刺了一下,痙攣一樣地收緊。 他走過去,夜的微光里,床上隆起小小的一團,他摸到了她的頭發,微潤,冰冰涼涼的,果然沒有干。 她有了火氣,抽回自己頭發,不給他碰。 他何曾受過她這樣的抗拒。 他掌心空落落的,裴川早就知道,他面對別人時能運籌帷幄算計一切,可是在她面前,他的情緒都握在她手中。 他低聲問:“我惹你生氣了嗎?” 貝瑤咬牙,不說話。 她并不容易生氣的,只不過從最初到現在,她努力朝他走近,可他要么后退,要么不信任。 一個姑娘久了是會委屈的,只是新婚夜太特殊,格外委屈而已。 她無聲無息,他聽到了不規律的呼吸聲。 裴川連忙開燈,她下意識拉被子去擋,可是沒來得及,他還是看到了她眼角的淚水。 心里疼得窒悶。 他拉住被子,握住她放在外面的手,她雪白的手又軟又涼,他拉住放在自己臉頰邊,幾乎是無措地哄:“是我不好,讓瑤瑤難過了,別哭,生氣就打我好不好?” 他握住那只小手,帶著她在自己臉上打了一下。 裴川不明白,女人不哄還好,一哄委屈簡直決了堤。 她抽回自己的手,從床上坐起來:“不好不好,一點都不好,你要是不喜歡我,沒有必要為了保護我和我結婚!你要是不相信我真心嫁給你,明天我們就可以去離……” 他捂住她的唇,裴川手顫抖著:“不要說?!?/br> 她眨眨眼,淚水從眼眶里滾出來,落在他手背上,在心上燙出一個洞。 “求求你不要說,什么你都可以說,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這兩個字,不要說出來。哪怕是因為你生氣了,哪怕是玩笑話,也不要說?!边@是他的底線,他受不了。 她輕聲嗚咽,點了點頭。 裴川松開她,一點點把她小臉上淚水擦干凈。男人站起來,在浴室找了吹風,回來給她吹頭發。 電吹風呼呼的,外面電閃雷鳴。 有時候天幕會驟然亮起,他的手拂過她柔軟的發,吹風吹出來暖暖的。 他空出來那只手,輕輕抹掉了她腮邊的淚珠兒。 裴川開口,聲音在夜里低沉,把心剖開講給她聽:“瑤瑤,我不是不相信你,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心甘情愿等我八年。我決定自首那年,就知道這輩子很難和你在一起,一個殘廢,一個罪犯,拿什么來守護你一輩子?” 他說:“年輕氣盛的時候,我們總覺得能付出一切,可是如果等兩年,等你再大些,你后悔了怎么辦?那時候你想起我這個殘廢,殘缺的身體玷污過你,那樣的記憶一輩子也抹不去。我又拿什么來賠你?我自殺都難以謝罪?!?/br> 她咬唇:“不會后悔?!?/br> 他說:“你今年二十一歲,和你同齡的姑娘,還在學校里讀書,她們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的生活,結婚對她們來說很遙遠,會去看演唱會,想去世界各地旅游,她們也會像你這樣,生氣的時候,一時沖動說什么都毫無顧忌?!?/br> 她張了張嘴。 他溫柔地摸摸她臉頰:“別急著否認,瑤瑤,一個人長大要經歷很多事,我慶幸你能說想說的話,這證明世上的苦難離你很遙遠?!?/br> 而他,經歷了太多苦難和絕望,被綁架犯斬斷腿,父母離異,無人領養,牢獄之災…… 太多太多黑暗的事了,哪怕心上被人扎了刀子,話語也得在腦海里過幾遍來判斷能不能說。 他們的人生,本就不是一個成長軌道。 她像個努力發光發熱,又執著的小太陽。 裴川說:“瑤瑤,我爸媽離婚,是因為我殘缺的身體,那個女人生下了我,都不能接受不完整的我,我實在害怕,有一天你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離開我?!?/br> 她捏緊了大紅被子,低聲說:“我不會的,對不起?!?/br> 他說:“不用道歉,我不能給你很多東西,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寧愿自己有個完整的身體,嫁給我就已經委屈了你。我希望你自由快樂,好男人會讓女人越活越天真,壞男人才會讓女人越來越庸俗。我希望你再過幾十年,都能暢所欲言,因為有我在?!?/br> 裴川說:“我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一遍遍告訴自己,其實你沒那么喜歡我,不然我怕你離開我那天,我就已經死去了?!?/br> 她抱住男人的腰,帶著鼻音:“不離開,和你一輩子?!?/br> 他笑了笑:“好?!?/br> 貝瑤說:“我現在不生氣了,心里悶悶的,有點難過。裴川,他們不要你,都拋棄你,是因為不知道你有多好。你看,我知道你有多好,我不舍得離開的?!?/br> 她頭發已經干了,然而這么多年,她第一次聽裴川說這樣苦澀的心里話。 貝瑤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母親和父親離婚的原因。 因為他殘缺的身體…… 這對裴川來說,是一輩子抹不去的痛。 她說:“外面在下雨,很冷對不對?” 他說:“嗯?!?/br> 她埋頭在他腰間,也給他說了心里話,嗓音糯糯的:“我、我身邊暖和?!?/br> 他一言不發,放下吹風,修長的手指插進她發里。 她想說,不用摸啦。頭發已經干了,吹風吹了那么久,怎么可能還是濕的,不用再確認。 然而下一刻,他插進她發里的手指重了些,她被力道帶得輕輕仰起頭,男人彎腰,吻就落了下來。 他在告訴她,不是不想,他到底有多想。 他放在她發間的修長手指每用力一分,她就受不了嬌哼。 他幾乎是嘆息又澎湃的,滅了燈,去她身邊。 果然很暖和。 他壓著她親,外面下著雨,雷聲卻傳不進房間里。 她很軟,肌膚軟,嗓音也軟。 他微微顫抖,她胸前扣子開了兩顆。他顫著手指給她扣,扣了半天。 她也沒了力氣,嗓音像能掐出水:“裴川,睡覺不能戴假肢?!?/br> 他輕輕摸摸她頭發,有些溫柔和心酸。 “嗯?!?/br> “取了吧?!?/br> 夜靜靜的,他摸索著,把假肢解開,撐著身子,放到了床腳。 他躺回來,懷里滾進來一個嬌嬌的姑娘。 裴川在她面前第一次直面殘缺,他身體僵硬到不行,他知道貝瑤能感受到他身體的不同。 裴川也慶幸,夜里什么都看不清。 她小聲說:“給我摸摸?我不怕的?!?/br> 兩個人都知道說的是什么,他卻抱緊她,搖了搖頭。 他說:“不好看,受傷了?!?/br> 她輕輕“喔”了一聲,乖得不行。 裴川第一次感悟到,什么叫“嬌妻”。 他解開自己衣服,把她小手放在自己胸膛,他心跳很快。男人胸膛結實,硬邦邦的。 他吻了吻她香軟的發,墮落在了溫柔鄉,語氣便也溫柔得不像話:“我的心給你摸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