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裴川說:“沒事?!?/br> 她張了張嘴,今天一天發生的事,幾乎顛覆了她多少年來的認知。人情冷暖,裴川早已看了個通透,唯獨她過得純真快樂,希望他當一個好人。 可是人人這樣對他,他有什么理由當一個好人呢? 孩子們的父母都心慌得看著自己的寶貝,就連趙芝蘭,也是快被親生兒子貝軍嚇暈了過去。 貝瑤難過極了,她覺得羞愧。 小時候看世界是美好無比的,有些東西卻迫使著少年少女們成長。 已經比較晚了,貝瑤出門前告訴過貝立材,然而市醫院回家的車并不那么好等。裴川沒開他自己的車來,他也沒提出讓王展送。 他帶著貝瑤往前走。 夜風輕輕,少年雙手插兜里。裴川話一向不多,如果沒人和他說話,他能自己安安靜靜待一整天。 月亮出來了,高懸在空中。 貝瑤慢慢跟著他的步伐,一雙眼睛眼尾的紅還沒消失。她越想越難過,如果裴川沒有自己回來,她是不是就已經把他弄丟在歲月里了? 有些事情,無關懵懂的愛情。 她左看右看,看到一個賣氫氣球的老人。貝瑤說:“裴川,你等等我?!?/br> 裴川站定步子,看她小跑著過去,沖那老人比比劃劃,指了指上面的氣球。老人給她拿了一個蜻蜓氣球。 她牽著它,又一路小跑回來。 無數孩子都看著她和她的氣球,她說話帶著鼻音,是女孩子獨有的軟糯:“裴川,你伸一下手?!?/br> 他拳頭握緊,伸出兜里的左手,沒讓她看見掌心還沒褪去的紅腫。 貝瑤把氣球捆在他手腕上,她打了一個結,那可憐的氣球在他們之前飄來飄去,滑稽極了。 裴川卻沒把它解下來。 充氣的蜻蜓輕輕飛在空中,像她指尖不經意的觸碰。 他的自尊壓不過渴望,所以她如今在這里。 裴川低聲問:“你做什么?” 貝瑤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一年前離開家,是不是很難過?” 他靜靜地看著她。 少女忐忑地露了一個笑,露珠兒掉落枝頭,在月色下極美,安靜等著他的回答。 那一瞬他褪去了一年來的張狂和浮夸,竟然也有些心酸的滋味了。 他說:“沒有?!?/br> 他本性本來就壞,哪來的難過。只是想走就走了。 她說:“我小時候差點走丟過一次,我mama就在我手上綁了一個氫氣球,她說這樣就能一眼看到我把我找回來了。裴川,對不起沒能找到你,請你原諒我?!?/br> 他眸光落在她身上。 秋夜有些冷,她穿著一件米色中長袖,被涼風吹得有些瑟縮。只是笑容明媚起來了,她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給你打一下,原諒我好不好?” 就像是小時候他怒極了她老過界,她怯生生問,給你打一下,原諒我好不好? 長街頭。 風聲入耳,他的心陡然軟成一片。 她有什么錯呢,一直以來,是他對她不好,所以她連自己喜歡她都覺得訝異。他回來甚至也只是為了動情和私欲。 她沒變,是他更壞了。 他更想握住這只手,本來讓她跟著來,就是該握住的??墒堑降讻]有。 他絕望地想,他完了,竟然更喜歡她了。 所以他說:“回家了?!?/br> 無數陰謀詭計都沒有用,抵不過她真實又近在眼前的笑容。原來有人從來沒有想過拋棄他。 回家的最后一班車如約而至,車子搖搖晃晃。 貝瑤頭一次睡得這樣安心。 裴川坐在她身邊,窗戶開了一小條縫,這條路路燈微暗,樹影遮不住月光,外面只有一家老舊唱片店,放著更老的歌曲,他凝神細聽,是李克勤的《月光小夜曲》,他偏頭看她,她長睫垂下毫無防備熟睡著—— ……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這月兒仍然是不開口 提琴獨奏獨奏著 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牽掛我的渴望直至以后 仍然倚在失眠夜 望天邊星宿 仍然聽見小提琴如泣似訴再挑逗 為何只剩一彎月留在我的天空 這晚以后音訊隔絕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擁有 他心中酸楚、悲哀,卻又慶幸還沒來得及真正傷害她。 