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宮門大破之時,祁航眼里溢滿狠厲之色,他翻身上馬,抬手高呼,“護我突圍!斬殺太子者,賜將軍之位!護我出城者,賞異姓王!” 祁航身后的護衛們立刻紛紛上前,護在他的身側,他們活著被捕便是罪無可恕,還不如拼死一搏,若是勝了,便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祁航帶兵迎頭而去,兩軍對壘,霎時廝殺在一起,刀劍碰撞,鏗鏘之聲不絕于耳。 周圍劍花紛紛,祁禹和祁航騎在高馬之上相對而立,四目相對,同時一個躍起,兩劍在空中相擊,火花四濺。 安婳勒緊韁繩,目光緊緊的隨著他們移動,神色專注。 祁航和他多年來表現出的病弱不同,其實武功十分高強,他出招有力,反應靈敏,與祁禹連過數招,竟是不相上下。 他們手中的長劍,不斷揮砍,全是置對方于死地的力量,兩人的眸子,一個冰冷一個陰戾,瞳孔皆迸發著劇烈火光,仿佛要將對方點燃。 安婳耳邊全是兵器相撞之聲,祁禹和祁航毫不相讓,又連過數十招。 祁航氣勢漸弱,祁禹的劍卻越揮越快,祁航連連后退,祁禹一個掃腿,揮刀砍在祁航的背上,祁航跌倒在地,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來,滿眼陰沉。 祁禹劍尖直指祁航,勝負已分。 四周劍光閃閃,有人死,有人傷,地上的鮮血越流越多。 祁禹棱角分明的臉側沾染著血痕,風吹過他的發梢,冷峻的面容風華絕戾,他揚劍一聲怒喝:“繼續頑于抗者誅九族!” 他沒有說會免罪棄械投降的人,這些人害死了景韻帝,傷害了安婳,他絕不會原諒。 眾人的動作頓住,仍舊抵抗的護衛們看著氣勢大盛的祁禹,忽然明白過來太子為什么會被稱為戰神,他們被太子的銳利視線掃過,便忍不住腳軟,太子周身的壓力更讓他們直想棄械投降。 他們的視線落在跌在地上的祁航身上,徹底沒了底氣,不止腳軟,手也力氣全無。 他們面面相覷,終于扔下手里的佩劍,不再做無謂的抵抗,紛紛跪在地上,齊聲高呼:“吾等愿效忠太子殿下!” 大長公主震驚的跑了過來,語無倫次的怒吼:“你、你們……誰讓你們放下兵器的!立刻撿起來!” 她無法接受她選定的人竟然敗了! 這時,祁航目中陰光一閃,從懷中掏出一物猛地擲向安婳,祁禹面色頓變,毫不猶豫的抬劍將那東西揮開。 祁航趁機猛地一個躍起,一把拽過一旁的大長公主,將劍架于她的頸上,對大長公主的私兵大喝:“護我出城,否則我立刻殺了她?!?/br> 大長公主大驚失色,愕然怒吼:“祁航,你這是在做什么!你我乃是同一戰線!” 祁航冷冷一笑,無情反問:“那又如何?” 大長公主一口氣堵在喉嚨里,怒面蒸騰,氣得說不出話來。 祁航嘴角的笑容僵住,面色突然一變,手里的劍墜落,他毫無征兆的癱倒在地,無法動彈。 大長公主連忙趁機逃開。 眾人大驚,不知祁航這是又在耍什么花招,將士們執劍上前,將他團團圍住。 鐘靈素不知從何處跑了出來,目光沉沉的看著祁航,“既然你裝了一輩子病秧子,便繼續做個病秧子吧?!?/br> 祁航似乎想起什么,霎時怒不可遏,陰厲的眼神恨不得將她吞之入腹,可是卻全身僵硬,連一根手指也抬不起來。 安婳跳下馬,走到祁禹身側,看著鐘靈素問:“這是怎么回事?” 鐘靈素跪在地上,聲音不卑不亢的道:“太子妃,請恕奴婢自作主張,奴婢給鈺王下了毒,家姐之仇,奴婢不得不報,鈺王于奴婢有恩,奴婢無法殺他,此毒,是鈺王這些年用來假裝體弱所服的□□,小劑量可使他身體病弱無力,服用的量多則能讓他全身癱瘓,再無法如常人一般行走?!?/br> “你……這……毒女……”祁航癱在地上,雙目憤怒的瞪著鐘靈素,從齒縫間硬生生擠出幾個字來。 鐘靈素沒有看他,而是繼續低頭向安婳請罪。 安婳微微皺眉,沉聲道:“先起來吧?!?/br> 祁禹未看祁航一眼,轉頭沉聲吩咐匆忙趕回來的曲河,“將鈺王帶下去關押起來,送大長公主回府,嚴加看管?!?