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他說著眼睛從祁嘆的面容上掠過,祁嘆惴惴不安的低了低頭。 這時一名護衛走進大殿,拱手道:“陛下,青縣來了急報?!?/br> 景韻帝坐正身子,“呈上來?!?/br> 護衛躬身上前,把急報遞給沈公公,由沈公公呈給景韻帝。 景韻帝接過急報翻看片刻,臉色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去,一拍桌子,將急報朝祁嘆擲了過去,急報砸在祁嘆的額頭上,又落到了他的腳邊。 祁嘆神色一凜,心頭掠過一絲不祥之感,顧不得額頭上砸出的紅印,低頭將摔在腳邊的急報撿了起來,快速瀏覽一遍,臉色大變。 “念!一字一句給朕念!”景韻帝厲聲怒道。 祁嘆不敢違背,遵命念道:“李廉漢大人貪功冒進,以強勢手段逼壓流民,不敬者打,不從者殺,至使民怨沸騰,官民矛盾日益激化,以至于流民……” 祁嘆喉嚨發緊,聲音干澀說不出話,他抿了抿唇,才繼續道:“……流民□□,揭竿而起,將李大人亂劍刺死,占了府衙,奪了城門……” 景韻帝怒氣沖沖的看著祁嘆,他是派李廉漢去平亂的,結果民亂沒平成,反倒加劇了民憤,他怎么不氣! 況且,朝廷派去的平亂大臣就這么被亂民殺了,他這個皇帝臉面往哪擱! 李廉漢已死,景韻帝無法處置他,只能將怒火發泄到祁嘆身上,他一聲怒吼,“你當初舉薦他的時候是怎么說的?” 祁嘆慌亂跪下,“兒臣……兒臣也不知李廉漢會是這般莽撞之人?!?/br>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罵,李廉漢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枉費他為了得到李廉漢的支持,費了那么多功夫。 景韻帝怒火更盛,“不知!你不清楚他的為人就舉薦他?” 祁嘆額頭冒著冷汗,慌忙請罪,“父皇息怒,是兒臣失察,兒臣愿意親自前往青縣平叛,以贖已過?!?。 景韻帝怒火稍歇,緩了聲音,“你有良策?” 祁嘆擦了擦額上的汗,朗聲道:“平民百姓,最看重眼前小利,此次叛亂因天災而起,兒臣便許以好處,幫他們渡過眼前難關,倒時他們自會感念天恩,棄械投降?!?/br> 景韻帝沉默不語。 “請父皇給兒臣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逼顕@叩頭。 景韻帝猶豫片刻,眉頭稍稍松開,“好,朕便派你前去,速速解決此事?!?/br> “謝父皇!” 景韻帝忍著怒火嘆息一聲,一抬頭就見到祁禹立在那,面容沉靜,目光幽暗,仿似一潭深水,沒有波瀾,也不辨喜怒。 他不由呼吸一窒,想起那日祁禹在早朝上力阻李廉漢去平亂的事,當然也想起了他那日對祁禹的訓斥,頓覺面上無光,只想快些走人,不由擺了擺手道:“就這樣,都退下吧?!?/br> 景韻帝說完便率先走了,一刻也不想再留。 “恭送皇上?!北娙斯虬?。 待景韻帝走遠,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林宛柔全身脫力差點摔倒,墨亦池眼疾手快的跨步扶了她一把。 李梁惡狠狠的瞪了他們二人一眼,知道他與林宛柔再無可能,不由心痛難忍,由愛生恨,冷聲道:“宛柔,你不孕的事,現在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以為你離了我,還能找到好人家么?” 林宛柔能和他和離,便已經達成心愿,不想再跟他浪費唇舌,因此沉默不語。 墨亦池負手而立,站在林宛柔身側,沉聲道:“并非所有人娶妻都如同李大人一樣是為了繁衍子嗣,林姑娘氣質如蘭、端莊大方,天下好男人自然心向往之?!?