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孫娘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太子妃,我準備好了?!?/br> 安婳放下湯碗站了起來,看她如此開心,嘴角彎起了一道弧度道:“那我們現在就過去吧?!?/br> 孫娘拎著東西連連點頭。 安婳和孫娘款步來到鳳栩宮的門前,門前的守衛早就接到過景韻帝的吩咐,太子妃過幾日會帶著人過來祭拜,所以他們看到安婳和孫娘沒有驚訝,也沒有阻攔,而是恭敬的打開宮門,讓她們走了進去。 鳳栩宮漆紅的大門再次在安婳的面前敞開,許多回憶紛紛而至,安婳怔愣了一下,才抬步走進去。 鳳栩宮內依舊紅磚綠瓦,碧草如茵,只是這座宮殿里沒有了蕙質蘭心的主人,好像所有東西都蒙上了灰塵,再也不復以前的光彩明亮。 這座宮殿內有許多祁禹和安婳的回憶,當初懵懂無知,現在想來卻都是甜蜜的。 安婳在前面引著孫娘到了曾太醫過世了宮殿門前,孫娘一想到曾太醫是在此無辜送命,不由悲從心起,忍不住落下淚來。 安婳站在那里,想起小時候看到的血腥一幕,在門前停下了腳步。 孫娘哭了一會兒,才把東西放到宮殿門前,紅著眼眶,蹲下身子開始祭拜,嘴里念念有詞,她的身前放著銅盆,她抬起手將帶來的東西放在銅盆里慢慢點燃,火光明明。 安婳沒有過去打擾,而是不遠不近的站著,看著這座熟悉的宮殿。 周圍只有孫娘低語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孫娘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也靜默了下來,就那么紅著眼睛一點一點往銅盆里投擲著紙做的金元寶,空氣變得十分安靜。 一道突兀的腳踩到木枝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安婳徒然一驚,下意識的抬頭望去,不遠處的樹旁一道暗色的身影一閃而過,正躲在樹后,露出了一片衣角,安婳不由面色一變,大喝道:“誰站在那里?” 過了一會兒,一個小太監心驚膽戰的從樹后走了出來,顫巍巍的跪在了地上。 “太、太子妃饒命,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知道不該進來,奴才知道錯了,奴才再也不敢了……”小太監驚慌失措的匍匐在地,不斷磕頭。 安婳微微皺眉,走了過去,神色冷凝的逼問道:“你是什么人?如何進來的?” 鳳栩宮封閉多年,宮墻巍峨,門口守衛森嚴,沒有得到景韻帝的允許,護衛們根本就不會放行,這么一個瘦弱的小太監是如何瞞著護衛進來的? 小太監抖著聲音低頭答道:“回、回太子妃,奴才是章咸宮里伺候的?!?/br> 章 咸宮是三皇子祁航住的宮殿,安婳不由更加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小太監微微抬起身子,指了指假山后的一處地方,“奴才是從那里偷偷溜進來……” 安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假山后隱蔽處的墻壁上有一坍塌處,看大小可容一人通過,這小太監長得瘦弱,確實可以從那里溜進來,他應該沒有撒謊。 安婳垂眸看他,沉聲問道:“你偷偷進鳳栩宮有什么目的?” 小太監抖著聲音回答:“奴才、奴才是因為鈺王殿下喜歡在樹葉上寫字,所以到鳳栩宮來幫鈺王殿下找樹葉的?!?