/br> 他說完沒有再看他們一眼,而是牽著安婳的手一步一步的向城樓走去,背影挺拔,腳步沉重。 皇宮內的廝殺聲已停,恢復了往日的寧靜,空氣中卻仍彌散著濃烈的血腥氣,烏云蔽日,天地之間暗沉一片。 祁禹的腳邁上城樓最后一節臺階,高大的身影驀然頓住。 景韻帝躺在地上,雙目緊閉,面頰沒有一絲血色,他身上代表著至高無上身份的龍袍沾滿了泥土和血跡。 他這一生愛極了面子,卻死得狼狽,只給自己留下了最后一絲尊嚴。 祁禹站在那里靜靜的佇立,拿著佩劍的手不可抑制的顫抖著,即便他從前對景韻帝有再多的怨和恨,此刻都變成了憋悶在胸口的沉痛。 他曾經以為景韻帝即使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會為景韻帝流一滴淚。 可是此刻眼淚卻毫無征兆的落了下來。 他甚至無法邁步向前,躺在那里的,終究是他的父皇。 安婳握著祁禹的手緊了緊,她能做的只是陪著祁禹一起無聲的流淚。 祁禹的手指動了動,終于抬起沉重的腳步,走了過去,停在景韻帝面前,重重的跪了下去。 安婳隨祁禹跪下,淚珠墜落。 城樓之下,將士們放下兵器,齊齊跪下,滿目哀色,百官趴伏在地,放聲哭喊。 鐘聲伴著濃云敲響,皇宮鮮血未凈,便染成哀白。 景韻帝,殯天了。 第153章 衛海棠站在角落里看著景韻帝的尸體,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是趁亂跑出來的, 正好看到景韻帝死去的一幕, 她的視線又落在了倒在地上無法動彈的祁航身上,眼里全是大仇得報的暢快之感。 她笑著笑著臉上的笑容忽然淡去, 面色變得陰沉。 她什么都沒了,她恨的人死了、殘了又如何?她的兒子和女兒都無法回來了,最后登上皇位的還是阮覓兒的兒子,她費盡心機算計了這么多年, 卻還是輸了,最后不過是枉做小人,一無所有。 衛海棠神情恍惚的想著,忽然她的身側有一道身影極快的朝她沖了過來, 她慌忙躲開, 這才看清沖過來的女人面孔有些熟悉, 她神情一凝想起, 這是曾譚白的娘子孫娘。 孫娘手里拿著匕首, 一擊未中, 再次沖了過來,衛海棠抬起雙手,用盡全力按住孫娘的手腕, 衛海棠眸光閃閃, 她還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她還想要再見那人一面, 她如此想著手里的力氣逐漸加大。 孫娘的手腕被按住,手里的匕首掉落在地,她不甘心的死死盯著衛海棠,她要為相公報仇,她要親手殺了這個害死相公的女人……她的視線落在衛海棠頭上的海棠玉簪上,瞳孔一縮,沒有被按住的左手極快的抬手,抽出衛海棠發間的海棠簪,一個用力刺進了衛海棠的胸膛。 衛海棠的動作猛的頓住,胸口一陣劇痛傳來,她難以置信的緩緩低下頭,看向胸口被插入的海棠簪,然后轟然倒地,她的眼前慢慢變得模糊,水霧之中好像看到了當年初見那人時的模樣,如果重開一次,她也許會有勇氣對那人說一句‘喜歡’。 孫娘踉蹌著后退,全身脫力的跌坐在地,手因為用力過猛,劇烈的顫抖著。 衛海棠歪倒在角落里,躺在昏暗潮濕的地面上,唯有胸口沾了血的海棠簪,在云縫間露出的陽光下閃爍著瑩潤的光芒。 周圍的人匆匆忙忙,沒有人注意到曾經高高在上的衛貴妃就這么死去了。 …… 安婳急沖沖的推開殿門,踏進門內,一轉頭就看到林宛柔躺在床上,面容蒼白,看起來虛弱無力,安婳的視線落在她的腹部,那里明顯扁平了很多。 ……孩子沒了? 安婳霎時面頰白的好似透明,膝蓋一軟,差點跌倒,她用力扶著門框才勉強站穩,卻一步也邁不開步子,她的眼眶瞬間就紅了起來,心里被巨大的恐懼占據。 林宛柔卻是一笑,朝她招了招手,語氣輕松的道:“婳婳,你在想什么呢,孩子平安無事,正在里面擦洗?!?/br> 安婳一怔,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這才聽到里屋傳來了嘩嘩的水聲。 安婳眨了眨眼,連忙擦了擦眼角的淚珠,走到林宛柔床邊,握著她的手急聲問道:“怎么回事?” 