/br> 林宛柔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淺淺一笑。 李梁看他們更加刺眼,輕哼一聲,陰沉著臉轉身離去。 祁嘆站起身,抿緊了唇,面色復雜的看了安婳一眼,安婳淡淡的回望,面色冷淡,神色冰冷。 祁嘆張了張嘴,面色暗了暗,低頭一言不發的快步離去,他知道,此時安婳正在氣頭上,必不會原諒他,他今日顏面盡失,亦無顏面對安婳,只能待日后再解釋。 安婳收回視線,把一直跪在地上的孫娘扶了起來。 林娘被仗責后已經昏了過去,安婳派人將林娘送了回去,另外讓人給她找了名大夫。 孫娘默嘆,“王妃善良?!?/br> 孫娘年紀大了,因為跪的久了,走路不太利索,安婳便扶著她一步步朝外走,祁禹跟在身后。 “她應該也是有苦衷,能在最后一刻悔改,還不算太壞?!卑矉O柔聲道:“只是云裳香閨也留不得她了,待她養好傷,便給她些銀兩,讓她離開吧?!?/br> 安婳雖然不怪林娘,但背叛過她的人,她無論如何不會再留在身邊。 孫娘又念了一句,“王妃仁慈?!?/br> 她抬頭看著華麗的宮殿,忽然問:“王妃,陛下住在哪???” “興陽宮?!?/br> “那皇子、公主們呢?” 她初次入宮想必好奇,安婳便一一答了。 孫娘頓了片刻,又問:“太醫們也住在宮中嗎?” “太醫們都在太醫院內?!卑矉O指了一個方向。 孫娘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陰云過后露出太陽,金磚碧瓦閃閃發光,她遠遠望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走出宮門,大家便分開各自離去,墨亦池急著擬和離的相關法案,孫娘和林宛柔回鋪子照看生意,安婳和祁禹則坐馬車回府。 坐進寬闊熟悉的馬車里,安婳終于松了一口氣,還好今日只是虛驚一場。 馬車行了一會兒,祁禹忽然叫車夫停車,走了下去,安婳掀開車簾,看到祁禹走進一家鋪子,似乎在買什么東西,陽光照在鋪子的招牌上,在安婳的角度看不太清楚。 祁禹回頭望去,便見安婳從車窗里露出一張瑩白的小臉,正睜著黑亮水潤的眼往這邊眺望著,金色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將她稚嫩的肌膚染上一層暖暖的色調,光彩動人。 祁禹不由露出一抹溫柔笑意。 “爺,好了?!钡昙疫f過一個紙袋,祁禹伸手接過。 見祁禹往回走了,安婳才縮回腦袋。 祁禹手里拿著一個紙袋,回到馬車里,他把紙袋遞給了安婳,一本正經的道:“吃點東西,如岳母所說,吃甜食心情會變好,本王可是親測有效?!?/br> 安婳不由低笑兩聲,接過紙袋拿在手里,打開一看,竟是灌糖香。 栗子顆顆飽滿,色澤純正,加了糖炒之后,香氣逼人,讓人食指大動。 安婳素來喜歡吃灌糖香,每每到了冬季都要吃上許多,只是沒想到這個季節竟還有賣灌糖香的,不由有些驚喜。 她迫不急待的拿出一顆想要剝開,可是她的手上染了丹蔻,栗子圓潤光滑,剝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祁禹將灌糖香拿過去,放在膝蓋上,低頭剝了起來。 安婳愣了愣,直到祁禹完完整整的剝好一顆,低聲道:“繡帕?!?/br> 安婳眨眼,一時未反應過來。 祁禹唇角勾起,微微抬眸看了安婳一眼,“難道王妃想要我親手喂你?” 安婳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她連忙掏出繡帕,鋪在了腿上,然后一顆飽滿圓潤的栗仁就落在了上面。 