/br> 安婳眉頭一動,雙眸微縮,腦海里忽然有什么一閃而過,出聲追問道:“三殿下喜歡在樹葉上寫字?” 那太監恭敬的道:“是,殿下說樹葉自有幽香,配上墨香,最是沁人心脾?!?/br> 安婳想起恣柔寫在樹葉上的那些情詩微微皺眉,會是巧合嗎? 她但是忍下心里的疑惑,看著那小太監,“你怎么會來鳳栩宮找樹葉?” 小太監低聲答道:“因為鈺王殿下有此習慣,所以奴才長期給殿下準備一些各式各樣的樹葉放在他的桌案上,可是冬天時,這宮里的樹葉基本都落了,保持常青的極少,奴才找的實在辛苦,后來奴才發現這鳳栩宮的后院有一處墻壁坍塌了,因為那里人跡罕至,陛下又不許大家靠近這里,所以無人發現,奴才也是無意之中發現了那處地方?!?/br> 太監抬頭覷了一下安婳的面色,見她再沒有多問,似乎微微有些出神,便繼續低聲解釋道:“奴才曾聽聞,皇后娘娘喜歡在院子里種植花草樹木,陛下當年為了討皇后娘娘的歡心,曾經找來許多稀有的樹木與花草種在鳳栩宮之中,所以奴才猜想這里必定有四季常青的樹木,便自作主張,偷偷的從那坍塌的地方進了這鳳栩宮里看了看,奴才果然發現這里一年四季都有綠葉,不同的季節有不同的樹葉,這里因為少有人進入,樹木長得十分茂盛,樹葉又很完好,又大又工整,正適合鈺王殿下寫字用,鈺王殿下用的舒心,還賞賜的奴才……” 小太監頓了頓,聲音低了低道:“所以……所以奴才經不住誘惑,一而再,再而三的偷偷溜進這里,就為了找一些好看的葉子回去,奴才除了葉子,什么也沒有碰過,請太子妃恕罪,奴才以后一定不敢再進來了,求太子妃饒小的命,如果被陛下知道奴才違背命令進來過,奴才就死定了?!?/br> 安婳擰眉,心緒不定的微微皺眉,這個小太監應該沒有撒謊,如果鳳栩宮里少了東西,早就被發現了,他不過是為了幾片樹葉討祁航的關心,安婳也不想多為難他,只道:“今日的事本宮可以暫且放過你,但是你以后不要再偷偷進來了?!?/br> “是……是……奴才必定不敢再犯,奴才多謝太子妃?!毙√O連連磕頭,低眉順眼的恭敬應下。 安婳心頭有一絲疑惑,想了想,看著他遲疑問道:“你可曾在章咸宮里見過一個叫恣柔的女人?” 小太監低頭想了想,然后搖了搖頭道:“奴才沒見過,章咸宮里除了宮女一般沒什么女人會去?!?/br> 安婳點頭,心道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還是忍不住叮囑道:“今日見到本宮的事,你不準說出去?!?/br> 如果祁航真的有問題,知道她知道了此時,可能會打草驚蛇。 小太監自然巴不得將此事隱瞞下來,不由面露喜色,連忙恭恭敬敬的連聲應是。 安婳在未看他,淡淡道:“退下吧?!?/br> “奴才告退?!毙√O不敢從大門走出去,仍然是從坍塌的那處偷偷溜出去的。 孫娘仍在燒紙,剛剛突然從樹后跑出來一個人她也嚇了一跳,后來見安婳沒有什么危險,便又回來繼續燒紙了,直到燒完最后一張,她朝大殿又拜了幾拜,才和安婳一起朝宮殿外走去。 從鳳栩宮走出來的時候,安婳神情恍惚,心中還是忍不住疑惑,恣柔怎么會和三皇子有一樣的習慣,難道他們兩人之間有什么聯系? 孫娘了卻了一樁心事,深神色十分輕松,她看安婳心事重重,便沒有開口打擾她,一直安安靜靜的跟在安婳后面出了鳳栩宮,然后一路將安婳送到宮門口,才開口跟安婳告別。 聽到孫娘的聲音,安婳才回過神來,這才想起忘了吩咐守衛將那坍塌處堵上,既然走遠了,便只好日后再說,反正那處也沒有什么人知道,不會有什么事。 不知不覺已經日薄西山,安婳跟孫娘告別后,便離開了皇宮,孫娘目送著安婳走遠,才回了膳房。 