林宛柔嘴角彎了彎,輕聲說:“是廣安郡主救了我?!?/br> 安婳愣了一下,里屋的珠簾掀開,廣安郡主抱著孩子走了出來,她一句話也沒說的將孩子放到了安婳的懷里,然后沉默的走了出去,祁航事敗,她要出去面對接下來的懲罰。 “……她是真的喜歡亦池?!绷滞鹑峥粗鴱V安郡主背影,輕聲嘆道。 她微頓了一下,看著安婳解釋,“昨夜鈺王發現你離開后大怒,我又臨近生產,是廣安郡主突然出現,救了我和孩子?!?/br> 安婳神色帶著感恩的點了點頭,還好林宛柔和孩子沒事,否則她這輩子都心里難安,廣安郡主如此做法倒是讓她有些敬佩。 她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孩子,小家伙閉著眼睛睡得正香,光滑的臉蛋面色紅潤,長長的睫毛微微上翹,一看就很健康,她忍不住破涕為笑,“是個女孩,墨大人一定很開心?!?/br> 林宛柔也笑了起來,摸了摸孩子的臉頰。 安婳笑著把孩子放到她的身側。 林宛柔看著孩子的眼神滿是溫柔,給孩子蓋了蓋被子,抬頭問:“一切都順利嗎?” 安婳笑容淡了下去,聲音低落,“宋大人死了……” 林宛柔聲音頓時僵住。 外面傳來腳步聲,墨亦池匆忙的跑了進來。 安婳看著相擁在一起的一家三口,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安婳來到宋府的時候,宋府里一片哀色,靈堂已經布置好了。 宋懿的妾室們聚在一起,六神無主的嚶嚶啜泣著,宋老夫人勉強算作鎮定,但眼睛紅腫,一看就是哭了很久,她懷里抱著宋竹,宋竹還小,對府里上下的哀痛一無所知,手里拿著一個竹蜻蜓,懵懂無知的把玩著。 安婳心里酸澀的厲害,在門口佇立良久,才走了進去。 宋老夫人帶著妾室們恭迎,安婳連忙將她扶了起來,“老夫人不必多禮,我就是想來送送宋大人?!?/br> 宋老夫人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骸疤渝行牧??!?/br> 安婳抬手摸了摸宋竹的頭發,“宋大人是為救我而死,日后您與小竹有什么需要盡管派人進宮告訴我?!?/br> 宋老夫人搖了搖頭,“他只是做了他應該做的,太子妃不必感恩,如果他真的造反,將宋家的名聲毀于一旦,我才真的要怪他,還好他不算太糊涂,及時醒悟,沒有釀成大錯?!?/br> 宋老夫人顫巍巍的拜了拜,“還請太子和太子妃饒恕他的謀逆之罪,給我的孫子留一條活路?!?/br> 她現在只剩下這個孫子,只想盡力保住孫子的性命,其他的都已經煙消云散,是非對錯她也不再關心。 安婳扶著她,低聲勸慰,“宋大人如此做法情有可原,我會與太子言明,太子定不會怪罪牽連,宋老夫人請放心?!?/br> 她頓了頓,輕聲道:“宋大人為護我而死,我自然會護著他的兩個孩子,如果老夫人不嫌棄,就讓小竹認我做干娘吧?!?/br> 她與宋懿結緣皆因宋竹,也算緣分一場。 “如此,是小竹大福?!彼卫戏蛉斯Ь粗x恩,安婳現在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語,有了安婳照拂,就算她日后過世,也不必為孫子擔心了。 宋竹眨著黑黝黝的眼睛,還不知道自己多了一個身份尊貴的干娘。 安婳走到靈堂前,看向棺材里的宋懿,宋懿已經被收拾的很干凈,染血的衣服換成了潔凈的衣物,他的面容依舊是安婳初見的模樣,只是那雙邪肆的眼睛再也無法睜開。 安婳心里一酸,眼淚漫了上來,宋老夫人站在安婳身側,抬手擦了擦眼淚。 一名妾室哭哭啼啼的小步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個長命鎖,哽咽道:“老夫人,這是老爺平日一直貼身放著的物件,想必老爺喜歡的緊,現在要不要把它給老爺帶著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