安婳略一猶豫,拿起栗仁放進嘴里,香甜的味道霎時彌漫口中,栗仁還溫熱著,綿軟細密,帶著甜味,口感極好,她不由彎起眉眼,露出絲絲愉悅。 祁禹臉上的笑容不自覺擴大,低頭繼續一顆一顆的剝著,他的指甲修理的工工整整,圓潤光滑,神情就像他平時擦配劍一樣認真專注。 安婳有些舍不得挪開視線,待又一顆新的栗仁落在繡帕上,才努力把注意力從他的手上移開。 安婳看著他低垂著的眉眼,想起景韻帝今日待他的不公,不禁睫毛輕顫,鼻尖一酸,這些年祁禹一直在這種不公中度日,無人可說,無人陪伴,其中的酸楚可想而知。 祁禹抬頭時,便看到她紅紅的眼眶,怔愣了一下,以為她是因為剛才大殿之事后怕,放柔了聲音問:“今日嚇到了?” 然后微微一笑,把新剝的栗仁放在繡帕上,聲音極輕卻鄭重的道:“以后再不會了?!?/br> 安婳看著圓滾滾的栗仁,心里也跟著熱乎乎的,她輕輕吸了吸鼻子,忍下酸意,問:“林娘怎么會忽然改了口?” 祁禹放下剝到一半的栗子,從懷里掏出一枚銀制的長命鎖晃了晃,“因為這個?!?/br> “這是什么?”安婳疑惑。 “這是林娘兒子從出生起就一直戴著的長命鎖?!?/br> 安婳一愣,“你抓了林娘的兒子?” 祁禹搖頭,“不是我,是衛貴妃?!?/br> 安婳愈發的疑惑,“那這長命鎖怎么會在你手里?” “那日青縣的人來府上鬧事后,我擔心有人會利用他們做文章,畢竟青縣正亂著,不得不防,所以便派暗衛跟著他們,數天前暗衛來報,青縣的男人遇到黑衣人,被打至重傷,然后被另一群人所救,救人的那群人正是衛貴妃的人,我知其中必有問題,派人青縣細查,果然查到衛貴妃的人還抓了林娘的兒子,所以我便讓人偷偷把她兒子救了出來?!?/br> 原來如此,還好此次祁禹早有防范,棋高一招,沒有讓他們的計劃得逞有,驚無險的渡過了。 “可惜皇上不肯調查清楚此事?!卑矉O微皺眉頭。 “父皇還要用祁嘆牽制我,自然不舍得罰祁嘆,從我自戰場回來后,他一直怕我勢力擴大,前段時間他已經訓斥過祁嘆,即使這次的事,他心中再氣,也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再罰祁嘆,在他眼里,兒子們為了爭權奪位耍些手段沒關系,但絕不能讓其中一方徹底占了上風,至少現在不能,否則,他早就立祁嘆為太子了?!?nbsp;祁禹勾唇淺笑,語氣嘲諷。 安婳不想他因景韻帝傷心,低頭挑了一顆最大的栗仁放到他唇邊,“你也吃點?!?/br> 祁禹眼中陰霾散去,嘴角的笑再次漾開,嘴唇輕咬栗仁,吃了下去。 溫潤的唇畔劃過安婳的手指,她心里一跳,霎時收回了手,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剛才的舉動太過親密。 正巧馬車到了王府,安婳把繡帕里的栗仁仔細包好,小心攥在手里,低著頭道:“我先回屋了?!?/br> 然后連忙下了馬車,看到管家胡亂的點了點頭,就往府內走。 管家看著快步離去的安婳愣了愣,不由問道:“王妃怎么了?” 祁禹利落的跳下車,看著安婳跑遠的背影笑了笑,“沒事,以后每日派人去城東買些灌糖香送到王妃屋里去?!?/br> 管家努力眨了眨眼,盯著祁禹唇角的笑,連忙答應下來,“知道了,王爺?!?/br> 他沒有看錯吧,他家王爺笑了? 祁禹想起安婳那雙白皙細膩的雙手和泛著粉嫩的指甲,又添了一句,“買來后,先送來給我?!?/br> “是?!惫芗夜泶鸬?。 第60章 禹王府里靜謐安寧, 海棠苑里卻傳來琉璃破碎之聲, 衛貴妃大發雷霆的將杯碗茶盞摔了一地。 “皇上最恨女人不守婦道,本宮才想到要用此計, 可皇上怎么會不但不罰他們,反而允許和離?此事若傳出去,祁禹必定又會賺盡美名!”衛貴妃粗喘著氣怒道。