第36章 賠禮 貝瑤是被司機叫醒的:“小姑娘醒醒, 你到站了?!?/br> 她睜眼, 才發現正好是離家最近的公交站,而她身邊空空的, 一個人也沒有。 “叔叔,我身邊那個男生呢?” 司機看了眼后視鏡:“他呀,早下車了,讓我在這一站叫醒你?!?/br> “謝謝?!必惉幭萝?,夜色空濛, 她有些失落, 裴川又離開了。她從兜里摸出手機, 打通他的電話。 那輛公交車從她身邊開過去, 最后一排的少年按了接聽鍵。 司機忍不住心里吐槽, 他一大把年紀了,非要讓他一起撒謊騙人家小姑娘,明明沒走坐到了最后一排, 嘖,年輕人啊。 “裴川?!?/br> 他輕輕應:“嗯?!?/br> “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嗎?” 裴川回頭,她一個人的身影在夜里冷冷清清。公交車啟動很慢, 可是再慢, 她的身影依然會消失不見。 他說:“不回去了?!?/br> 不再算計你,自然不會再回去。 貝瑤鼻子一酸,仿佛剛剛說好的, 他又反悔了。 裴川說:“快回家吧, 注意安全?!?/br> 他掛斷電話, 讓司機停車,他要在這里下。 司機忍不住罵道:“這是哪里你知不知道啊,公交車不能????!?/br> 裴川說:“停下?!?/br> 司機怒了:“你講點理啊同學!”剛剛有站你不下,現在才開了三分鐘你讓我停! 裴川取下窗邊的安全錘。 片刻后,司機一臉鐵青地停了車。裴川把自己錢包里的錢給了司機,司機一看,臉色又變了,厚厚的一疊鈔票,這個車停得值啊。 他回頭,那少年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夜色里。 ~ 凄冷的夜,貝瑤掛了電話,這段路路燈壞了,她靠著行道樹走。 秋風夾雜著路邊淺淡的花香,她出門時身上沒有穿外套,有一段路漆黑,她抱著雙臂,往回家的路走。 走了好幾步,她回頭,身后空蕩蕩的,沒有人。 終于走到了有路燈的地方,她松了口氣,步子也略微慢了點。這條路其實她已經很熟悉,上學的時候走過無數次,后來山石數木都變了,回家的方向依然沒有變。 然而她還可以回家,裴川卻沒有家了。 她記起今天曹莉母女的疏離,心里一陣悶。在那樣的家里待著,誰都會難過,所以裴川才會再次離開。 裴川點了根煙,遠遠跟著她,在貝瑤回頭之前,把煙摁滅了。她纖細的身影走到有路燈照亮的地方,他遠遠看著,看她拐了個彎,回到小區。 裴川這才離開,他走回去,靠著公交站臺,打火機摁亮,點燃唇邊的煙。 他瞇眼看著無邊夜色,沒有一個人影。 腳下一地煙灰,所幸今晚沒有下雨。 貝瑤敲開門,開門的是趙芝蘭,客廳的燈大亮著,已經快晚上十點了,趙芝蘭和貝立材都沒睡,就連以往睡得很早的小貝軍,也在沙發上眼巴巴看著。 貝瑤一進來,趙芝蘭緊張地問:“裴川沒事吧?” 貝瑤輕聲說:“沒事?!?/br> 夫妻倆均松了口氣,趙芝蘭搓了搓手,一向爽朗干練的女人此時有些局促:“是我們不對,當時應該……”她咬牙道,“唉,多說無益,我明天就去裴家賠禮道歉?!?/br> 她是真的很愧疚,心怦怦跳,生怕裴川出事。后來反應過來了,然而連他去了哪所醫院都不知道。 畢竟人家是為了救貝軍,那還是趙芝蘭看著長大的孩子,真出了事,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一旁的貝立材聞言也松了口氣。 四歲的貝軍從沙發上過來,他嗓音很脆,然而現在帶著犯了錯的怯意:“jiejie,對不起。我明天去向裴川哥哥道歉?!?/br> 貝瑤蹲下來,輕輕摸摸孩子的頭:“對不起,不是你的錯,是jiejie的錯,不該遷怒你。jiejie今天打了你,還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