安婳回到東宮,看到衣架上掛著的祁禹的太子服,驀然想起恣柔情夫穿的黑底金紋的錦袍,王爺的官服正是黑底金紋。 安婳在桌前坐下,心里越發的疑惑,有什么隱隱呼之欲出,可是恣柔和祁航明明不認識,恣柔是衛海棠的人,怎么可能又會和祁航有什么關系? 在樹葉上寫字,這個習慣雖然少見,卻也不是獨一無二的,她不能因為這一件事就懷疑三皇子和恣柔有什么關系,但是她卻總有一種古怪的感覺,覺得心里難安。 冬桃將保胎藥端了上來,黑乎乎的藥汁,泛著苦味,安婳收回思緒,看到那難聞的苦藥,一雙秀眉輕輕蹙起,頓了片刻,接過藥碗,將苦澀的藥汁一口氣喝了下去。 冬桃看著都覺得苦,連忙遞了一塊蜜餞給她。 安婳將蜜餞接過來,極為快速的放進嘴里,有了甜味的壓制,嘴里蔓延的苦味才有所緩解,只是她的眉頭仍然緊皺著,沒有松開,因為剛剛喝完苦藥,臉色略微有些蒼白,眼睛盯著桌上的一個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來若有所思。 冬桃見安婳面色不好,以為安婳是又有些泛惡心了,關切的道:“太子妃,奴婢給您沖一杯金橘茶喝吧?” 安婳最近感覺惡心的時候最喜歡喝這個,酸酸甜甜的十分止惡心。 聽到冬桃的話,安婳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冬桃一邊打開金橘茶的罐子,一邊隨口念叨著,“這十罐金橘茶已經要喝光了,冬梨以前留下了方子,等奴婢也去學學怎么做這金橘茶,日后奴婢做給太子妃喝?!?/br> 她話音剛落,忍不住奇怪的咦了一聲。 安婳聽到她的聲音,暫時按捺下心里的思緒,看向她柔聲問:“怎么了?” 冬桃奇怪的盯著金橘茶的罐底看了一會兒,然后拿著罐子跑到安婳的身旁,疑惑道:“太子妃您看,罐底好像有字?!?/br> 安婳一怔,接過金橘茶的罐子拿在手里,低頭看去,發現罐子底下果然如冬桃所說有這一行小字。 原來裝金橘茶的罐子其實是透明琉璃的,只是冬梨在琉璃罐的外面用花布包裹上,用絲帶扎緊瓶口,看起來倒是十分好看,讓人以為這是她的巧思,只是為了裝飾琉璃罐。 那行小字就繡在花布的里面,金橘茶喝光了才能看到那行小字。 安婳面色微凝,將花布拆了下來,放在燭光下細看,那行小字暴露于眼前。 ‘小心三皇子’ 安婳悚然一驚,燭光映照在她震動的瞳孔里,明明滅滅,她的背上無端地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第130章 翌日一早, 安婳再次入了宮,按照規矩先去向景韻帝請安, 景韻帝身體狀況漸差, 她不禁有些擔憂,進了宮總要去望上一眼才放心。 景韻帝躺在榻上昏睡著, 雙頰凹陷, 眼底的黑眼圈極重,躺在那里了無生氣。 芯月在他床側坐著,雙眼紅紅的,一看就是哭過了, 她性子綿軟,這些年景韻帝雖然一直冷待她,但最近景韻帝對她越來越好, 她便將那些不好全都忘了, 眼見著景韻帝身體越來越差,已經忍不住偷偷哭了幾回了。 她抬眸看到安婳,含淚朝安婳點了點頭。 景韻帝既然睡著, 安婳和芯月便走了出來, 沒有再打擾。 芯月拉著安婳的手,和她并肩走著,聲音悶悶的, 帶著些哭音, “父皇的身體越來越差了?!?/br> 安婳見她愁眉深鎖, 拍了拍她的手, 輕聲安慰道:“父皇有太醫照看著,不會有事的,我們能做的便是有時間多來陪陪他,讓他開心開心,一解心頭的郁氣?!?/br> 芯月吸著鼻子點了點頭,“皇兄能快些回來就好了,父皇那么喜愛皇兄,如果皇兄在,他必定開心,身體也會恢復的快一些?!?/br> 安婳靜默了片刻,看著遠處巍峨的宮墻,睫毛顫了顫。 是啊,能快些回來就好了。 “皇嫂,我后日想去靈山寺給父皇祈福,然后再抽一支簽文,我覺得靈山寺的簽文很靈驗?!?/br> 她之前在那里求過姻緣簽,如今簽文應驗,她自是覺得靈驗,這次去靈山寺,一為給景韻帝祈福,二表示還愿,謝謝神佛讓她姻緣成真。 安婳點了點頭,柔聲道:“記得多帶點護衛,讓安止護送你去吧?!?/br> 安婳其實挺想親自陪芯月去靈山寺,可是她最近孕期反應重,不時的頭暈惡心,她擔心路上坐馬車顛簸,身體會受不了。 芯月臉頰微微紅了紅,捏著衣角,嘴唇微彎的道:“那天正好輪到他當職,我不用他陪?!?/br> 安婳忍不住含笑逗她,“你對小止當職的時間很清楚嘛?!?/br> 安將軍受重傷的事一直瞞著安止,只說是胳膊手上,才無法繼續領兵打仗的,否則以安止沖動的性格,早就不管不顧的去邊關了。 芯月臉頰更紅,軟軟的叫了一聲,“皇嫂……” 安婳低笑兩聲,不再逗她,正色問:“父皇給你和小止的婚期定下來了沒有?” 芯月紅著臉道:“父皇說明年年底,便讓我們成婚,現在正在修建公主府,等到明年年底公主府差不多就修建好了,公主府建的離將軍府很近,我和小止已經商量好了,以后我們平常日子里就住在公主府,如果安將軍回京城了,我們就回將軍府住,陪著安將軍,省得他一個人在府里孤單?!?/br> 安婳津津有味的聽著芯月說婚后的打算,看她和安止感情如此之好,不由有些欣慰。 芯月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自己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竟然不知羞的說了這么多婚后的計劃,連忙停了下來,忍不住有些臉紅,囁嚅著道:“皇嫂,我不跟你說了,我先回去了,皇嫂你慢走?!?/br> 安婳含笑看著她跑遠,身影嬌俏,看了一會兒,安婳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轉頭朝浣衣局的方向走去。 茲容因為之前坦誠案情,及時指證衛海棠,并未被賜死,而是降成了漿洗衣服的宮人,安婳這次便是來找她的。 冬梨死前留下線索讓安婳小心三皇子,說明她必定是知道些什么,極有可能,三皇子就是那背后指使她的人。 安婳不知道冬梨為什么幫祁嘆陷害她之后,又要告訴她提防三皇子,但是冬梨如此大費周章的把這句話轉達給她,應該不會騙她。 冬梨將提醒她的話寫在最后一罐金橘茶底下,安婳喝完十罐金橘茶才能看到這句話,安婳如果因為生她的氣不肯喝這些金橘茶,或者直接將金橘茶丟掉,便不可能看到這句話,冬梨的心思不可謂不巧妙。 雖然有冬梨的提醒,但是要證明三皇子就是恣柔的情夫,還要從恣柔查起。 安婳昨夜想來想去只有茲容也許會知道恣柔的身份。 茲容正在洗衣服,以前光滑的手已經變得粗糙不堪,凍得紅彤彤的,一雙手還在冷水里進出著,她正在洗的衣服似乎是宮人的,里面的水渾濁不堪,透著一股腐臭之味。 安婳站在她身后靜靜的看著她,茲容感受到她的視線回過頭,見到她,先是怔了怔,然后便開始放聲哭求,“太子妃救救奴婢,這里的日子實在不是人待的,奴婢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了……” 她這些年是衛海棠身邊的嬤嬤,雖然衛海棠喜怒無常,偶爾打罵,但是她平日里做的都是一些細致干凈的活,哪里受過這般苦,早已叫苦不迭,看到安婳就像見了救星一樣,只盼望著安婳能一時心軟,將她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